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麼壞人?
也許在親人的眼中,一個人再是大奸大惡,也總能看到他的優點,可他實際上幹出來的事,又有哪一點算得上“不壞”了?
毒打孕期的妻子,導致生出來的孩子癡傻,這本就是他自己造出來的孽,可還偏要事後還把一切都怪到無辜的兒子頭上,幾腳狠心將兒子踹得各種骨折,這樣的人,還不是什麼壞人?
王氏這評判一個人不算壞的標準,未免也太低了一點。
不過,顧寶瑛也不想就此事再說什麼,她只略一點頭:“汪大寶情況已經穩定,我便先回去了,再過幾日,我會過來幫他複查,先告辭了。”
說完,她便走出廂房。
外頭日頭正盛,想不到這麼一段時間折騰過去,竟然已經到了晌午。
江鎮正坐着喝茶,耐心的等待她出來。
顧寶瑛剛要開口喊住他,身後,卻又一道聲音搶先道:“請等一下。”
“嗯?還有什麼事嗎?”她轉身一看,便見汪青珏從廂房裡追了出來。
“有件事情,請問,你就是……顧家那位小娘子嗎?”汪青珏一走到她跟前,就衝她一下拱手作揖,白淨稚氣的臉上,帶着幾分讀書人特有的老成正經,又有着幾分禮貌的歉意。
“是我,怎麼了?”顧寶瑛略一猶豫,點了點頭,微微皺眉的看他。
“竟然真的是你,抱歉,上一次的事情,我今日才聽母親說起,我平常一直在縣城的書院讀書,輪到休沐纔會回來,若我當時在家中,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此事險些釀成大錯,實在是唐突了小娘子……”汪青珏面色微紅,滿是歉疚和自責的致歉道。
他也是剛剛從母親和江鎮的談話中,才猜測出顧寶瑛的身份。
一想到這次回來,知道這件事情,儘管他心裡同情叔父一家,卻也有幾分義憤填膺,竟然妄圖藉着他的名義,做下騙婚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
可後來又聽此事已經過去,叔父目的並未達成,他雖放下心來,但總歸也是欠了人家小娘子一個說法。
如今得知這位醫術高明的小娘子就是她,自然也要親自過來一番致歉的。
而顧寶瑛聽他這麼一說,又觀他神情真摯,便微微挑了挑眉。
沒想到這事,他還真的不知道。
不過,這到底是個讀書人,該有的羞恥心,倒還是有的。
“算了,都已經過去了,那些算計也並未得逞,你既然不知情,便也沒什麼錯,不必再向我道歉。”顧寶瑛對他算是徹底改觀,大方的一擺手,不與他再計較這件事,又是提步便打算走了。
“多謝,但此事到底我家有錯在先,如今你又肯不計前嫌,救治我的堂弟,這樣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雖說我如今只是一介書生,但日後,不論你有什麼難事,都可以找我,我定當竭力奔走。”汪青珏一見她要走,忙又是說道。
這下,顧寶瑛只好再次頓住步子。
她定睛看着這個小書生,見他面相純善,再結合他的一言一行,也相信他的確是一個極爲不錯的人,倒也生出幾分結交之心。
另外則是,這個汪青珏是縣城書院的士子,若有他這個朋友,日後自家兩個哥哥讀書科考,便不至於兩手抹黑,沒準到時候兩個哥哥去縣城讀書,還要向他討教哪一家書院好一些。
這點心思在腦中一過,顧寶瑛便衝他盈盈一笑,軟糯糯的道:“如此,那寶瑛先在這裡謝過小哥哥了,日後怕是的確會有一些事情,要麻煩到你。”
她說話仍舊是帶着點江南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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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哥”三個字一出口,叫汪青珏一下子聽得心神一晃,跟着就心裡也軟軟的一片,他忙定了定神,也衝她得體的一笑,端的是脣紅齒白:“不麻煩不麻煩,那,咱們就這樣約定了!”
“好,我今日便先回去了,不知小哥哥下次何時休沐?我好那個時候過來,給汪大寶複查,另外也好準備幾個問題問你。”
“我每七日休沐一次。”汪青珏話裡不禁帶着幾分殷切。
“嗯,我記住了,告辭。”顧寶瑛又是微微的一笑,衝他也略一作揖,轉而去找了江鎮,兩人在汪家人的相送下,一道離開了連樹村。
回到顧家,徐氏已是等得着急了。
等問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耽擱到現在纔回來,儘管汪財主家一直都待人有道,一點麻煩都沒有找,可徐氏心裡卻更加不好了。
連樹村跟清河村說起來離得最遠,可這都能跟這姓汪的兩戶人家碰上,總不是什麼好兆頭。
她又想着,如今孫氏竟還找到劉嬸那裡,可見對寶瑛,是真的不肯死心。
而她不過是一個瞎子,便是有心護着女兒不被覬覦,卻一點本事都沒有!
她心中着急,卻並未表露出來。
顧寶瑛看出她情緒有些不對,但想着是之前事情壓在一起,接連受到刺激,仍是有些不穩定,就沒有多想,只又寬慰了她幾句,就去廚房做飯去了。
江鎮是要在家裡吃飯的。
他叫了知硯,兩人一起將從李木匠家帶回來的桌椅凳子,在老院的正房中擺放好,隨後,洗淨了手,便去屋裡坐着等着吃飯了。
正坐着,聽到裡屋的動靜,徐氏傳來一聲驚呼。
顧不得許多,江鎮忙起身進去,便見原來徐氏是想下牀,可卻手裡摸空,一下掉了下去,摔到了地上。
“你沒事吧?”江鎮忙上前攙扶起她,語氣帶着幾分急切的關懷。
“里正……沒事,只是摔了一下,不礙事。”徐氏搖搖頭,從他手裡掙扎着,就想起身自己站好。
可不知爲何,江鎮卻大手攥着她的手腕,竟是一時不肯鬆開。
徐氏不由慌了:“里正,你放開我便好,我自己一個人可以……”
“你既然知道自己一個人,爲什麼就不肯讓我照顧你?”然而,江鎮卻語氣微沉,嚴肅地道。
他垂眸看着她手心的一點擦傷,目光裡一片嘆息。
想到今日寶瑛在連樹村也摔了一跤,兩隻手上都擦破了皮,徐氏此時也是如此。
這本來不是什麼大事,可他心中,卻說不出是什麼情緒,只覺得隱隱的,似乎忍不下去了。
“徐氏,真的,就不能讓我代替你心裡的那個人,來照顧你嗎?我知道你忘不了他,也知道既然被拒絕過了,便不該厚着臉皮再提這事,可是你和寶瑛兩個人,這樣一次次的被人算計,差點出事,叫我又怎麼對你們放心?”
江鎮的話裡,帶着一種沉甸甸的情感,叫徐氏一下聽得愣住了。
她想自己是應該再掙脫他,然後再一次堅決的拒絕他,可這時候,她心裡卻忽然生出幾分軟弱,令她生不出想要再拒絕的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