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他放下書本,撐着腦袋,蠟燭的影子倒印在案桌上, 隨風搖曳, 火苗越燃越旺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縷縷黑煙爭相冒出。
“咳咳咳, ”王沐凡咳了兩聲, 他揮揮手,企圖趕走眼前的煙氣,薰得眼睛都疼了, 嗓子也難受不已。
這樣劣質的蠟燭,他也只有在小時候用過, 如今倒是不習慣起來了。
煙氣直逼眼眸, 他猛眨幾下, 依然乾澀不已,就連眼淚都無法流出, 王沐凡將燭臺拿遠了幾分,煙氣減少了,雙眸終於舒適不少。
可唯一的壞處便是書本上的文字看不清了。
罷了,又不急於一時,他這般想着合上了書本, 凝視着燭火。
漸漸地眼前開始虛幻起來, 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真實, 他竟瞧見了夏秋月的身影, 她正揮舞着小手朝他笑着, 是那樣的動人,以至於他一不小心着了迷。
“秋月, 其實我們二人之間的距離從來都不是門第還有階級,而是你的想法,”王沐凡自然自語,“你的想法多變,我無法一時間就能猜出你的心思,這也導致之前我們漸行漸遠的原因。”
“我知曉你在躲着我,可我卻不知是何緣由,因此無法解釋,只能任由你這麼胡亂思考下去,好在如今我們都說開了,否則這恐怕會成爲我一輩子的遺憾吧。”
“秋月,”他伸手想要觸摸她的臉頰。
“嘶——”灼熱的疼痛令王沐凡清醒了過來,他輕輕呼着氣,減輕了幾分指尖的灼痛。
忽然他莫名其妙的傻笑起來,連帶着眼淚流了出來,沿着臉頰蜿蜒流淌,最後滴落在地。
這就是心悅一人,每日都會較之前再多喜歡幾分,直到她悄無聲息佔據了你的一切,你所思所想是她,你所念所說之人依舊是她,無法趕走,也不想趕走。
就這麼任由她在你的世界暢遊,爲其裝添上關於她的所有,直至最後無法割捨,既然無法割捨,那還能怎麼辦呢,當然是帶回家,與之相依相守,共度一生。
想到這裡,王沐凡就渾身充滿了幹勁兒,他立即提筆修書一封寄給了遠在上京的父母、祖父母及柳州的外祖父母,希望得到他們的認可。
他相信他們一定會像喜愛他一般喜愛着夏秋月的。
信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小心翼翼摺疊好,裝進了信封之中,密封好,貼着胸口,遙想着他們以後的未來。
天暗沉了下來,窗柩外青蛙的叫聲接連不斷,王沐凡有些煩躁,他熄滅了燭火,爬上牀,閉眼。
然這聲響愈發的清晰了,它近似耳畔,又遠似一里外,雖這聲音些許煩躁,但他靜下了心,伴隨着聲聲蛙鳴,竟入了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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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我不想去了,”夏秋葉哭喪着臉,淚珠耷拉在眼角似墜非墜,鼻涕從鼻中掛落下來,拉得老長,他一吸溜,又將其吸了回去,隨後又開始掛落。
“哎,”夏秋月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了帕子將他的鼻涕擦淨,隨後揉成一團握在小手中,“小葉子,你昨兒不是答應的好好的,爲何今日又變了卦?”
“阿姐,”他拽着她的衣角左右搖晃着,“我不想離開你,不想離開阿爹阿孃。”奶聲奶氣的嗓音中帶着哭腔,真真惹人憐愛。
可一想到夏秋葉這是去私塾,是學知識,長本事,而不是其他不好的地方,夏秋月狠了狠心,“小葉子,你這是去私塾,學道理,而且那裡會有好多和你一般大小的小夥伴。”
“再者你下課後便可以回家,阿爹阿孃還有阿姐都在家等着你呢!” 她笑着摸摸夏秋葉的小腦袋瓜子,“你可是我們家的寶貝,不會不要你的。”
“可是……”他眼神微微閃爍,心開始動搖,可依舊有些不安,這是他第一次離開家這麼遠,時間還有點長。
是的,這私塾離村子有一段的距離,靠走路要走上半個時辰,更不要說還要在私塾中待上兩三個時辰。
她點點夏秋葉的額頭,“小葉子,你平日裡玩耍不也是跑得這般遠,害得阿爹阿孃一頓好找,怎地現在害怕了?”
他漲紅了臉,低着腦袋,沉默不語。
“你就當去私塾玩,兩三個時辰後便可以回家了,如何?”
他支支吾吾,斷斷續續纔將想表達的話語給說了清楚,“阿姐,你,你不用擔心,我,我會好好,讀書的……”他想起阿爹天還未亮就動身前往城鎮,只爲賺取銀錢,供他讀書,就這般他怎能將玩字說出口。
“好,那我們現在便動身?”夏秋月問道。
他點點腦袋。
兩人出了門,朝着村口走去,路遇一大樹旁,婦人們正待在樹蔭底下紡着紗線,閒暇時分還抽空聊上幾句。
“她貴嬸兒,你家小子怎麼樣了?”
那位叫貴嬸兒的一臉嫌棄,“你可別說了,我家臭小子要是能安分幾天,我就要燒高香了,昨日裡還摔破了手,那血流得,滿地都是。”
“還好吧?”
“哎呀,也就那樣,都習慣了。”很明顯貴嬸兒並不是很想在繼續說些去,於是草草結束了話題。
“不過,你聽說了嗎,那何寡婦家的讀書郎,昨日下午摔斷了腿,到現在都還在炕上癱着呢,”那說話之人不免有些感概,“要我說他們家也是慘,孩子還小便沒了爹,這馬上就要鄉試了,還偏偏摔斷腿,你說這該如何是好。”
貴嬸兒癟癟嘴,似是不屑,“你可憐她啊,那你去接濟他們,這樣她們就不可憐了。”
“哎呦呦喲,你這話說的,”她擺擺手,尷尬地笑了笑,“我家那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家人都困難,更何況是外人呢!”
何寡婦,讀書郎?
那不是……
夏秋月猛地睜大雙眼,怎會?
他不是同她一樣,按理說不應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可若不是,那,那些巧合那稱呼又該作何解釋?
還是說他仍然以爲她會同前世一般與他在那處相遇,順手救下了他,自己則跌落,摔斷了腿?
除了這個解釋,她實在想不到其他理由。
魏然,魏然,你究竟想要如何?
“阿姐,你怎麼了?”夏秋葉拽拽她的衣袖。
“哦,”她回過神來,“無事,我們走吧。”她往前走去。
“可是這不像是沒有事的樣子,”夏秋葉在身後小聲嘀咕,末了,跑了幾步,追趕上去,“阿姐,你走太快了,等等我。”
“是你開小差,所以才走太慢了。”
“我纔沒有!”夏秋葉反駁。
“行行行,沒有沒有,”她敷衍了幾聲,“走快點,要不然就要錯過上課的時辰了。”
兩人吵鬧着,一追一趕,將原本半個時辰的路程,縮短了三分之一,提前到達了私塾。
此時裡面空無一人,他們趁着機會便挑選了一個離講桌較近的位置坐下,從用破舊衣裳改制而成的布包中掏出了課本。
隨後夏秋月起身,“小葉子,你在這兒要乖乖的,聽先生的話,認真讀書習字,知道嗎?”
“知道啦,阿姐。”他笑着應了下來。
“那便好,阿姐就先回去了,下課後再來接你,如何?”
“好!,那你可要說話算話,”夏秋葉說道,“不然會掉牙齒,變成一位沒牙齒的老太太。”
夏秋月哭笑不得,應聲下來,“行,阿姐一定說話算話,可以了嗎?”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