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恐懼

一片驚叫聲裡,方若蘭抱着剛出生一個多月的小玉軒踉蹌撞向那盆白皮松,孩子吹彈可破的小臉蛋直衝向尖銳的針葉……

一瞬間,連尖叫都似乎停止了,所有人都不敢再看。厲振宇以鬼魅般的速度衝上去,可仍然還是慢了半拍,無法阻止方若蘭倒下去。就在這千均一發之際,方若蘭翻了個身,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小玉軒的前面,“呼啦啦!”整盆白皮松都被撞翻,她倒在盆景樹上,好在時值隆冬,穿的衣服比較厚,但尖銳的針葉還是刺破了她的臉頰,刺進了她的手掌。

“玉軒!”厲振宇幾乎紅了眼,瘋狂地從方若蘭的懷裡扒出了小玉軒。受驚的孩子哭啼不停,一時間有些弄不清楚傷在哪裡。

杜樺快要嚇傻了,僵立在原地半晌動彈不得。其實衆人圍上去,有的幫忙攙扶起摔倒的方若蘭,有的幫忙查看小玉軒有沒有受傷。許管家讓人叫來家庭醫生,給方若蘭檢查傷勢,並且也順便給小玉軒檢查一下。

厲振宇抱着小玉軒,親自檢查了一番,確定孩子只是受驚,並沒有擦破一絲油皮,這才悄悄鬆了口氣。一邊哄着孩子不哭,一邊轉頭看去。

方若蘭臉頰手掌都被針葉給刺破了,流出了血,看起來樣子十分狼狽。家庭醫生過來給她清洗傷口的時候,她一個勁地說:“先給小玉軒瞧瞧,看看孩子沒事吧!”

確定玉軒沒有受傷,方若蘭這才放下心。

夏雪聞聲趕過來了,她到達現場時,發現氣氛十分詭異。家庭醫生正在對方若蘭臉上和手上的傷口清洗包紮,杜樺呆立原地似乎受驚過度,厲振宇則緊抱着玉軒,玉軒的小臉上兀自掛着淚珠。

“玉軒!”夏雪走過來,本能地從厲振宇的懷裡抱過孩子,看看受傷的方若蘭,再看看面如死灰的杜樺,不解地問道:“到底怎麼了!”

“這個賤人!心機婊!”杜樺省過神第一件就是指着方若蘭痛罵:“她故意的!她故意撞到那顆樹上……”說着,她又衝方若蘭撲過去。

方若蘭大驚失色,忙不迭起身躲避,這次又打翻了跟前的醫療托盤,裡面的酒精棉籤等物濺灑了一地,又引來一片驚叫聲。

也許是方纔餘驚未定,小玉軒聽到聲響嚇得再次哇哇大哭起來。

“夠了!”厲振宇怒聲喝止:“你有完沒完!”

聽到兒子的怒斥,杜樺轉過身來,滿臉的委屈和傷心。“振宇,你用這種口氣跟媽媽說話!你居然爲了方若蘭這個賤人喝斥你的親媽……”

“你還記得你是我親媽!”厲振宇額角青筋暴跳,怒道:“你拋下我不管的時候有沒有記起你是我親媽!你賣掉公司的股票給他開公司的時候有沒有記起是我親媽!你太讓我傷心太讓我失望了!我不想再看到你!別再讓我看到你!”

說罷,厲振宇從夏雪的懷裡重新抱過玉軒,再沒有看杜樺一眼,轉身就走。

“振宇!”夏雪喊了一聲,無奈厲振宇盛怒之下誰的話都不理睬,就那麼氣急敗壞地抱着孩子離開了。

方若蘭看向杜樺一臉的驚恐,大概是怕厲振宇走後,杜樺再對自己動手無人喝止,趕緊也溜了。其餘衆人都知道杜樺喜歡遷怒於人的,大氣不敢喘,趕緊收拾了殘局,打掃乾淨,許管家讓人搬了盤小葉黃楊木盆景替換了那盆白皮松,弄妥之後,也都離開了。

轉眼間,只剩下夏雪跟杜樺面面相窺。

“方若蘭那個賤人,她故意在振宇面前演戲,挑撥我和振宇之間的母子關係!”杜樺一把鼻涕一把淚,哽咽難休。“振宇居然相信她,不相信我這個親媽!”

“到底怎麼了!”夏雪始終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鬧得這麼兇啊!”

杜樺拉着夏雪,把自己受委屈的事情說了一遍,哭着申訴道:“我根本沒有打到她,她自己撞上那盆松樹,還故意當着振宇的面表演了那一出,讓人以爲她多麼疼愛玉軒……明明是苦肉計啊!振宇居然還相信她,爲了那個賤人當衆喝斥我這個親媽,給我沒臉!”

越說越傷心,杜樺不禁嚎啕大哭。

夏雪卻是滿臉的不可思議:“就爲了這點兒事?”

鬧到雞飛狗跳的,她還以爲天塌下來了。不由試汗,這母子倆是越來越能作。

看着夏雪滿臉的詫異,杜樺不由語塞。她不能告訴她,主要因爲自己私下裡拋售公司的股票,把錢匯給了國外的吳天佑,結果惹得厲振宇大發雷霆吧!

“媽,你先消消氣!振宇是你的親生兒子,你跟他之間還用得着太多猜疑了嗎?也許就因爲玉軒差點兒受傷,他一時間激動說了些過火的話,等他火氣消了,我讓他過來給你道歉!還有方姨,她是個性格溫和的人,不善與人爭辯。也許你跟方姨之間有點誤會,但有話慢慢說,不要動手好嗎?我們都是文明人……”

“閉嘴!”杜樺頓時大怒,不滿地瞪着夏雪:“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我了!我看你和振宇一樣,都被方若蘭那個賤人給迷住了眼,以爲她是好人……”

“無論方姨是不是好人,至少她從沒有故意找過你的碴,也沒有傷害過玉軒……”

“難道我傷害過玉軒!”杜樺氣得要發瘋,再一想,夏雪懷孕的時候自己好像推倒過她,這次間接地又差點兒害得玉軒受傷,因此她已經遭到了兒子和兒媳的忌憚和不滿。“我是玉軒的親奶奶啊!怎麼可能傷害他!你就不想想,方若蘭那個賤人……”

“媽,能不能別隨意人身攻擊!方姨不是賤人,她沒有做過一件犯賤的事情!”夏雪實在忍無可忍,這樣蠻橫跨扈的性格實在令人生厭,也難怪厲振宇對杜樺深惡痛絕。“你和振宇鬧到今天這個地步,難道不該找找自身的原因嗎……呃!”

“啪!”杜樺一巴掌掄過去,狠狠地堵住了夏雪接下來的話。“賤人,你跟方若蘭一個鼻孔出氣!還虧你是厲家的媳婦呢!都因爲你,天佑天天買醉折磨他自己,他都要被你毀掉了!爲什麼我的兩兒子都被你給迷惑住了,你這隻狐狸精!”

夏雪捂着被打的臉,驚詫地看着滿臉激忿的杜樺,感覺這個女人有點兒偏激,根本無法交流溝通。

杜樺憋了滿肚子的委屈和火氣,正打算拿着夏雪煞性子,突然看到厲振宇去而復返,而且滿面怒色地直衝她而來。

糟了,夏雪的臉上還留着自己打的巴掌印。也許是吃準夏雪好性,就算捱了她的巴掌也不會專門找厲振宇告狀。可是她沒料到兒子竟然去而復返。

夏雪聽到腳步聲,轉過頭去,正好對上厲振宇又驚又怒又心疼的目光。

“誰打得你!”厲振宇幾乎要吐血了,他嘴裡問着夏雪,嗜血地目光卻緊覷向杜樺。

廢話,在這個家裡,除了杜樺誰敢打夏雪,誰又忍心打她!只有他這個親媽,才能幹出這種令人髮指的禽獸行徑。

夏雪見厲振宇氣得發昏,不想再刺激他的情緒。她也有些吃驚,沒料到厲振宇竟然去而復返。“振宇,你冷靜些!我沒事的……”

厲振宇將夏雪拽進懷裡,大手輕輕地撫上她被打紅腫的臉頰,黑眸更加嗜血佞戾,他突然轉過身,指着杜樺,怒喝道:“滾!”

他可以懶得計較她跟方若蘭的事事非非,也可以不計較她私下拋售股票的事情,也可以原諒她對他一次次的傷害,可是他絕對不能容忍她竟然開始對他的兒子和老婆下毒手!

真不敢想象,假如方若蘭沒有拼命護住小玉軒,孩子那張粉嫩的小臉撞進尖銳的針葉叢裡會是怎樣驚悚的場景;更無法接受,他寵之入骨愛之如命的嬌妻被她肆意打罵,他的所有底線都被他的親媽姿意挑釁,彷彿吃定了他不能拿她怎麼樣!

深吸一口氣,他決定快刀斬亂麻,徹底將這顆危害他妻兒人身安全影響家庭和睦的毒瘤清除掉。“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現在就走!否則,等我讓人驅趕你,你老臉無光!”

杜樺徹底慌了,她知道這個兒子多麼霸道專橫(遺傳她的基因),決定的事情鮮少改變,既使她是他的親媽,如果觸及他的底線也討不了好處。“我不走!我死也不走!你這個逆子,竟然趕你的親媽走,就不怕遭天遣!”

厲振宇冷睨着杜樺,黑眸裡沒有半分的溫度。這個女人,口口聲聲以他親媽的身份自居,做下多少傷害他的事情,現在又來傷害他的妻兒,他怎能繼續縱容她下去。許久,他森冷啓音:“你可以繼續住在這裡,但休想再靠近夏雪和玉軒,我不會再給你任何機會傷害他們母子倆!”

說罷,他拉了夏雪就走,再沒看杜樺一眼。

“振宇,你和跟媽到底怎麼了!”夏雪始終沒有搞清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相信杜樺不會蓄意傷害玉軒,如果單單因爲她不小心差點兒誤傷到玉軒,厲振宇也不至於發這麼大的脾氣,可能還有其他她並不知曉的隱情。

厲振宇什麼話都不想再多說,他只想趕緊將夏雪拉走,遠離他那個危險而恐怖的母親。

*

杜樺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淚眼婆娑。她的兒子對她深惡痛絕,竟然不允許她再靠近夏雪母子倆,他怕她會再次傷害他們!

夏雪也就罷了,反正她也不希罕靠近她,可玉軒是她心愛的小金孫兒,不讓她靠近,豈不是讓她發瘋嗎?

“振宇,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媽媽!你知道媽媽有多麼傷心……”杜樺傷心欲絕,嚶嚶低泣着。任她如何難過哭泣,也無人上前勸解。

主要是杜樺的脾氣不好,總是隨意喝斥傭人,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湊上前就等於找捱罵,誰也不想去觸晦氣。

許久,杜樺擡起臉,卻發現方若蘭站在不遠處,正用一種晦暗不明的眼神覷着她。

“賤人!”杜樺嘴裡又罵起來,可是心卻不由哆嗦了一下。不知怎麼的,她突然對她生出一種難言的恐懼。眼前這個素來被她瞧不起,肆意打罵的女人,卻好像有着深不可測的城府,狡猾如狐,殘忍如豺,總能瞅準時機給她致命的一擊。“你……你又想怎麼樣……”說着,嘴脣有些顫抖,暴露了她的色厲內荏。

方若蘭慢慢走近過來,杜樺竟然下意識地連連後退。方若蘭止住步子,突然極其溫和地笑了笑。“姐姐,你別害怕,我沒有惡意!就是怕你傷害夏雪,所以讓振宇過來帶走她!沒想到讓他親眼看到你打夏雪的那一巴掌……”說到這裡頓了頓,嘆了口氣,接道:“怨不得振宇對你發這麼大的脾氣,他素來疼愛夏雪,你打夏雪比打他嚴重十倍,他當然接受不了……”

“你……是你讓他回來找夏雪的!好一個陰毒的賤貨!”杜樺差點兒氣歪了鼻子,本能地又揚起巴掌。可是看着方若蘭一臉柔弱驚悸的模樣,卻遲遲不敢再發飆。她突然害怕了,不敢再對她動手了!

見杜樺揚着巴掌,卻遲遲不敢再落下,方若蘭竟然忍俊不禁,“撲哧”笑出了聲。“姐姐,你現在的模樣……好可笑!怎麼捨不得打我了?我就知道姐姐其實還是心疼我的,哪裡捨得當真打呢!”

“滾開!”杜樺見方若蘭欺步上前,突然驚悸地後退數步,失控地喊道:“滾開,別靠近我!”一邊喊着,一邊轉過身落荒而逃。

見素來強悍的杜樺終於敗下了陣,方若蘭站在那裡盯着她消**影的位置,良久,嘴角綻露一絲冷冷的笑。

*

聚精會神地翻看着手裡的照片,男子狹長的眼眸浮起復雜的神色。

她終於給厲振宇生下了孩子!照片上已經做了母親的女子看起來更加美麗而富有韻味,窈窕的身段更加玲瓏有致,令人遐思。

殷紅如花瓣般的脣微微揚起動人的弧度,那雙美麗的眸子盛滿了溫柔的深情。等她生下孩子這段時間裡,對他來說好像過了三生三世一般。

終於,到了該動手的時候了!

*

任憑夏雪如何詢問,厲振宇始終不肯吐露緣何跟杜樺吵得這麼厲害。她知道,這個男人有時候自尊心過強,他對此事的隱瞞並非不信任她,而是不願在她面前裸露出傷口。

這個男人的戒備心太重,受到重創時一般喜歡找個沒人的角落獨自舐舔傷口。等到他恢復過來,又是那個叱吒風雲彷彿永遠都不會倒的厲振宇。

夏雪看得出來,厲振宇很傷心,但他卻絕口不提杜樺究竟做了什麼讓他傷心的事情。就像是那份未簽字的遺囑,假如不是溫心打來電話,她根本就不知道還有這麼一檔子插曲。

可是厲振宇堅持認爲父親臨終前徹底醒悟,沒有籤那份遺囑,而堅決不肯承認是父親猝然離世來不及籤。他是個很要面子的男人,過份驕傲的性格其實隱藏着自卑和挫傷。

父母的冷落和傷害令他傷心欲絕,但表面上他卻是決不會承認的。

夏雪瞭解他,也就不再追問此事,以免他難堪。卻在適當的時候勸了他幾句:“無論發生了什麼,我相信媽不會存心傷害玉軒!如果玉軒受傷,她比誰都難過!你不讓她接近玉軒,這對她來說是件很殘忍的事情……”

厲振宇煩躁地走到窗邊,揉着眉心,想竭力冷靜下來。“我覺得她瘋了!”

“媽一直是這個脾氣,我倒沒覺得她瘋了!只是她性格比以往更偏激了些……你越這樣,她越偏激,我怕這麼下去會出事的!”夏雪憂心沖沖,她知道,如果母子倆鬧到水火不融,對於厲振宇來說將是很大的打擊。她不願看到那一幕,再說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你和媽的脾氣太像了,都得理不饒人!這樣吧,先冷靜幾天,我再跟媽媽談談……”

“看你的臉,還跟她有什麼可談的!”厲振宇心疼地撫上夏雪紅腫未消的臉頰,不由再次怒從心起。“不用理她!”

“她是你的親媽,是我的婆婆,怎能不理她!”夏雪無奈地搖頭,輕聲道:“振宇,這件事情不用你管,我會處理好的!我希望你不要禁止媽過來看玉軒,這會讓她很難過,也很沒面子!”

厲振宇轉過身去,餘怒未消。“我不放心讓她接觸玉軒!”

“有我呢!”夏雪從背後摟住他的健腰,柔聲勸道:“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振宇,冷靜些!真得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我們是一家人,偶爾磕磕碰碰在所難免!你這樣簡單粗暴地較真不讓媽接觸玉軒,她肯定承受不了!她那樣的性格,豈不是要逼瘋她嗎?”

到底血濃於水,儘管對杜樺失望透頂,但通過夏雪一番溫情勸解,厲振宇略略消了氣。沉默了一會兒,他轉過身,將夏雪攬進懷裡,讓家庭醫生拿來了冰塊,他幫她冷敷紅腫未消的臉頰。“好,聽你的!不過如果再讓我發現她傷害玉軒或者傷害你……我們就帶着奶奶搬走!永遠不會再讓她有機會靠近你們!”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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