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洛踉蹌着奔了過去,打算歇一歇腳。
長滿青苔的石階溼滑難行,他早已丟掉了傘,手足並用地爬了上去,一頭栽進了那半已頹圮的宮殿之中。
終於不再有雨點砸在身上,君洛這才發覺,自己渾身早已溼透凍僵,兩隻手都被雨水泡得起皺了。
可是他的女人,依然沒有半點兒蹤跡。
君洛掙扎着爬起身,打算擰乾衣裳歇一歇腳,再去尋找。
便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了一聲低低的呻吟。
那聲音很近,就在一屏之隔的內室之中。
大雨的夜間,頹圮的宮殿裡,這樣突兀出現的聲音,難免令人寒毛倒豎。
君洛只覺腳下一軟,險些再次栽倒在地上。
他卻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那聲音……
那聲音,他再熟悉不過!
那些縱情的夜晚,那女人在他的身下嬌啼欲死,不就是這樣的聲音?
他的女人的聲音,他怎麼可能聽錯!
君洛的雙手緊緊抓住旁邊的木門,渾身不受控制地發顫起來。
內室中那一聲聲嬌啼,似是痛苦,又像是藏着無盡的歡愉,長長短短,聽得人心煩意亂。
君洛的心裡,生出了滔天的恨意。
首先是恨那個女人,然後是恨他自己,最後……
他的身上,並不曾帶刀劍。
他身受重傷,連站穩身子都困難。
但這並不妨礙他衝進去。
此時此刻,他不是皇帝,他只是一個受到了侮辱的男人。縱然明知必死,他也不可能退縮!
繞過那道屏風,不過是四五步路的事。可是君洛卻覺得他用了好久好久。
他的手中緊緊攥着那根門閂,泡腫了的手指微微發顫,帶累得全身抽搐不已。
他終是闖了進去。
屏風那一側,比外面更加黑暗。君洛努力眯起眼睛,細看那破舊的牀帳。
呻吟聲卻在他的腳下響了起來。
君洛大吃一驚,慌忙後退。
他定睛看了很久才發現,他的腳下,蠕動着一具纖小的軀體。
君洛尚未來得及鬆一口氣,心臟已再次緊緊地揪了起來。
萬幸她並不是同男子在此偷歡,可是……
濃重的血腥味瀰漫在這小小的空間之中,回過神來的君洛駭得幾乎要昏死過去。
她--。
出事了!
腳下的女人不斷地發出異樣的聲音,像垂死的蛇一樣在地上扭動着軀體,手中一柄利刃寒光閃閃--。
“青桃!”君洛下意識地尖叫起來。
他看到那女人手中的利刃毫不遲疑地劃過了她自己的手臂。他正恨自己來不及阻止,卻聽見那女人喉嚨裡發出一聲嘶喊,竟滿是愉悅歡喜之意。
這詭異的場景,駭得君洛出了一身冷汗。
他顫抖着蹲下身子,抓住了那女人的手。
一柄匕首“噹啷……”一聲落在了地上。
地上那女人緩緩擡頭,露出一張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臉。
確實是她沒錯。可是她此刻的神情……
君洛的眼裡,淚水瞬間涌了出來。
他忽然發現,與此刻的場景相比,他還是寧可看到她在此處同別人苟且!
因爲此刻的她,實在太讓人害怕。
藉着淡淡的天光,君洛看到,那張曾經傾國傾城的臉上,此時又添了幾條新的疤痕。鮮血流到了嘴角,那女人伸出舌頭舔過,露出滿足的神情。
她的眼睛似是有些迷茫,卻偏偏亮得嚇人,閃着瘋狂的光。
“我要死了。”她看着他,露出嬌媚的笑容,在這樣的場景下卻顯得格外詭異可怖。
她的聲音慵倦沙啞,彷彿剛剛經歷了一場抵死纏綿。
或許,她確實……
君洛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心臟和身子一起冰冷下去。
女人如蛇般柔軟冰涼的身子纏了上來,君洛下意識地伸手擁住。
隨後卻覺眼前一晃,後背重重地痛了一下。
那女人竟將他撲倒在了地上,發瘋一般地撕扯着他的衣衫。
她的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音,身子不停地蠕動着,明明也是溼淋淋的浸透了雨水,卻燙得嚇人。
若是換了平時,見到她這般急色的模樣,君洛必定會欣喜若狂。
可是此刻,他只覺得遍體生寒。
“青桃,你醒醒……”君洛扶住了女人的身子,心急如焚。
這時他的衣衫已被她扯破,露出了胸前包裹着的一大片紗布。
此時那紗布上早已滲出了血色,紅得觸目。
女人急速地搖了搖頭,忽然擡起手,握拳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腦門上。
君洛抓住她的手,嘶吼:“青桃!”
羅青桃的眼睛裡,終於有了幾分正常的神采。
她定定地盯着君洛看了好久,輕嘆一聲:“是你。”
“是我。”君洛顧不上爲她這兩個字的含義而氣惱,只管忙不迭地應聲。
羅青桃掙扎着從他身上下來,用力甩脫他的手:“你快走。”
君洛從地上爬起來,依舊湊到她身邊:“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
羅青桃猛推開他,仰頭嘶吼:“還不快走,要找死嗎!”
君洛猝不及防,再一次摔倒在地上,後背痛得斷裂一般,許久沒有爬起來。
等他終於可以起身的時候,卻發現羅青桃縮在牆角,依然恢復了先前的模樣。
蛇一般地蠕動着身體,尖銳的指甲深深地刺進自己的皮肉,喉嚨裡發出歡愉的呻吟……
君洛此生從未見過這樣詭異可怖的場景。
偏偏,他束手無策。
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是撲過去抱住她,任由她用牙齒將他的肩膀撕咬得鮮血淋漓。
幸而他終是攥緊了她的手,沒有讓她繼續傷害自己。
東方的天色開始發白的時候,懷裡的女人終於漸漸安分下來。
君洛強撐了一夜,這時意識已有些模糊。他的額頭滾燙,竟是早已發起燒來。
他溼透的衣衫一半被撕碎扯落,還有一半緊緊地裹在身上,胸前和背後都已被鮮血浸透了。
羅青桃的情形,看上去似乎更加悽慘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