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春花小姐聽完陳嫂子的描述驚得嘴都合不攏,那最是端莊淑儀不過的江大小姐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呢?那阿忠多可憐啊!
春花小姐決定跟上阿忠跟他道歉,剛纔是她語氣不好,若阿忠不開心,可以跟她聊聊天的。
阿忠看着眼前這位青春明媚的大小姐,死寂如枯海一般的眼神毫無波動,只是繞過了她繼續向前。
“那個你的事陳嫂子都跟我說了,你要是不開心可以跟我聊聊的。”
“你要是不想呆在江家,我可以跟我爹說說,看能不能把你要過來,你來我府上做事吧,肯定比江家好。”
“你叫阿忠?這是你的真名嗎?你面具下面是什麼樣子啊?”
春花說着便要伸手去揭阿忠的面具,阿忠的手臂擡了一下,卻還是忍住,任由春花姑娘一把揭開,那一張醜得令人害怕,孩童看了會做惡夢的臉便在大街之上堂而皇之的暴露出來,四處的路人嚇得連聲驚叫躲避,好似見到鬼了一樣。
唯有春花,她除了滿臉的震驚,更多的是難過,她看着阿忠臉上那縱橫交錯,扭曲紛亂的傷疤,她問的第一句話是:“你一定很疼吧?”
“看夠了嗎?”比阿忠的臉更難以讓人接受的是他的聲音,粗礪得刺耳,令人難以忍受。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對不起。”春花手忙腳亂地把面具套在阿忠臉上,連聲道歉,把人家最不願意讓人看見的一面就這樣暴露出來,她覺得自己實在罪大惡極。
可是阿忠既沒有接受她的道歉,也沒有多加責怪,只是扶正的面具繼續往他的前方走着,仿乎這小小的意外他根本不放在眼中。而春花看着他的背影,莫名難受得掉眼淚。
真是個可憐的人,到底是經歷了多少磨難呢?
海的另一邊,另一個戴着面具的人正在與君玉歆過招,這個世界有着一種極爲微妙的平衡,好像很多事在冥冥中有着註定。
“師父,你已經很久沒有給我種過金針了。”君玉歆歇下來對離諸說道,林間的雪積得太厚,不時有雪塊從松竹之上掉落,砸在地上時發現沉悶的響聲。
君玉歆的內力過於霸道狂燥,普通人根本難以承受,饒是君玉歆從小便練武的底子也無法完全駕馭,以往每隔些日子離諸便會在君玉歆身體裡種下金針,以壓制過於霸道的內力衝撞之時對經脈的損害,讓經脈得以休養生息。
可是距上一次種金針,好像已經過去兩年多了,離諸再也沒有提起過。
離諸把了把君玉歆的脈息,拍了下君玉歆的腦袋:“你自己控制得很好,我自然不用將你經脈封住了。”
君玉歆便不再細問,對於離諸她有太多疑惑,但也沒有疑惑,離諸神秘已不是一日兩日,從君玉歆認識離諸的第一天起,他就像是有着無數的故事,而君玉歆也從來不去多問。
“我聽聞你將雲之遙趕回了羲和國?”離諸笑聲問君玉歆。
君玉歆好生無語:“什麼叫趕回了羲和國,我早晚也是要回去的,只是讓他先回去了而已。”
離諸笑道:“你們年輕人的事我管不着,不過雲之遙是個好孩子。”
“我沒說他不好啊。”君玉歆無奈攤手,連離諸都在幫雲之遙說話,真不知自己到底做得有多過份。
離諸笑了笑不再說話,與君玉歆一同走出了雪林,而長善則一直在外面等着,備好了熱茶熱湯,君玉歆算是跟着離諸沾了光,得以享受長善貼心的送溫暖服務。
“你說的沒錯,江竹韻的確跟羲和國江家聯繫了。”那方的白帝羽一身白衣在雪地裡走來,幾乎要被大雪藏了去,若不是他一頭黑髮顯眼,幾乎要認不出來他來。
君玉歆笑他:“你這可是移動型雪人。”
白帝羽已經習慣了君玉歆稀奇古怪的詞語,只是笑道:“江柳意給江竹韻回信了。”
“信中說了什麼?”君玉歆捧着杯熱茶正喝得暢快,暖心暖肺暖透了整個身子。
“江柳意讓江竹韻幫忙打聽,羲和國什麼東西在離訣國賣價最好,而離訣國的寶石,珍珠,貝油之物價格多少。”白帝羽不解地看着君玉歆:“江柳意打聽這些做什麼?”
君玉歆臉上的笑容微微收了些,手中的熱茶也放了下來,江家並不懂得經商,可是江柳意的這個問題卻是普通商人都暫時無法想到的,江竹韻會將海上航線的消息告訴江柳意,君玉歆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唯一讓君玉歆訝異的事情是,江家竟然不是想着利用這條航海線搶回軍權,而是想到了經商。
江家兵權被削對江家來說是巨大的危機,而江家一向又與離訣國有着些不能言明的暗中合作,按着江家的性子,以及江家往日的底蘊,此時江家最應該做的事情是借航海之線擴張他們在海上的軍隊,壯大江家的實力,重掌兵權纔是,可是他們卻把手伸向了生意。
這是極高明極睿智的手段,如果江家在海上擴張兵力,勢必會與離訣國正面相對,若到時候羲和國與離訣國之間有什麼矛盾,江家會是第一個被派出去衝鋒陷陣的,到時候的江家對着離訣國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怎麼做人都是輸。
而且如今的古長月對江家的提防不是一星半點,此時擴張兵力看似是爲了強大自己,實際上是自掘墳墓。
而經商就不一樣了,銀子是實實在在的,憑着江家往與離訣國的關係,他們可以暢行無阻,做起生意來也會順風順水,再要麼還可以在離訣國,周邊海島上藏一些私兵以備不時之需。
這種絕妙的法子,君玉歆覺得不是江家的人能想出來的,因爲他們根本就沒有經商的頭腦,當年他們手握鹽礦此等可以牟取暴利之物的東西,也還供不活他們的軍隊。
這樣一個對商機毫不敏感的世家,居然準確地把握住了最好賣,最賺錢的幾樣東西,要讓君玉歆相信這是他們自己的主意,那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的。
莫非江家請了個軍師?
“出什麼事了嗎?”長善見君玉歆面色逐漸凝重,出聲問道。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君玉歆皺着眉頭說道。
“反正你快回去了,我看羲和國沒有一個人是你的對手。”長善對君玉歆有着近乎盲目的自信,看多了君玉歆一計接一計的設計別人,長善覺得,任何落到君玉歆手裡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君玉歆笑了笑,轉而問白帝羽:“顧舒玄還有多久回來?”
顧舒玄前些日子出去忙些事,已經去了有三五日,不知還要多久才能回鄴城。
“今日晚上到。”白帝羽說。
君玉歆便立刻起身向離諸告辭,直接回了太子府,在梅園中等着顧舒玄回來。
風塵僕僕的顧舒玄聽聞君玉歆等了自己一整天,連衣服也來不及換就直奔了梅園:“小娘子可是想夫君了?”
君玉歆讓他逗得哭笑不得,只幫他脫了外衣抖落了肩頭的風雪,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一切都妥當了,倒是你,急着找我怎麼了?”顧舒玄是去辦來年出海之事,皇帝給了他一隻奇爛無比的軍隊,他需要看一看這隻軍隊到底“爛”到了何種境界,然後將他們整合出來。
到底是誰爛,還尚未可知呢。
顧天想勁了方法要讓顧舒玄死在海上,死在海盜手中,卻不知,所有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他和君玉歆的一個彌天大謊而已,顧天千算萬算,總有算不到的東西。也要感謝當年的顧天將顧舒玄送去羲和國,才讓他有了如此之多的資本可以與整個離訣國相抗衡。
君玉歆問顧舒玄:“之前你在羲和國的人脈還能不能用,江家最近府上有沒有多出什麼人來?”
顧舒玄想了片刻說道:“之前安插的奸細在回離訣的時候已經都抽回來了,畢竟我不在羲和國,放任他們在那裡守着個沒用的情報點未免太過危險,但有一個人可用,你可以試着聯繫一下。”
“誰?”
“靈姬。”
靈姬,當年的那個半面殘妝烈女子,君玉歆替她報了被拋棄之仇,被毀容之恨,她便開起了一家胭脂鋪,無事時彈一曲琵琶曲,她堅信着君玉歆一定能歸去。
緣分這東西很難說,你費盡心機想維繫的關係可能脆弱到一個小小的謊言就能殺死,而有些萍水相逢,有些順手救之,卻能在最後關頭陪你到最後。
君玉歆不知道當時的靈姬爲何對自己有着如此強大的信心,但她仍有些感動,至少她在羲和國做了那麼多事情仍被人唾罵摒棄之時,還有人站在她這邊。
那些羲和國的人們啊,可能都忘記了曾經的宰相府,曾經的君家,曾經的君發財爲了他們都付出過什麼,在君家倒下之後,收穫的不是惋惜,不是不平,而是人人踐踏。
所以,這世間哪裡有什麼公平可言?無怪乎人們總是自私,無私的人,哪裡有什麼好結果呢?
君玉歆沉思了片刻,她總覺得能替江家想出這等主意,有着這種急智應變能力的人絕非普通善類,所以她並不願意打草驚蛇,她說:“靈姬只是在京城,卻不能深入江府,所以江府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無人知曉,我們最好是按兵不動。”
“你可以等雲之遙他們回去之後,看能不能探出些情報來,如果可以,那就知道該如何應對了。”顧舒玄也同意君玉歆的看法,他們現在還尚在離訣,貿然動手總是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