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白臉和大男人

景橫波踉蹌前撲,闖入長街。

“救命啊!七峰山的強盜搶人啊……”她叫聲悽越。

街兩側的門後,無數雙眼睛骨碌碌盯着她轉。

隱約聽見門後竊竊私語。

“又一個逃下山的?”

“給七惡整怕了的?”

“不對啊,好像是被搶上山的民女?”

“咦,七惡雖然坑蒙拐騙,害人無數,但從來不傷人性命,也不搶女人啊,怎麼這回……”

“也許是七惡的手下呢?時日久了,總有想要開葷的……”

“這姑娘看起來很可憐……”

“啊,還挺美貌呢,難怪會被搶……”

景橫波斷斷續續聽着,心中微喜——有戲!

眼角餘光瞥到前面一家米糧店,立即腳步加快,直撲而去,在那店門口一個踉蹌,撲倒在門前。

她拼命擂門:“救命!救命!大爺行行好讓我進去!”一邊用眼角餘光惡狠狠瞪裴樞——給我慢點!

裴樞只好慢騰騰地奔過來,跟飄似的。

“呔!那小娘子!還不快從了大爺!大爺說要娶你,就一定會……”

臺詞還沒念完,忽然勁風一響。

這響聲換成別人根本聽不見,但裴樞這樣的高手,聲音入耳,渾身汗毛霍然炸起。

高手!

還在英白等人之上的高手!

裴樞再顧不得做戲了,這勁風如此兇猛,撞上了後背就是一個大洞,他全力向前一縱,猛撲向景橫波。

景橫波正在擂門,一回頭看見他居然又不按劇本演戲,這麼快撲過來,不禁大怒。

正想是不是要施展一下意念控物,給這不聽話的貨來下狠的,驀然面前的門板一撤,一雙手伸出來,將她飛快拽了進去。

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姑娘快進來!”

她被拽入門中,心中一喜,那老者在急急關門,百忙中她只來得及回看一眼,正看見裴樞從地上跳起,姿態殊不優美,如狗吃屎,他沒有看她,卻滿臉狂怒地回頭,隨即身子一閃,不見了。

這貨,又發什麼瘋?

景橫波心中嘀咕,直覺裴樞剛纔撲過來的姿勢好像有點不對勁,但此刻劇本已經演到一半,只好繼續,一邊靠着門板喘氣,一邊向救她進來的店家道謝。

那店主是個老者,倒是慈眉善目,請她到廳堂坐了,又給她上了茶,安撫道:“姑娘歇歇氣。不過小老兒這裡只能給你暫避,七惡行事不按常規,他們的人有可能還會闖進來,姑娘要麼還是從後門趕緊再換個地方躲,我這有好幾個後門,從哪出去都方便。”

景橫波心中暗罵七個逗比真是荼毒一方,可憐七峰鎮的人防火防盜防七殺,連後門都開了好幾個。一邊笑道:“多謝老丈,不過那個惡徒倒也不能完全算七殺的人,不過是七峰山一個打雜的,沒那麼高武功,諒他也不敢闖入民宅騷擾。”一邊順嘴就轉了話題,問老者從事何營生,老者答說做些米糧生意,前面店鋪也賣些乾果菜蔬,景橫波等的正是這個答案,轉轉眼珠道,“說起米糧,小女子寄居的舅舅家中是大戶,因爲今年田莊送上的米成色不好,正打算把那批米賣掉,另賣些好米自家吃,不知老丈這邊的米糧成色如何?”

老者一聽有生意做,喜上眉梢,急忙帶她去看糧倉,景橫波也不懂這些,撿着好的米麪要了些,又要了一大堆乾菜,她能說會道,又親切可人,哄得那老者心花怒放,果然給了她一個最低價格。完了景橫波笑道:“我身上自然是沒有銀子的,且代我那舅舅定下這些,老丈你先給我留着,明兒我傳信給舅舅,讓他帶人帶銀來買。”

老者滿口答應,景橫波又道:“勞煩老丈,我那舅舅家最近需要造個園子,正在求附近的能工巧匠,咱這鎮上,可有這類能人?”

“本鎮最好的匠人是周大,正在給劉大戶家的新屋起樑。”老者道,“鎮西頭便是。”

景橫波立即道:“那我去瞧瞧。”轉身便走。

此時因爲裴樞離開,街上門戶都紛紛開啓,景橫波出門時,四面張望了一下,發現沒有裴樞人影,不禁有些詫異。

這傢伙,演戲演到一半就不見了,耍毛大牌!

此時也顧不得裴樞,沒有他搗亂正好,她向鎮西頭走去,準備空手套白狼。

……

街口,那輛馬車始終靜靜停着。

隨從們整裝待發,他們要趕路,時日已經很緊,本來,連這鎮子都不會進的。

馬車裡的人卻遲遲不說走。

他在擦手,雪白的布巾反反覆覆擦手指,布巾散發着淡淡的藥味,擦過的若冰晶的手指,漸漸熱了。

等到手擦完,他的決定也已經下了。

“歇一宿。”

“主上……”護衛想要提醒這樣的停留不妥,就算不管時間緊張,七峰山靠近黑水澤太近,這個鎮子本身也匯聚了來自玳瑁黑水的各大勢力的眼線,主子還有要事要做,身份尤其需要隱藏,在這裡停留,太冒險。

正是因爲認識到了這點,所以主上在經過七峰山腳下時,明明眼光一直停留在山巔,卻也沒有要求停下,已經做好了狠心擦身而過的準備。

護衛心中嘆息——想好不見,沒想到在這鎮口還是遇見,這算不算孽緣?

他不說話,簾子慢慢垂下。

護衛也不敢再說,一轉身下令:“投宿!”

……

景橫波站在鎮子西頭,看那劉大戶家正在上樑。

上樑是件大事兒,四面圍觀以及幫忙的街坊很多,家中親屬送來爆竹金花,噼噼啪啪炸響,一個肩披布巾的漢子,滿頭大汗地指揮幾個漢子,扛着大梁上了房。

想必就是那能匠大周了。

景橫波擠到人羣前方,眼瞅着那邊將各色彩緞被面在中樑掛好,幾個師傅爬在摻牆上,慢慢吊起中樑,大周在底下指揮吆喝:“起——落——”

“落。”字響起那一刻,景橫波手指一動。

一顆小石子滾進了樑柱上的槽榫。

“落!”

中樑落下。隨即那師傅便驚“咦”一聲,幾人色變。

底下圍觀者也發現不對,梁木好像沒有卡在槽榫裡,一頭微微翹起。

一時鬨然。

上樑是大事,樑必得上得妥妥正正,否則於家業風水不利,這是千百年來深入人心的風俗,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總歸是一件不吉利的事。

大周的額頭冒出汗來,他做工匠二十年,從來沒遇見過對不上槽榫的梁木,這是怎麼了?

一衆人等只好將梁木再次擡起,再落,落下時景橫波手再一揮,又塞過去一顆石子,自然梁木又沒卡進去。

如此三番,上樑不成,四周嗡嗡議論聲不絕,主家臉色慘白,工匠汗如雨下,喜慶氣氛全無,人們開始慢慢退避,神情忌諱。

景橫波便在這時候,笑吟吟走了上去。

“啊呀,”她看一眼這屋子,驚道,“此地風水非凡!”

主家正沮喪絕望,聽見這句便如遇見救命稻草,急忙上前問:“敢問姑娘爲何有此一說?我這樑正上不去,可是風水有何不妥?”

“不妥?哪來的不妥?”景橫波搖着手指,“妥得很,太妥了,妥得你家消受不起,這樑,才上不了啊。”

“請姑娘指點迷津!”

“你這地脈下,有一條黃金龍,建宅於此,日後子孫飛黃騰達,金銀滿屋。”景橫波一句話說得主家眉開眼笑,她又忽然皺起眉,“只是你家下地基的時候手法不對,驚動了龍氣,現在不僅沒財發,只怕還有家破人亡之憂啊!”

“啊!請姑娘務必解救我等一家!事後必有重謝!”

“這條龍是黃金龍,當然最愛財啦,”景橫波笑眯眯滿口胡扯,“你們既然驚動了它,自然要獻上它最喜歡的東西給它賠罪。你家準備些銀兩值錢物事,天黑之後,向西行走,行出鎮外三裡,將這些東西,埋在沒有月光的地方。就行啦。”

“這樣就可以?那麼,到底需要多少銀兩?”

景橫波算了下買米糧蔬菜需要的錢,道:“不少於五十兩便可以啦。”

這筆錢不算少,不過這主家也算當地大戶,沒有太多爲難便應了,卻有人低聲提醒主家道:“這女人來歷不明,保不準隨口胡謅,仔細不要被騙了去……”

景橫波裝作沒聽見,一指大梁,對神情懷疑的主家道:“你這上樑有吉時,可不能耽誤。也罷,我既出手,便幫你到底。我稍後給這地底龍神上香,和它打個招呼,讓你這樑先上了,回頭你記得按我說的去做。不然龍神幫了忙,你卻耍賴,小心分分鐘家破人亡。”

主家半信半疑,令匠人們再上牆,吊起大梁,景橫波在一邊設了香案,敬香鞠躬,裝模作樣禱告幾句,手一揮道:“上吧!”

衆人拎着心,顫顫巍巍將樑吊上去,“起——落——”

“咔嚓。”一聲,樑穩穩地卡住。

主家欣喜地抹一頭汗,急忙上來道謝,景橫波笑得世外高人云淡風輕,“啊,龍神聽了我的禱告,給我一個面子而已。你們要記得履行諾言哦,不然出了事別說我沒提醒哦。”

主家連聲應是,又請景橫波進去吃飯,匠人們在樑上往下灑糖果錢幣饅頭糕點,景橫波不要臉地和小孩們擠在一起,搶了一堆錢幣和糖果後,又美美吃了主家殷勤招待的晚飯,拿了謝銀,正好用這謝銀,住進了鎮上唯一一家客棧。

現在,就等半夜取錢,回頭買米,就算完成任務了。

完成事情順利,景橫波心情暢快,進客棧腳步生風,進客棧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急速的馬蹄聲,她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就被一匹馬疾馳而過時帶起的風帶得一個踉蹌,險些撲倒在門檻上。

小二扶住了她,她回頭一看,狹窄的街道上,十數騎電般馳過,一路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這回鎮上百姓連喊都不喊了,直接關門。

“這都什麼人?”景橫波探頭看馬上騎士背影,心想這些人才是真跋扈,從百姓神情看,似乎比對七殺畏懼多了。

“也不知道是十三太保中的哪位太保……最近七惡不在,他們經常來,大家也遭殃。哎,應該把七惡回來的消息傳出去纔對……”小二搖頭咕噥。

“七惡不是禍國殃民嗎?你們不是一聽他們名字就逃奔關門嗎?怎麼聽起來你們好像還指望着他們保護似的?”

“七惡愛玩愛鬧,挺煩人的,行事又不按常理出牌,大家頭痛是真頭痛。”小二道,“但無論如何,七惡不殺人,不搶奪,不染指民女,也不真的取人財物,有時候遇上別人欺負我們,心情好了也會出出手,比起那一羣搶錢搶瘋,收地盤費收到七峰鎮來的十三太保,可要好得多……”

“小德!”掌櫃在櫃檯裡一喝,“別亂說話!”

小二悻悻閉嘴,景橫波冷笑一聲,指着他們道:“你們啊,也真是厚臉皮。明明靠着七殺保護,心裡明明知道他們不是壞人,還要做出那副樣子,你們敢對十三太保砸雞蛋?說到底,不過是怕人惡欺人善罷了!”

滿堂的人給她說得臉色訕訕,無人搭腔,景橫波冷哼一聲,一邊想這十三太保也太窮兇極惡,這七峰鎮離玳瑁還挺遠呢,收保護費居然能收到這裡來,一邊想七峰鎮的人也夠不要臉的,哪天這羣貨色一起倒黴活該。

越想越不忿,她拍桌子,“來一間上房!”

正好上房只剩一間,景橫波付錢的時候心中有些奇怪,這小鎮客棧,客流有限,上房怎麼會只剩一間?還住了哪些人?

進院子的時候,她看見院子裡停着一些風塵僕僕的車馬,但看起來也很普通,許是過路的行商,不過行商這麼大方,包下這麼多房間倒是少見。

小二帶她到房間時,她微微皺眉,這唯一一間上房,竟然在一層樓的中間,左右都住了有人,感覺像是被包圍一樣。

這種感覺不大舒爽,但也不能把先住進來的人趕出去,她看看左右兩側,都門戶緊閉,毫無聲息。

進了房,剛想躺一躺,一個人輕盈地竄進室內,往她身邊大喇喇一躺。

景橫波一看他就怒從心底起,惡狠狠踢他一腳,道:“你倒有臉睡?剛跑哪去了?”

裴樞霍地翻身坐起來,怒道:“我還沒問你呢,你是不是又安排了別的幫手?剛纔我差點被人從背後射穿一個大洞!那混賬出手可真狠毒,活像和我有深仇大恨似的。我繞着鎮子追了一大圈,那混賬跑得真快!不會是你安排天棄報復我吧?”

“我倒希望天棄來,沒天棄英白也行,反正要誰都不要你。”景橫波翻白眼,隨即又好奇,這霸王也會吃癟,“好端端地誰射你?就是先前你最後一次撲我那次?難怪我瞧着你姿勢不對,狗吃屎似的。”

“放肆!”裴樞劍眉豎起,“你這娘們越來越放肆!過來!給我捶背!”

“捶你個妹。”景橫波躺下來,雙手抱頭,“這是我開的房間,我的牀,你不許睡,想要住,自己開個房間去。”

“你以爲我想和你睡啊?都不曉得擦點香粉!也不曉得換件風情點的衣裳。”裴樞攤手,“喂,拿錢來。”

“啊?”景橫波險些去掏耳朵——聽覺出問題了?

“我身上沒錢,”裴樞理直氣壯地道,“你給我錢我纔好去開房。”

景橫波覺得這對話太違和了……

信息量好大。

有種姦夫淫婦吃軟飯小白臉和富婆要錢的趕腳……

“我哪來的錢?自己掙去!堂堂少帥,和女人要錢,你有臉?”

“堂堂少帥,去做那商人搏利之事,才叫丟人。爺這輩子只會打仗,也只喜歡打仗,別的事,免談!”

“有種你生孩子也讓別人幫你嘿咻!”景橫波咕嚕一聲,數數口袋的錢,不夠再開間房的,只好道,“你在這打地鋪!”

“堂堂少帥,怎可打地鋪?”裴樞更加生氣,“你打。”

“我打!”景橫波一腳踹在他腿上,“我還是女王呢!”

“別吵了!”裴樞忽然伸出手臂,將她一攬,“一個都不打地鋪,這牀這麼大,一起睡好了。哎別鬧,我追那刺客追了一大圈,好累。讓我睡一覺。”

說完已經閉上眼睛。

景橫波瞪着他——這小子是有意還是無意?是天生麻木還是天生不要臉?怎麼每句話都充滿雙關?說他曖昧吧他眼神清澈表情坦蕩,說他不曖昧吧他的話能聽嗎?這要隔壁有人,還不該以爲這屋內兩人,戀姦情熱?

想到隔壁,她心中一動,隔壁好靜啊。

不知怎的,那靜,靜得讓她心中不安,總覺得似乎有人在默默注視她一樣。

她折騰半天,着實也累了,懶得踹裴樞下牀引起吵架,也懶得自己下牀打地鋪,想着先歇息一會兒也好,身邊裴樞已經睡着,氣息靜謐,倒引起了她的睡意。

可是她剛剛閉上眼睛,就霍然睜開眼睛。

不對勁。

那種被窺視的感覺,更明顯了。

……

隔壁屋子。

他面對牆壁坐着,微微闔着眼睛,手中端着一杯茶。

茶已經冷了,因爲看不到一絲熱氣,但他還端着。

他面對的方向,隔一堵牆,應該就是景橫波和裴樞現在睡着的牀。

他閉着眼睛,隔着牆,似也能“看見”對面景橫波和裴樞同睡一牀,“看見”兩人“打情罵俏”。

他面上沒有表情,白瓷茶杯上,卻隱隱出現了放射性的裂紋,一絲,一絲,又一絲……

奇怪的是,裂紋如星花亂綻,卻沒有一滴茶水溢出。

護衛站在他身邊,大氣都不敢出。

他緩緩睜開眼睛,護衛立即上前一步,躬身待命。

他道:“客棧廚房快要準備晚飯了吧?”

“是。”

“處理一下,”他擡手,指指隔壁,“保證她無事便行。”

“是。”

他忽然眉宇一動,揮手示意侍衛立即下去,隨即自己起身。

他起身時,手中茶杯忽然片片碎裂,他衣裳旋起,碎裂的白色瓷片在身側飛起,化爲白色粉末不見。

他身影也不見。

下一瞬景橫波出現在室內。

她左右看看,愕然發現房間裡沒人。

剛纔她感覺到隔壁有人窺視,想了想還是決定過來看看,她已經想好了,如果真有刺客就抽冷子給一刀,如果遇上人家睡覺就給人家蓋上被子,反正她忽來忽去,人家只當做夢。

但室內沒人,倒讓她詫異,她相信自己的直覺,最起碼剛纔,這屋子裡還是有人的。

她眼角忽然感覺到桌上似乎有點反光,走上幾步,手指在桌面上一摸,隱約有一點水跡。

水跡很冷。

再看看桌上,有托盤,有茶盞蓋子。

似乎少了樣東西。

她笑笑,搖了搖頭,閃身離開。

剛纔這裡有人,在喝茶,奇怪的是,喝的是冷茶。

一個人,在空寂室內,對着牆壁,喝冷茶,聽着隔壁她和裴樞的動靜?

怎麼感覺怪怪的?

但既然人已經不見,說明對方不想被她知道,而且是個高手,她的瞬移忽來忽去,不是絕頂高手很難預見並躲避。

高手似乎沒有太多敵意,那麼她也不想招惹。

她回到室內,裴樞已經醒了,正撫着肚子坐在牀上,看見她道:“叫飯來吃。”

景橫波翻翻白眼,懶得計較他這丈夫吩咐小妾一般的口氣,叫來小二叫上點飯食。過了一會小二送來三菜一湯,是大廚房專供客人食用的配菜。景橫波和裴樞也不計較,端碗吃飯。

景橫波剛掏出銀針,準備試試飯菜,裴樞已經風捲殘雲扒了一碗,景橫波嗤笑,“還是百勝將軍?編的吧?就你這警惕性,早該死了千百次纔對,你就不怕附近有敵人,在飯菜中下毒?”

“好久沒吃毒藥了,正想着。”裴樞頭也不擡,“我倒想見識下,外界有什麼毒藥,比天灰谷的更毒。”

景橫波這纔想起這傢伙在天灰谷呆了幾年,雖說中了一身的毒,到現在灰老鼠皮還沒全扒掉,但應該也養成了對很多普通毒藥的免疫了吧?難怪他有恃無恐。

有裴樞這個自動驗毒機在,她也就放心吃飯,先前吃過一些糕餅,倒也不餓,只寥寥吃了一碗,倒是見裴樞吃飯太快,怕他噎死,禁不住囑咐:“慢點,沒人和你搶。”

“你這是關心我嗎?”裴樞百忙中對她一笑,當真色若春曉之花。

景橫波頓時那種被隔壁窺視的感覺又來了!

她忍住了閃身去隔壁再看的衝動,看也看不到,等她過去,一定又是空無一人。

吃完飯,令小二進來收拾,她看着天色已晚,正想喊裴樞陪她去拿銀子,往西走三裡地是她的要求,她記得那裡特別荒涼,誰知道一轉頭,那貨居然又躺牀上睡着了。

“吃了睡睡了吃,遲早變成豬!”景橫波罵一聲,想想自己一個人去也無所謂,也便算了。

她剛剛離開,牀上的裴樞,忽然有點艱難地睜開眼睛。

“不對……”他喃喃道,“怎麼會睡着……不對!”

他霍然坐起,左右看看,驚道:“大波!大波你去哪兒了?”叫了半天沒人應答,他跺跺腳,穿窗而出。

……

隔壁屋子裡。

端坐的人,側身看了看身邊的護衛。

護衛滿面羞慚之色,隱隱還有幾分驚訝,低頭道:“主上,我們藥下得很小心,分量也很足,可以保證不被發現,保證姑娘不受影響,按說就算一流高手也該倒三個時辰以上……只是沒想到裴樞如此厲害,這藥居然只讓他閉了閉眼……”

他擡起手,護衛立即住口。

“裴樞在天灰谷呆了多年,自身應該已經抗毒能力,是我忘記了這點,你們能令他暈迷一霎,已經不錯。”

那一霎就夠了。

最起碼已經不能追上景橫波了。

……

馬蹄嗒嗒。一大羣騎士穿越清冷長街。當先一人深紅披風,翻出黑緞的內裡,披風上繡着張牙舞爪的蠍子,猙獰又狂放。

他狂放的笑聲,也響在寂靜的長街上。

“這羣七峰鎮的烏龜們,又縮起頭來了!縮頭有什麼用,十三太保讓你們交地盤費,你們敢不交?”

“十二太保,”隨從道,“今日晚了,咱們還是客棧休息一夜,明日再收地盤費吧。”

“可惜這七峰鎮太小,連個妓院都沒有……”那十二太保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這長夜漫漫,難熬啊……”

忽然前頭的馬一聲低嘶,似乎被什麼人撞上,有人叱喝道:“什麼人亂走亂撞!”翻身下馬,揪住一個人影。

那人擡起頭來,神情渾渾噩噩,卻是先前那個著名瓦匠周大。

他是本地名匠,卻在先前上樑時,數次沒上成樑,險些壞了主家的大事,事後主家雖然沒有爲難他,但難免態度有些怠慢,答應給的酬金也沒給,周大自覺顏面掃地,無顏再要,自己失落離開,一路怨恨運氣不好,又恨被那莫名其妙出來的女子奪了風頭,覺得保不準是那女子搞的鬼,苦悶之下沒有擡頭看人,撞在了這批人的馬上。

此時他擡頭一看,不禁暗暗叫苦——這羣最近對七峰鎮騷擾不休的十三太保,令七峰鎮的人吃夠了苦頭,人人都認得。

眼看這些人橫眉豎目,一臉找事的神情,他忽然想起剛纔隱約聽見對方的話語,急忙道:“太保想要找女人?小的先前可見着一位絕色美人!太保若出馬,絕對手到擒來!”

……

景橫波左肩擔着二狗子,右肩蹲着霏霏,往小鎮向西三裡處趕。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野地裡隱約有些白光浮動,風掠過枯樹樹梢,聲音嗚咽。

景橫波這才發現,自己指的這塊地兒,似乎也太荒涼了些,而且前方那一個一個隆起的土包是啥?不會是墳地吧?

一指指到了墳地裡?真晦氣。

二狗子在她肩頭抖抖索索,長聲吟哦:“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三隻逗比,奔向火葬場。”

不等景橫波出手,霏霏一腳把它踹出了三丈。

二狗子撲棱着翅膀,抓住一樣東西才站穩,嘎嘎笑道:“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嘎——”

它忽然看清爪子底下是什麼東西,慘叫一聲,眼睛一翻,暈了。

景橫波一瞧,它抓住的是一截慘白的骨頭。

不用辨認也知道是人骨。

四面鬼火浮動,荒煙蔓草,殘墳斷碑,白骨零落,不僅是個墳地,還是個亂葬崗。

二狗子瑟瑟發抖,景橫波身爲女性,對這種地方也有點毛毛的,霏霏卻似乎很喜歡這種環境,哧溜一聲,奔入亂墳中叼骨頭去玩了。

景橫波想喊,一轉頭看見遠處有燈火晃動,想必那主家前來埋銀子了,趕緊抓了二狗子的鳥嘴,躲入一處墳後。

躲在墳後的時候,她心中掠過一絲奇怪的情緒,似乎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但一時也想不出。

燈籠晃動,那隊人漸漸走近,果然是那造房子的大戶家,似乎爲了壯膽,來了很多人,猶自神情懼怕,快速走到墳地裡。

所謂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般只有墳墓的側面,這是亂葬崗,像模像樣的墳不多,那主家隨便在一座墳旁挖了個坑,將銀子放了進去,又匆匆禱告幾句,便急急走了。

他們離開時,正從景橫波前方過,斷斷續續話語聲傳來。

“快走,這裡不能多留。”

“上次鎮上老牛家二小子過來玩,第二天沒回去,後來就在這裡找到他的屍體,開膛破肚喲,好慘!”

“大半夜的,又是在這裡,快別說了,趕緊走!”

腳步倉皇而去,景橫波皺起眉,這地兒有猛獸?好好的怎麼會有人開膛破肚地死在這裡?

今夜的風特涼,月色模糊闇昧,天空反射着陰森森的雲色,景橫波決定拿了銀子就走,絕不多留。

剛剛挖開洞,把銀子揣懷裡,就聽見馬蹄聲。

這半夜三更亂葬崗,怎麼還會有人過來?聽馬蹄聲還不止一人。

此時出去會被發現,景橫波只好再次找地方走,霏霏忽然叼着什麼東西,在一處墳頭上向她搖尾巴,景橫波看見那墳墓頗爲高大,便隨着霏霏躲入墳墓後,這座墳墓頗爲高大完整,墳頭上四面溜滑。

風又將對話聲帶了過來。

“那個混賬,竟然敢騙爺!下次遇見,有他受!”

“爺您別生氣,小的瞧着,似乎也不是騙你,客棧掌櫃不是說是有個挺美的姑娘投宿來着?”

“那人呢?去哪了?”

“……許是臨時有事出去了……爺別生氣,那是她沒福分被爺垂青,回頭小的給您找更好的來。”

“算了算了,撩起爺的心火,卻找不到人,真是不痛快……反正睡不着,還是過來看看吧。”

“爺,大太保關照了,這地兒還沒完全建成,要儘量避免泄露風聲……”

“得得得,還要你囑咐?爺不就是不放心,過來巡視一下嗎?這亂葬崗的地兒,人都是自己的,至於泄露什麼風聲?還是你是叛徒,你會泄露出去?”

“小的不敢!”

“那正好,咱們過來瞧瞧,監監工,回頭大太保也要誇我盡心,半夜三更還惦記着幫裡的事不是?”

“是,是。”

景橫波手掌按着墳墓冰冷的泥土,想着原來如此。

先前就懷疑十三太保收保護費這事奇怪,她雖然不知道十三太保的大本營在哪,但此地距離玳瑁首府上元城,快馬還有三四天的路程,十三太保的大本營差不多也該在上元城附近,收保護費收到幾百裡外的地兒,這手伸得也太長了。

想必收保護費是假,在這裡設立秘密基地,以收保護費爲名,不定時來查看是真。玳瑁這地方,勢力林立,幾乎所有的鎮子城池,都有一個大勢力籠罩,十三太保要想在遠離上元城的任何地方建立秘密基地,都有被當地主要勢力發現的危險,唯有七峰鎮,處於七峰山範圍之下,原本擁有紫微和七殺最強有力的保護,但紫微和七殺又是一羣行事隨意的逗比,根本不會太管底下的事兒,所以七峰鎮,便成了一個又安全,又妥當的地方,而七峰鎮三裡外這個少有人來的亂葬崗,自然更安全。

只是,這入口處在哪呢?

她看了看身側霏霏,它正吐出一個東西在玩,那東西黑黑的,圓圓的,景橫波一瞧心中一緊——好像是火彈子!

這時代已經出現了火藥,卻極其稀少,而且也是官家管制極緊的違禁品,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景橫波急忙一巴掌把這玩意給掃掉,出了一身冷汗。

此時那羣人下了馬,正步行接近,這方向……

她瞪着面前的墳,渾身一冷。

終於明白哪裡不對勁了!

是這墳不對勁!

這裡是亂葬崗,換句話說,隨意拋屍的地方,根本不該有墳墓,好好的人家,誰會把死者隆重地葬在這裡,和一羣孤魂野鬼爲伍?就算有墳墓,也應該是以前的無主孤墳,經年日久,無人照管,塌陷破敗,怎麼可能有這麼講究,連一根草都不長的大墳?

入口在這裡!

腦海中閃電般閃過這個念頭,她第一反應就是瞬移離開,但左右四顧,四面都是曠野,以她的瞬移能力,這麼一閃,還是會出現在曠野範圍內,被發現,被發現當然她可以走,安全沒有問題,可是這什麼太保就能發現,他就會知道基地秘密泄露。那麼這基地,就會被立即轉移。

可她還想知道基地有什麼秘密。十三太保也是黑水澤頗有聲名的組織之一,雖然在各大勢力中算最弱的,但本身規模不小,也從未停止過排位競爭,這樣的組織,不惜耗費人力物力,在幾百裡外精心選址建造地下秘密基地,必然是進行極其重要的項目,或者對自己有極大幫助,或者對他人有極大威脅,才搞得這麼隱秘,無論是哪種情況,以她一路搶寶的經驗來看,都絕對不可錯過。

保不準對她以後的黑水女王之路有好處呢?保不準還可以獲得紫微老不死的加分呢?

景橫波已經進入了玳瑁境,按照規矩,這時候玳瑁首府應該派人前來迎接了,事實上根本沒人鳥她,她對於自己日後即將受到的“招待”,早已心裡有數。所以才一路忙着擴充實力。

那羣人果然奔着這墳而來,只要一靠近,就會發現她,她不想走,也不想被發現,怎麼辦?

正在思考對策,她忽然後背一涼。渾身汗毛都似炸起!

背後有人!

可她明明記得背後只有一座墳,破敗得塌了半邊!

直覺一閃而過,她顧不得多想,正要閃身,一隻手已經攬上了她的腰!

冰涼堅硬的手,從破墳裡伸出來……

鬼爪……

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她伸手就拔刀,那隻手輕輕一點,她頓時不能說也不能動,軟軟倒在那“人”懷裡。

……

------題外話------

十一月第一天,給大家通報幾個消息。

首先來兩個好消息:一是在大家的努力下,上個月月票又給了我一個好成績,跪謝麼麼噠;二是在大家的兇狠努力以及某逗比的推波助瀾下,昨天總評價景橫波把太史闌迅速地幹掉了。

再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昨夜十二點很多滿籤的親,守着半夜想抽月票,結果都是謝謝參與,評論區一片嚎啕。

再來一個比較好的消息:親們悻悻去睡覺早上起來再抽好像又有票了,原來大概可能也許是瀟湘抽風。

再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我早上睡過頭了,更新略遲到。

最後,能不能再來個好消息給我?比如,今天月票能達到什麼數字?能超過上月嗎?

第十八章第23章 誰碰你,我殺誰第9章 另類花魁第53章 又一場醉第39章 快到我碗裡來第19章 沒章節名,虐明城不告訴你第39章 快到我碗裡來第52章 爭執第6章 腰帶拿來!第45章 心意第51章 風騷大神第35章 女王選夫第76章 勇闖盤絲洞,暴打蜘蛛精第79章 火爆不火爆?第21章 捨身第32章 向右國師求親!第9章 你敢看,我敢摸第67章 好戲第11章 舔一舔精神好第23章 誰若傷你,不死不休第34章 浪潮第75章 素手忽翻,戟指向天第76章 我已歸來,不死不休第72章 聽我說,我愛他第106章 滿滿惡意的世界第14章 NO ZUO NO DIE第8章 天授風情第八十二章第六十二章第39章 濃情第93章 相遇第46章 由來最愛是初心第46章 他的眼中,她的王夫第25章 宮伯虎點秋波第33章 覬覦男朋友者,毀!第69章 大神唱戲第57章 男人都是禍害第13章 耶律祁的下落第二十三章第51章 天下和你,我都要第八十五章第39章 好酸,好酸!第69章 大忽悠第42章 給宮總裁賠罪第108章 甜蜜蜜第92章 人質第49章 心事第38章 推倒沒商量第48章 相會第10章 他用一生來愛你第69章 他的捍衛第48章 我吃醋第104章 夫人之美,豈容褻瀆第4章 十個男人七個傻第34章 美人!第72章 傾情第4章 解衣覆懷第70章 一霎咫尺,一霎天涯第49章 心事第14章 做我王夫好嗎?第6章 腰帶拿來!第78章 誰換誰的江山第72章 聽我說,我愛他第35章 默契第36章 選夫第4章 新女王第112章 大結局(上)第52章 爭執第22章 是她?不是她?第51章 痛揍小三第67章 好戲第13章 牢中豔遇?第19章 你薰到我了第13章 一起睡?馬上來。第75章 他來了第37章 禍害第80章 救她!第24章 爭寵與宮鬥第13章 耶律祁的下落第12章 坑爹的第三次第45章 逃妃第58章 春色無邊第5章 找吧找吧姐不累第2章 溫暖第47章 一見鍾情第86章 咬痕第60章 我和你在一起的滋味第111章 喜事第3章 爽!第17章 女王騷情第58章 我選他!第77章 我所愛,願不傷第15章 掘地三尺第31章 路邊一吻第70章 一霎咫尺,一霎天涯第78章 誰換誰的江山第46章 由來最愛是初心第78章 請爲彼此量體第41章 懲罰?第64章 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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