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暖暖的,癢癢的感覺。
他驚奇地一掙,但是,一雙柔軟的手緊緊地捧着他受傷的手,隨着那舌尖傳來的柔軟的熱氣,就像一條忠實的小狗,在舔舐着同伴的傷口。
他啞聲:“素女,你在幹什麼?”
“疼……乎乎……不疼……不疼……”
她的嘴脣貼在他的手上,鮮血已經開始凝固,溫柔的熱氣吹拂在傷口上,她的臉悄悄地貼着他的臉龐,“不疼了……不疼了……”
他坐直了身子,忽然意識到,她是在安慰自己。
這個白癡樣的姑娘,她是在安慰自己呀。
一股熱血忽然涌上頭頂,他膽氣一豪,一把將她平平地舉起來。
手上的傷口再度被撕裂,鮮血流出來,她驚呼一聲,他卻笑起來:“不疼!素女,我早就不疼了。”
鼻端,那股血腥味還在晃盪,但琅邪王卻毫不在意,聲音十分洪亮,對着素女,卻是跟自己內心再說:“我不會認輸!我絕對不會認輸!”
她聽不懂他的話,但聽得他的笑意。
她竟然也如釋重負,面龐貼在他寬闊而溫暖的懷裡,仰起頭時,熟悉了黑暗的眼神能看清楚彼此的輪廓。
琅邪王手一晃動,火摺子亮起來。
“素女,你別怕,我帶你看一樣東西。”
她好奇地四處張望,這密室四壁都是石頭,空空如也,哪裡有什麼東西?
密室的牆壁上按着一隻燭臺,他旋動燭臺,露出一壁暗室,裡面放着一隻極其精巧的盒子。那是他極其重大的秘密,也是他唯一真正擁有的一把利器……
素女好奇地看着他把盒子打開,頭伸過來:“這是什麼呀?”
他凝視她:“這對我來說,是天下最重要的東西!有了它,我就可以絕處逢生!”
說出“絕處逢生”幾個字時,他的聲音也硬朗自信起來,就像一個陷入絕境之人,忽然來了一支極其強大的外援,戰局立即可以扭轉。
裡面是一個令牌,玄鐵烏黑摸樣,她立即伸手去拿起來,沉甸甸的,剛說一聲:“這是……什麼……”話音未落,驚呼一聲,令牌掉在地上,她驚叫:“好冷……這個東西好冷……”。
琅邪王呵呵大笑,這塊令牌是北極極寒之地的一種特質石頭鑄成,冰涼入骨,千萬年不朽。
“冷……好怪……好怪……”
“素女,這個可不是什麼怪東西!它是我最重要的寶貝。”
素女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這樣冰涼的一個怪物,怎會是什麼寶貝?
“你可別小覷它,這是當今天下勢力最大的綠盟的標誌。綠盟,你知道什麼是綠盟?”他不等她回答,也不指望她回答,徑直說下去:“綠盟富甲天下,比天子還要闊氣。更重要的是,他們控制了天下最大的十八家武林門派,據有丐幫、七十二湖泊洞主,勢力大到不可估量……”
這些都還不算什麼,傳說中,綠盟盟主掌握了一本神秘的賬本,裡面詳細記載了朝中大員,名門高人等等的隱私,小到你進了幾次***,貪污了多少銀兩,大到你是否結黨營私,陰謀造反……每一個人都一筆糊塗賬在上面。
這樣的一個綠盟,可謂是最大的黑社會,真真令得天下人聞風喪膽。
很顯然,琅邪王已經取得了綠盟的支持。
琅邪王把令牌拿在手裡,翻看了一下,那股寒氣令素女後退了兩步,滿臉都是驚惶:“好冷的東西……你別拿……別拿……丟了……拿去丟了……”
琅邪王眉頭一挑:“丟了?”
“丟了……好冷……”
“丟不得!以後,我就完全指望它了。”
這是琅邪王最大的秘密,也是太子千方百計想要刺探的情報。他不知道太子已經掌握了多少,但太子也不知道他和綠盟的合作到了什麼地步。
若是證據查實,琅邪王縱然一百個頭,也會被砍掉。
無人知道,琅邪王爲何要在此時把這個如此重要的東西拿出來。
素女也不知道。
那股寒氣實在逼人,縱然健壯如琅邪王也不敢久握,他隨手把令牌丟進箱子裡,鎖好,旋動燭臺,一切回覆了原樣。
回頭時,但見素女又蹲在地上玩起了那個玩偶,她對這個令牌,很快一點興趣也沒有了。
行邸裡車水馬龍,一百多隻大鐵箱裝得滿滿當當,裡面全是真金白銀,綾羅綢緞。出動的馬匹,多達一千。
可是,琅邪王只有五百甲兵。每人幾乎可以擁有兩匹快馬換乘。
按照太子的說法,這已經是特別的恩典了——別的王爺每人只許有兩百甲兵。
五百人,無論多麼精銳,也無濟於事。
從統兵十萬到侍衛五百,他抽出腰間的佩劍,頓有一種英雄末路之感。
他還年輕,未來還有大把大把的歲月,可是,風雲卻沒了,難道就要註定在北疆封地,終老此生?
秦舞陽等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跑過來要王爺指示是否還有其他疏漏,“王爺,一切就緒,何時啓程?”
他漫不經意地:“明日就可啓程。對了,你們看見素女沒有?”
“小姐不見了?屬下一大早都在忙着清點物品,不曾留心。”
“算了,我自己去找找看。這個素女,她跑到哪裡去了?”
琅邪王一揮手,皺着眉頭,環顧四周,都無人影。
負責伺候她的侍女們也驚惶起來,明明之前還在,怎麼一眨眼就沒人影了?
屋子裡沒有點燈,暗黑得沒有絲毫的人氣。平素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沒人。
他心裡一緊,“素女!素女?”
依舊無人回答。
“出來,素女,我們要上路了。”
還是無人吱聲。
他大步走進密室裡,屋裡沒有絲毫人影。
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壁暗室之上,伸手旋轉,燭臺裡空空如也。
心忽然掉進了窟窿裡一般。
他飛身掠出去。
耳邊呼呼都是風聲,他的心底一陣一陣的顫慄,並非擔心素女逃跑,因爲他早已設下了天羅地網。
可心底卻不知爲何如此難受,就如貓爪子撓過心間,鮮血淋漓。
果然,這世界上,沒有任何可信之人。
每一個人都是騙子。
暮色中,看到擦着牆壁的一抹身影掠過,削瘦,靈活,如一隻壁虎一般。
近看,這壁虎顯得笨拙。
是真正的那種笨拙。
她蹲在牆壁,顫顫巍巍地踩在一塊大石頭上,手裡拿着的正是密室裡那隻匣子。
這是行邸最隱蔽的一個地方,一個白癡,決計沒法找到這裡。
自己果然看走了眼。
琅邪王這一生從未受過如此之大的欺騙,這麼多的日子,自己竟然一直被玩弄於股掌之上。
對皇太子的滿腔的仇恨,對自己前途的茫茫不安,新仇舊恨涌上心頭。
他血紅了眼睛,大喝:“素女,你幹什麼?”
素女正踮起腳尖,忽聽得這聲怒吼,身子一抖,差點從大石頭上摔下來。
這時,侍衛們已經聞聲趕來。素女忽然見到這麼多手執兇器之人,滿臉露出驚惶之色,捧着盒子的手不停顫抖:“冷……好冷……”
琅邪王縱聲大笑:“好你個素女!你到了這時還敢給我裝瘋賣傻?”
素女但見他目露兇光,手裡的長劍明晃晃地向自己刺來,尖叫一聲,從大石上跳下來就跑。
他怒喝一聲:“殺!”
四壁的網已經兜頭罩下,無聲無息。
琅邪王跳過去,一伸手,如網住了一尾魚。網裡的女子拼命掙扎,可是,這漁網卻是奇異金絲做成,越掙扎越收緊,很快就細細密密地把她緊緊纏繞。
周向海衝在最前面,刀尖抵在素女的脖子上:“這個女人果然是奸細。王爺,殺了她……快殺了她,再也留不得了……”
一衆部署也早已對王爺被削奪兵權感到絕望——王爺倒下了,他們也就倒下了。
太子還要派奸細,簡直是欺人太甚。
泥人也有個土性。
此時,他們對皇太子的仇恨已經全部轉嫁到了這個奸細身上,一個個,喊打喊殺。
琅邪王面色鐵青,一言不發。
“王爺,你千萬別猶豫了……這個女人留不得……”
秦舞陽拼命向他使眼色,他卻當沒看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王爺,不可再有婦人之仁。”
琅邪王的臉陰沉得要滴出水來,也不答,只喝一聲退下,提了收縮的漁網就走。
密室的門一關上,他一揮手,漁網重重地跌在地上。
素女的頭碰在堅硬的花崗岩上的聲音觸目驚心。
她悶哼一聲,聲音十分微弱:“放我……放我出來……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