第十二章 女人交手

“請坐,不要客氣。”寇大爺指指右側長凳:“看樣子,得在貴店打擾一段時日了。”

“寇大爺客氣,小的告坐。”周店東有點受寵若驚:“這是小店的光榮,諸位真給小店增加不少光彩。”

“在下是帶家眷前往泰山進香的,好在並不急。周店主,你這裡是石固寨?”

“寨在山上。”周店主信手一指:“小的也是塞裡的人,爲了謀生,下來開了這間小店。這裡十餘戶人家,都是寨裡的人。”

“唔!石固寨,在下記起來了。”寇大爺似乎想起什麼:“貴寨有一位姓景的英雄,他的大名是……是……”

“景六爺景耀先。”周店東得意地說:“名聞天下的名武師,綽號叫呼風喚雨。前年五月在河南桐柏協助王指揮王瑾,射中匪首劉三左圖,逼劉三舉火自焚的羅百戶羅金池,就是景六爺的得意門人。

“對,戰報上說得很清楚。”寇大爺微笑着說:“匪首劉家三兄弟,劉三是最驍勇的一個。在桐柏縣南土地坡,劉三全軍覆沒。響馬的副大元師趙瘋子,僅帶領三百騎突圍逃脫,那位羅百戶功不可沒。”

“是的,咱們石固寨也深以爲榮。”

“在下想拜會景六爺,不知他是否在家?”寇大爺臉上的笑意盎然,神色安詳平和,但虎目中卻涌起一絲陰森森的冷意。

“景六爺從不接見外客。”周店東不曾發現寇大爺眼中的寒意:“連至親好友也很少光臨。石固寨十年來,從來就不在寨內接見外客。寇大爺,這是敝寨的寨規,十分抱歉。”

“奇怪!難道說,貴寨的人就沒有外地的親友來訪?”

“只限於至親。好友則必須在賓館先投貼,賓館主事就會派人上山,把要會晤的人領至賓館見面。如需安頓,賓館有宿處可以招待客人。”

“賓館……”

“在街尾。”

“哦!那是說,景六爺不會在寨上接見賓客的?”

“對,也不在賓館會晤外客。”

“他防範意外的工作做得很好。”寇大爺不住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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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確是有人入寨生事。”周店東笑笑:“所以爲免是非,敝寨不得不採取防範意外的措施,這也是不得已的事。小的有事,少陪了。”

石固寨不但有天險防護,寨本身也固若金湯,全寨兩百餘戶人家。四周有兩丈高的寨牆,和丈餘深三丈寬的深壕,從壕底往上爬,三丈餘高,連壁虎功游龍術也派不上用場,只能用雲梯進攻或許有效。

景六爺不見外客,在家閉門納福,想打他的主意的人,毫無機會。

當天晚間,上房舉行秘密會議。

三個女人,三個男人。

三個女人是李慧慧、秋素華、侍女紫電。三女都沒穿紅衣裙。

“老匹夫不會出來。”寇大爺咬牙說:“我們也進不去,必須設法把石固寨弄個煙消火滅。上面交代下來,一定要宰了景匹夫替三爺報仇,諸位姑娘不知有何高見?”

“我們晚上進去。”李慧慧說:“三丈多高的寨牆,用飛爪百鏈索便可攀登。”

“那是不可能的。”‘寇大爺搖頭:“咱們的先遣人員整整偵查了半個月。寨牆上天沒黑,就有人往復巡邏。牆頭天一黑,就豎起掛有響鈴的串網,任何東西觸及,都會發出聲響,飛爪百鏈索決不能用。”

“那只有強襲了。”

“強襲不但死傷慘重,也難獲成功。牆頭有警,家家閉戶提防,那些堅固的房舍門窗窄小,想攻入幾乎勢難如願。大總領派你們來協助,並非要你們來強襲的,那根本就不可能成功,一擊不中,以後就更難了。”

“寇爺,引虎出山並不難。”秋素華提出意見。

“秋姑娘有辦法將虎引出來?”寇大爺意似不信。“有。”秋素華語氣十分肯定。

“什麼辦法?”

“找機會生事,一不做二不休,把這裡的人打得落花流水,還怕景老匹夫不下山來理論,他老人家一定會怒髮衝冠,提了劍和咱們拚命。”

“晤!對。”寇大爺興奮地一掌拍在桌上:“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十餘戶人家數十條人命,老匹夫哪能不下山?好,明天咱們就好好準備。”

“寇爺,問題是這裡往來的旅客甚多,消息傳得很快,咱們行動的時辰不多,附近的民壯一動,咱們想平安脫身就不容易了。”秋素華有點不放心。

“放心吧!官道南北。都有我們的人負責掩護,撤走時迅速換裝易容,脫身容易。在下的顧慮乃是景老匹夫,姑娘能對付得了他嗎產”這點自信我還有,加上慧姐在旁相助,景老匹夫劫數難逃。“秋素華的語氣頗爲自負。

“那我就放心了。現在,我們來策劃細節。”

日上三竿,一輛輕車從北面來。

所謂輕車,是指用健馬拖動,內眷專用的馬車,速度比騾車快,但不宜趕長途,是大戶人家專用的華麗輕車。馭車的馬是經過專門訓練的走馬,車伕是位虯鬚大漢,粗壯如熊。

另有四匹棗騮,四騎士兩男兩女,兩位青衣壯漢,兩位年輕的青騎裝侍女。

車在店前停住,一位青衣壯漢將坐騎交與店夥。

“不用溜馬。”壯漢和氣地說:“坐騎和馭馬上廄,給上料。給咱們準備三間上房,咱們小姐要在貫地住兩天,昨晚趕了一夜路,人和馬都乏了。”

話一多,就會露出馬腳。

既然趕了一夜路,人和馬都乏了,爲何不需溜馬?

但店夥可沒留意壯漢的語病,財神爺上門,歡迎都來不及,哪有工夫去探索語病。

“爺臺請放心,小的理會得。”店夥堆下笑:“諸位請進店歇息,車和馬有小的照料。”

車門掀開處,出來一位明陣皓齒、綠裙達地的小姑娘。

一位女騎士趨前攙扶,似乎把這位小姑娘看成了弱不禁風、走兩步也需要扶持的千金小姐。

店堂中,侍女紫電與一位同伴正和店夥商量派人到府城請郎中的事,兩人好奇地打量這羣一大早就投宿的怪旅客。

“我家小姐姓喬。”一位騎士向櫃內的掌櫃說,將一疊路引遞上:“京師來,至泰山進香。”

“客官要住幾天?”掌櫃的一面在旅客流水簿上記載,一面信口問。

“不一定,想走時就走。”

紫電柳眉深鎖,偕同伴入內去了。她看到流水簿上登載的姓名;喬綠綠,十七歲,京師人氏……

令她皺眉的是:男女騎士都佩了劍,定然是保嫖或家將一類難惹的人物。

來了不速之客,這些客又來頭不小,鬧起事來必定平空增加這一羣勁敵,也必定影響大局。

如不將這些人趕走,計劃必須全部更改。

片刻,出來兩個趕車的騾夫。

荒村小店,設備簡陋,店外沒設有停車階下馬石一類玩意,車停放在廣場右首的幾株大槐樹下,露天放置,車伕必須勤快地經常加以檢查拭抹乾淨。

輕車停在兩輛騾車的旁邊,虯鬚車伕正在與店夥一同卸除馭馬,一面取下車內的箱箱包裹。

寇大爺的兩個騾夫走近,要整理自己的騾車。

喬家那位虯鬚車伕高大健壯,年歲其實並不大,二十餘歲體能與智慧剛成熟,可能修養還不到家,自顧自幹自己的活,懶得理會身旁的人。

兩個騾夫看到車伕腰間纏着的烏光閃亮長鞭,眼神一變!

那是一根軟皮纏編的文八長鞭,跟傳統的趕車長鞭完全不同,不用長杆,利用本身的彈性與硬度,可以鞭策兩文外的健馬。

用這種鞭趕車的人極爲罕見,形之於外的形象是剽悍、健壯、粗豪,與用有杆長鞭趕車的大掌鞭那修然、從容、灑脫的形象完全不同。

要招惹這種入,真需要幾分勇氣。

車停在一起,照料車的人難免有貼身接觸的時候。

虯鬚車伕則抱起一隻衣箱,一位騾夫恰好擦肩而過,右手有意無意地一擡,手臂便擦過衣箱外側。虯髯車伕身形一晃,雙腳立地生根。

“好傢伙!找麻煩來的。”虯鬚車伕大聲說,虎目彪圓,“砰”一聲放下衣箱,狠瞪着騾夫:“你以爲你有幾斤蠻力是不是?你他孃的昏了頭,走!到外面去,太爺較量給你看看,讓你這渾球見識見識。”

說完,大踏步向外廣場走。

人高大雄壯,滿臉虯鬚,腰間長鞭纏了四匝,更顯得粗壯雄偉,在背後看也像是一座山,要和這種重噸位的人交手,真得先問問自己的拳頭力道有多重。

騾夫當然也夠雄壯,不然豈敢公然挑釁?

冷冷一笑,在後面跟着走出。

“你這蠢貨似乎很神氣呢!”

騾夫跟在後面嘀咕,突然飛躍而起,雙腳猛蹬車伕的腦袋和頭脊,如果蹬中踹實,不頭裂頸斷纔是怪事。

車伕似乎早已料到騾夫要從身後偷襲,也料中偷襲的招術。身後的弱點其實只有上盤的背心和頭頸,中盤有長鞭保護,下盤腳部有護股護膝,打擊不會致命,稍有見識的,必定知道偷襲的人要攻擊何處。

車伕直等到靴底將及頭頸,方向下一挫,粗壯的身材居然在剎那間高不及三尺,似乎平空縮小了許多,雙手上伸,間不容髮掠頂而過的雙腳被他扣住了。

“好!”

車伕隆喝,挺身而起,神力驟發,身形開始旋轉,把驚叫出聲的騾夫掄轉旋動,有如棍招中的山東大擂,越旋越急。

另一名騾夫大吃一驚,抄起車旁一根木棒搶出。

“把人放下!”這位騾夫大叫,卻又不敢挺棒衝進。

“哎呀!要出人命了……”卸馬的店夥狂叫。

“人給你!”車伕欣然叫將已旋了四五匝的騾夫脫手向另一名騾夫砸去,像泰山般向前飛砸。

另一名騾夫不敢接人,向側急閃,然後揮棒衝上,招發老樹盤根攻下盤,要敲斷車伕的雙腳或小腿,狂野絕倫,棒風呼呼怪嘯!

車伕後空翻遠出兩丈外,一聲狂笑,半空中解下長鞭,烏光電閃,有如怒龍夭矯,身形仍在翻騰,人仍未落地,暴響已經傳出。

“叭叭!”鞭梢擊中騾夫的背部琵琶骨。

“哎……”騾夫丟棍狂叫,仆地痛得不住翻滾。

車伕身形落地,臉色一變。

鞭收不回來,被一個襤褸的托鉢僧踏住了鞭鞘。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竟然發生了。

泥地雖然乾燥,但並不堅實,表面有浮塵。

托鉢僧的多耳麻鞋鞋底也不堅硬,怎能踏牢堅韌的鞭梢?應該毫不費力地抽滑出來的。

托鉢僧年已半百出頭,身材幹瘦矮小,比車伕小了兩號,枯槁的手點着一根問路杖,左脅下吊着蒲包,裡面一定盛着法鉢。

以形容柏搞四字來形容這位窮走方苦行僧,並不爲過,似乎長年營養不良,風都可以吹得倒,那雙沾滿塵埃的腳能有多少力道?支撐身軀已嫌吃力,卻踏住了身具神力、武功驚人的車伕手中的長鞭。

“哈哈哈!賭一頓齋飯。”和尚笑得像剛生了蛋的得意老母雞,手中五尺長的問路杖向前一指:“賭檀越絕對扯不斷鞭,賭不賭?哈哈哈哈……”

車伕挫抵馬步穿鞭,鞭像繃得過緊的弓弦。和尚的杖尖指向他的臉部,相距還遠在八尺外,但他虯鬚就立箕張,雙目吃力地眨動,頭部不住扭閃,似乎要掙脫某種可怕的無形物體、撞擊臉部的痛苦。

店門口,涌出幾個人,有店夥,有寇大爺的人,也有喬綠綠的一男一女兩騎士。

和尚正笑得高興,得意忘形中,身後飛來一根小指粗的晶光閃爍怪繩,來時無聲無息,但快速絕倫,在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纏住了和尚的瘦脖子,纏住了兩匝半,繩梢恰被反扣住,所以一拉緊便繃緊了,技巧高明得出神入化,熟練萬分。

“我也來賭一場。”身後傳來女性的噪音:“無相魔增,賭一文錢,你的脖子一定勒不斷,賭不賭?”

“貧……貧僧……不賭。”無根魔僧大駭,杖無力再舉:“是……是誰?”

“是我。”怪繩一鬆,不見了。

無相魔僧倏然轉身,鬼眼中似要噴出火來。

身後八尺左右,荊欽布裙徐娘半老的青姨,正在將晶光閃爍的小繩技巧地纏成一小束,冷電四射的明澈雙目,冷然注視着驚怒交加的無相魔僧。

“貧僧不認識你。”無相庸俗暴怒地叫:“你這小女人好大的膽子,敢在我魔僧身後暗算偷襲,反了!”

“魔僧,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就夠了。”青姨的語氣與她目光一樣冷森:“如果你以爲雞貓狗叫可以嚇得倒我,你將會發現,你犯了致命的錯誤,因爲如果我沒有把握剋制你,你的頭早已不在你的脖子上了。”

“貧僧卻是不信……”

不等魔僧衝上發威,身後已傳來寇大爺的喝聲!

“無相大師不可魯莽。”寇大爺急步而來:“那是傳聞中的龍筋捆仙繩,可破內家氣功,捱上一下骨碎肉裂,玄門罡氣也禁不起一擊,那是東海散仙的神刃。你的須彌禪功火候還抗拒不了雷霆一擊。”

無相魔僧吃了一驚,手杖無力地下垂。

“是個識貨的行家。”青姨冷冷地說。

“姑娘可是東海散仙門下高弟?”寇大爺和氣地問。

“不錯,修真三神山,四十載辛勤小有所成。”青姨的語氣仍冷。

“高人門下,在下失敬。姑娘修真有成,是不是對佛門存有成見……”

“與成見無關,只是路見不平,伸手管閒事而已。你是不是也想插手?”

“在下不敢。”寇大爺打一冷戰,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在下只是勸架的,天氣熱,難免肝火旺,事情過了也就算了。無相大師,走吧!”

“貧俗不走,貧憎要找寺廟掛單。”無相魔僧乖戾地說:“女檀越敢不敢留下名號?”

“我也不走了,我要找地方落店。”青姨轉身從樹下擡回一隻包裹:“我姓公良,東海三神山散仙門下,記清楚了沒有?”

“貧僧記住了。”無相魔憎恨恨地走了,去街尾找寺廟掛單。

“謝謝公良姑娘解厄之德。”車伕纏好長鞭,行禮向青姨道謝。

“不客氣。不能稱我爲姑娘,年輕人。”青姨和藹地微笑,眼中寒意全消:“僅是練丹也練了四十年,你說我該有多大年紀了?”

“小的該稱姑娘爲前輩……”

“應該。哦!這裡不知是否有客店?”

“這家食店就兼營旅店,小的主人就在店中投宿,還有上房,小的領前輩前往落店。”

“那就謝啦!”

兩人似乎毫不相干,冷眼旁觀的寇大爺真以爲他們在此之前原是陌生人,東海三神山門下的女弟子,怎會認識一個車伕?

街尾賓館北首,有一座小小的碧霞元君廟。

碧霞元君是泰山之神,也有人稱之爲泰山神女。反正教派不同的人,高興怎麼叫就怎麼叫,沒有人會爲了名稱而擡死槓。

因爲誰也不可能確實證明神的來歷,反正瑤池記與博物志兩書的作者不會從墳墓裡爬出來,爲自己的考據作證。

無相魔僧在廟中掛單,那位唯一的老廟祝不敢拒絕。

寇大爺回到上房,顯得憂心仲忡。

“該死的!怎麼這樣湊巧?”他向李慧慧和秋素華懊喪地說:“正好在咱們要發動的緊要關頭,竟然來了姓喬的一夥人,接着又來了更可怕的東海散仙門下弟子,你們說糟不糟?”

“姓喬的一家很厲害?”李慧慧訝然問。

“僅一個車伕,也具有超人的一流身手。”寇大爺不住搖頭:“那四名男女騎土,可能更爲高明。”

“無相大師……”

“魔僧名列字內十大邪魔之一,也僅能略勝車伕一分半分,幾乎送命在那姓公良的女人捆仙繩下。有這些人在,咱們毫無機會。”

“秦華妹。”李慧慧拍拍秋姑娘的肩膀:“你去試試那位東海散仙門下,看能不能將她趕走?”

“也許我的承影劍可以剋制她的捆仙繩。”秋姑娘顯然不同意:“可是,這會打草驚蛇,引起石固寨景老匹夫的警覺,反正她和姓喬的一家會走的,何不耐心地等候他們離開再作打算?多等一天,值得的。”

“但是,我們不能等。”

“爲何?”

“會耽誤梅谷方面的事,也怕仇家跟蹤而至。”李慧慧說出心中的憂慮。

“這……無相大師是我們的人?‘”

“是的。”

“他帶來了多少人?”

“人都潛伏在田野裡,他們不能在田野裡久等。”

“好吧!我去找東海散仙門下試試她的造詣……”

“不行。”寇大爺居然也反對李慧意的意見,他對秋姑娘的武功修爲存疑:“萬一秋姑娘應付不了東海散仙門下,咱們就慘了。兩面樹敵,列爲兵家大忌,這一來,咱們是三面樹敵,結果不問可知。”

“寇爺,依你之見……”李慧慧不悅地問。

“情勢大變,必須謀而後動。暫且等待,我得向上面呈報,聽候指示行事。”寇大爺慎重地下決定。

“悉從尊便,反正你是主持大局的人。”李慧慧悻悻地說:“請記住:兵資神速,遲則生變,難以控制。”

◆◆◆◆◆◆青姨住進喬綠綠這進院子的上房。

店夥們雖然夠機靈,但也沒看出她們原是一家人。

住在同一進院,中間設有供旅客活動的小廳堂,彼此之間,難免會有所接觸。

一位女騎士,與青姨在小廳堂中聊天。

張羅茶水的小店僕婦一走,廳中一靜。

“小姐感到很不放心。”女騎士低聲說:“青姨,真的沒有他們的消息?”

“前後百十里都查遍了,沒有人看到他們的蹤跡,委實令人感到意外。”青姨也低聲說:“你告訴小姐,不要多想了,他們一定還留在府城,並未走上這條路,更不可能落在飛龍秘隊那些匪徒手中。”

“小姐也曾經懷疑他兩人不曾出城,我們昨晚已經查出,太陰七女煞、八手仙婆、四海邪神與吳市**客等等匪徒,正陸續趕來潛伏在四郊,可知這些人已放棄對他兩人攔截的陰謀,事先可能已經知道他兩人不曾離城,所以不再理會了。可是,店家證實他兩人確是結賬動身的,說是動身往泰安州。”

“這是老江湖玩的老把戲,他們換了客店藏身。”青姨笑了:“乾坤手這老江湖人老成精,他的鬼點子多,換宿處擺脫盯梢的人,是江湖人的慣技。”

“小姐想知道無相魔僧的小須彌禪功是不是很可怕?”

“告訴小姐,不要用太清神罡對付那禿驢。”

“魔僧有那麼可怕?”

“魔僧的小須彌禪功只有六成火候,小姐如果用太清神罡給他一記重擊,會出人命的。

至於你們,不要和禿驢拚神功絕學,以免吃虧,用遊鬥術捉弄他,不讓他有欺近全力一擊的機會,他無奈你們何。

雷神事先毫無防備,被禿驢躡在身後,被小須彌禪功先一剎那控制住,幾乎上了大當。

“雷神還想鬥他一鬥呢!”

“百招之內,禿驢必勝,叫他不要魯莽。”“好的。”

“小心那姓寇的,那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人。如果我所料不差,他的真才實學恐怕比禿驢只強不弱。他露出的怯容十分勉強,他在加意掩藏自己的底細,非必要不可與他硬拚。”

青姨放杯離座:“你們好好歇息,我還得到處走走,看看他們在此地八面埋伏,到底有何圖謀。”

“青姨請小心留意,也許他們在等乾坤手和宋爺呢!”

“我會留心的。”

午後不久,寇大爺派人乘快馬赴府城請來的郎中到達。

那是一個年已花甲,土裡土氣的老郎中,山羊眼不帶表情,花白鼠須,乾枯蒼白的臉色表示他自己也需要郎中看病。

隨來的一個八九歲的小藥重,臉色也不好,舉動顯得老成,與年齡似乎並不相稱。

不久之後,店中流動着淡淡的藥味。

時間一久,誰也不介意這種嗅起來並不難聞的藥香。

二進的大院子,是旅客們活動的地方,一條走廊通向東院。這是說,住在東院客房的喬家一羣男女,進出皆需經過大院子的東廊,也就難免與寇大爺一夥人碰頭,除非雙方皆閉門不出外走動。

也許是有意,也可能是巧合。終於,兩位美麗的小姑娘在大院子裡碰上了。已經是申牌本,店中特別炎熱。

院子裡擺了些盆栽,也有供旅客坐的露天長凳,所以往來的人通常走兩廊而不越院而過。

如果下雨,便非走兩廊不可。

喬綠綠可能是想出外走走乘涼,身後跟着一位侍女打扮的女騎士。剛跨出廊門,劈面碰上了剛要往外面前進店堂走的秋素華姑娘。

可能是雙方都留了心,一見面便不由自主同時止步,同時目不轉瞬地打量着對方。

雙方身材一般高,年齡相若,一樣的年輕貌美,一樣的風華絕代。喬綠綠穿綠衫裙,秋素華穿翠綠顯得奪目些。

皮膚白的姑娘忌穿綠色,但是兩人的膚色白裡透紅,所以穿綠色的並不把臉色襯得蒼白似鬼。

不同的是,秋姑娘一雙鳳目帶煞,與代表隨和可親的鵝蛋臉頰頗不相配,可能是家遭變故的原因,滿懷激怒,所以鳳目中煞氣外露。

喬綠綠那雙清澈明眸中,放射出聰穎的、甚至慧黠的光芒和笑意。

瓜子臉型的人,性相通常趨於聰明活潑、外向俏皮,很容易成爲光芒四射的扎眼人物,老實木訥的男人,最好離開遠一點保持距離。

同性相斥,氣氛決不會融洽。

“你笑什麼?”

“我在笑嗎?”喬綠綠確是在笑,但這種笑決不是友好的笑,而是帶有火藥味、排斥性的笑。

“你這種笑很討厭。”

“你瞪人的眼神也討人嫌。”

一個半斤,一個八兩。

“你離開我遠一點。”秋姑娘火氣漸旺。

“喲!你以爲你是什麼?女魔王嗎?”喬綠綠也毫不退讓:“要不就是你自以爲是天仙。”

“你……”

“我又怎樣?我當然要離開你遠一點。”喬綠綠大概反感漸深,一反往昔和藹可親的溫婉性情:“我又不是男人,用不着像捧鳳凰一樣捧着你。”

捧鳳凰一樣!這句話犯了忌。

“該死的!”秋姑娘發出一聲咒罵,踏進一步,右掌驟吐。

女人交手,沒有什麼好忌諱的,這一掌攻向喬綠綠的酥胸,直探右乳排空切入,拇指微屈,志在取右期門,變化極爲神奧,也太快了,令對方難以發覺掌與指孰是主攻,也難以正確估計攻擊的主要部位。

喬綠綠毫不相讓,右手一伸,食中二指奇準地迎向吐來的掌心,春筍似的纖玉指可能比鋼錐更要犀利,反應快得不可思議。

出招變招,不可能用眼來反應,而需神意相合,也出於本能,看招發招必定來不及了,練武的人經過千錘百煉,才能達到這種境界。

秋姑娘知道突襲無功,及時收掌避指,左掌來一記袖底藏花,從右臂下反吐而出,閃電似的攻到喬綠紹的右脅下,掌力漸增。

喬綠綠扭身略問,移位回敬一招探囊取物,左手已到了秋姑娘的右肋旁。

兩人都不敢大意,各懷戒心,快速地接觸而又分開,一沾即分各展巧技,看誰能先沾到對方的身軀要害部位。

發招的勁道則逐招加重,互不相讓。

各攻五六招,從廊中移至院子,身形逐漸加快,轉體移位捷逾電閃。

“噗!”一聲響,兩女的右小臂終於重重地接觸,但見裙袂飄飄,兩人同被震飄八尺,似乎力道半斤八兩,勢均力敵。

秋姑娘被激怒了,一聲嬌叱,疾衝而上,右手一伸,似乎她一下子突然吐出五隻手爪,爪影依稀籠罩喬綠綠的上中兩路。奇異的勁氣罡流突然迸發。

喬綠綠本來用掌封招,突然飛退八尺。

“你來真的?”喬綠綠風目怒睜。

“如假包換!”秋姑娘叫,一閃即至,一掌吐出。

喬綠綠哼了一聲,也一掌遙吐。

雙掌並未接實,突然響起一聲怪異的音爆,兩人同時向後挫退。

喬綠綠退了三步,臉色一沉。

“我不饒你。”她沉聲說,吸口氣右掌上擡。

秋姑娘只退了兩步,似乎佔了上風。

“我更不饒你。”秋姑娘嗓門更高,氣更盛,右掌也作勢探出。

青姨出現在廊下,噗嗤一笑!

“再打下去,衫裂裙破,有得看了。”青姨大聲說:“姑娘們,打不得。”

喬綠綠的掌心本來已隱泛銀硃色,這時銀硃色立即消失。

“你少給我多嘴!”秋姑娘轉移目標,向青姨發出挑釁性的話。

青姨淡淡一笑,舉步接近。

“我已經看出你的心意,你想考驗考驗我東海絕學。”青姨語氣雖然溫和,但卻隱含挑戰性:“你練的也是玄門秘宗心法,內功的火候似乎並未達到純青境界,你還無奈我何。最好不要輕試。小姑娘,你並沒有必勝的把握,過早暴露真才實學,對你毫無好處。”

“你好像對招攬是非很有興趣。”

“正相反。小姑娘。我公良青經常在中原行走,迄今爲止,知道有我這號人物的人,屈指可數。我自己的事已經忙不過來,哪有閒工夫招攬是非?早上懲戒無相魔僧,那是因爲他剛好湊巧在我面前行兇,所以不得不出手警告他。小姑娘,無相魔僧是你的同伴嗎?”

“本姑娘不認識他。”

“不認識可能是真的。”

“你……”

“不談那惡和尚。小姑娘,你貴姓呀?”

“哼!你問得太多了,離開我遠一點,知道嗎?”秋姑娘恨恨地說,憤憤地走了。

喬綠綠搖搖頭,外出的興趣消失了,迴轉東院。

青姨跟在後面,用傳音入密之術說:“她就是驚鴻一劍的女兒。”

“我知道,我討厭她。”於綠綠也用傳音入密之術回答,顯得有點焦躁。

“爲什麼?”青姨追問。

“女匪。”喬綠綠憤然說。

“以往好像你對匪徒並沒有惡感。”

“彼一時此一時。”

“爲了同仇敵愾?”

“什麼同仇?胡說!”喬綠綠突然粉臉通紅。

“真的?”

“青姨!”

“小姐,你可不要認真哦!”

“不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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