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舞陽低聲道:“敵人豈會去動二位王妃?那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
敵人的目標是琅邪王,殺了王妃無非是打草驚蛇。再說,這二女是他新娶,縱然一時新歡,又談何深情厚誼,死了也就死了,能威脅到他什麼?
而且,這二女身份都大有來頭,她們單獨死了的話,新帝如何交差?
兩位王妃,安全得要命。
殺之無用。
敵人要的只是琅邪王的性命!
一路上,衆人十分小心。但再也不曾發現任何蹤跡。三天後,一名機警的探子回報,說之前鬼鬼祟祟的那撥人馬,其實是一羣走私鹽商。
本朝走私鹽巴是死罪,如果沒有夏原吉那樣大的黑道背景,尋常人等是提着腦袋玩的行當,不敢不小心。
琅邪王依舊不敢放鬆警惕。
再前行一百里,沒有任何異常。
又走了一百里,依舊沒有任何異常。
琅邪王的速度故意不緊不慢,這一路慢慢地行來,半個月過去了。
到第五百里的時候,琅邪王不勝唏噓。
這裡是一片山林,也是京城和他封地的中間點。
前後一百許裡都無人煙,只好夜宿山頭。
上一次到這裡,應證了那個魔鬼般的夏原吉的預言,也直到那時候,他纔對夏原吉真的五體投地。
但是,這一次,夏原吉並未預警要發生什麼事情。他畢竟不是天神。
就連甘甜也不在身邊。
侍衛們連日以來過度防備,早已疲憊不堪,一搭好帳篷,很快就呼聲大作。
琅邪王卻睡不着。
地上青草很潮溼,他扯一根野草在嘴裡,但見滿天星輝。
可是,他無心賞月,一門心思尋思,此回封地,如何作爲?
新帝剛登基,根基不穩,本是下手的好時機。
但是,藉口如何?
起兵的力量如何?
三五年的熬下去,再要起兵,又談何容易?
等到新帝根深葉茂,誰還能撼動?
…………
每每思慮起這些現實的問題,他就頭大如鬥,縱然是夏原吉每年投資的50萬兩銀子也帶不來任何的安慰。
只恨不得提早動手!
可是,現在自己人在旅途,如何能夠動手???
更何況,自己現在處境這麼尷尬——別說起兵了,就連自身安全都難以保障。
他暗地裡長吁短嘆,但是,一點也沒有罷手的念頭,反倒被一股狂熱得出奇的血液衝昏了頭腦——人人都想做李世民!
只看李建成下場如何!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事情堆積太多,到下半夜,他終於倦得眼皮也睜不開了。
那時,漫天的星輝已經黯淡,已經到了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候,也是人最深度睡眠的時候。
就連值守的兩名侍衛也開始打瞌睡。
四周沒有任何的異常。
一聲老鴉的聒噪掠過頭頂。
黑暗中,幾十條黑影無聲無息地圍過來。
最先發出呼聲的是一名起來小解的侍衛,但是,他的呼聲尚在喉頭,眼珠子就突出來,在漆黑的夜裡,看着自己胸口汩汩流出來的鮮血——他甚至看不見那血是黑色的,鋒利的刀刃上塗着劇毒,見血封喉,只要死人不留活口。
琅邪王翻身躍起,手裡的彎刀已經揮出。
多年軍旅生涯,他比一隻豹子還要機警。
但這些並非是戰場上的戰士,敵對的雙方再是狡計百出,也無非是你殺我我殺你,可來者不同——黑壓壓的一羣全是經過殘酷訓練的死士——他們不在乎別人的性命,甚至連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
只要能完成任務,不惜一切手段。
他們並不怕死,所以,打法也非戰場上的戰爭——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到寧願我死你也必須死!
此時,後知後覺的侍衛們已經紛紛倒地。
只有秦舞陽,周向海等武藝高強的十幾人殺出來。
“護着王爺,快,往左撤……”
所有的馬匹先被毒死,失掉了馬匹真如失掉了最厲害的武器,琅邪王慌不擇路就往左邊衝去。
那是一片茂盛的叢林,從這裡穿出去,是連綿起伏的羣山。
黑暗裡,琅邪王看不清楚方向,只本能地往能躲藏的地方跑去。
後面,殺聲四起,冷箭嗖嗖地射過來。
所幸是山路,馬能發揮的作用不是那麼大。
加上野草叢生,殺手也跑不快。琅邪王左衝右突,也顧不得看路,沿着下面的斜坡就衝下去。
一衝下去,才發覺不妙,前面明晃晃的,一條白練般的小湖。
衆人生長北方,不善泅水,看着這條小湖,一個個傻眼了。
偏偏後面的追聲越來越急,人數也越來越多。
琅邪王停下來。
周向海怒吼一聲:“王爺,乾脆和他們拼了。”
秦舞陽也沒了辦法,只左右緊緊護住了琅邪王。
前面絕路,後有追兵,除了拼命,再無辦法。
一羣人馬衝過來,琅邪王怒吼一聲,揮舞着兵器應戰。
可是,來人越來越多,逐漸地,他已經判斷出出手的方式,正是朝廷赫赫有名的特務機構殺手。
也因此,心底幾乎全部絕望了。
新帝公然起了殺機,這一次,再也難以逃脫了。
真不料,出師未捷身先死,他想到自己赫赫戰功,如今兔死狗烹,簡直忍無可忍,一刀刀劈出去,剎那之間,已經砍翻了三五人。
周向海和秦舞陽等也加入了戰團。
可是,這無濟於事,黑暗中,數人已經向琅邪王圍攏,他應付得越來越吃力。
火把的燈光越來越微弱,廝殺的雙方卻越來越激烈。
琅邪王,漸漸地開始不支了。
忽然之間,身邊響起一陣側耳的聲音,同時還有極其刺鼻的硫磺的味道。
琅邪王后退一步,驚詫地發現,身邊的幾個敵人忽然倒在地上。
顯然黑暗之中,出現了發暗器的高手。
這是誰?
他顧不得張望,又聽得幾聲響聲,又倒下去幾名敵人,他的周圍立即空了一大塊出來。
他心底一陣狂喜,正在這時,忽然聽得一聲低喝:“快,涉水過去。”
聲音很熟悉,琅邪王不假思索,率先就衝入了水裡。
周向海等人也趕緊跟過去。
這一踏進去,才知道湖水很深,幾乎到了胸口。可是逃命間隙,發揮了極大的潛力,他三步並作兩步,後面的侍衛也跟着,就如一羣旱鴨子,手足並用往前面跑。
黑暗中,琅邪王看到前面的黑影,小小的,就如一隻敏捷的狐狸。
他驚訝地張口正要喊她,一口水灌進來,耳邊轟隆一聲,琅邪王的身子再也控制不住,瞬間就被衝了出去。
原來,這並非湖泊,而是一條寬大的山澗,在陡坡轉折處形成一道小瀑布,黑暗中,衆人不辨方向,順着水流就被衝了下去。
琅邪王眼前一黑,只道我命休矣。
後面的刺客也失去了方向。眼睜睜地看着這一羣人,忽然之間被吞沒在黑暗之中。
醒來時,耳邊是嘩啦啦的水聲。
琅邪王猛地坐起來,但根本提不起半點力氣,耳邊呼呼的風聲雨聲,夏日的雨幕遮天蔽日,豆大的雨點毫無遮攔地打在身上,生生的疼痛。
眼睛也睜不開,無邊的雨點順着頭髮往下滴。
好一會兒,他才勉強擦着滿頭雨水四處看看。
但覺周圍暗黑無邊,不遠處,歪歪斜斜的十來個黑影東倒西歪,也不知是死是活。
渾身疼得像散了架似的,他勉強轉動脖子,看見身後兩丈多遠處,雨幕之下,一個人影緩緩地坐起來。
她全身都籠罩在雨霧裡,看起來,就像天幕之間忽然出現的一截樹樁。
他心裡一震,張開嘴巴:“甘甜……甘甜……”
但是,這聲音太小,很快被連天的雨幕給遮擋了。
對面的人也似發現了他,慢慢掙扎着站起來。
“舞陽……向海……你們死沒有?”
“王爺……”
“王爺……”
他踉蹌着起來,看到一干下屬也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誰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反倒是絕處逢生,都不勝驚喜。
“王爺……”
衆人很快圍在他的身邊,但是漫天雨幕,連彼此的臉色都看不清楚。
“甘甜她……甘甜……你們快去看看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