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東家放心,我們都明白了!”
衆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們,最後皆數點頭。這幾天他們就像無頭蒼蠅一樣,不知道做什麼,這會子自然是江雲漪她說什麼,他們就做什麼。
“那好,就從這邊開始分男女,每兩人一組,相互協作,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查清楚你們各自負責的人,但不能讓他們知道你們的身份。”
這些人的人品其實江雲漪心裡還是有數的,否則當初她也不會讓他們進雅齋。只是在這個敏感的時刻,她不得不多一份小心。她決不能在這個時侯功虧一簣!
衆人聽完後就退了下去,各自分配,並獨自商量着怎麼去完全江雲漪交待的任務。
“茶坊和點心坊的主負責人及茶點師傅留下,帳房的人去把雅齋的大小底帳整理起來,一會子拿到書房給我。”
江雲漪揉了揉有些發脹的腦袋,讓帳房的人先下去,隨即看着茶坊和點心坊的主負責人和茶點師傅。
這幾個人是經過她篩選後親自指點他們如何配各種茶點,如何做各種藥茶和藥餅的人。
她每次到雅齋都會把他們集中起來親自講一堂課,她是想把這些人培養成以後雅齋分店的主要人員。
沒想到雅齋的分店未開起來,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她又心痛又憤怒,其實沒人比她更希望雅齋這次的事件跟雅齋裡的人無關。
畢竟被人揹叛的滋味並不好受!
“江姑娘,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儘管的問!”
被留下的幾人互視一眼,開口道。方纔江雲漪所問的那些問題他們先前也都有思考過,現在江雲漪將他們幾人留下應該還有其它的事想單獨問他們。
“茶坊和點心坊的訂單都是有定製的,你們可還記得有沒有合作商沒拿到訂單,表現出不同情緒?又或者除定製和預留的茶點外,有沒有人要求過你們再另做?”
江雲漪思慮急轉,將所有跟雅齋有聯繫的人都過濾了一遍,最後換了一個思維問。
剛纔她一直有個問題沒想明白,現在仔細過濾一些思路後,她便想到了她方纔忽略的一些事。
雅齋出事興許不止是內部問題,外部也是有可能出問題的。而且外部的問題可能纔是關鍵!
又或者有人裡應外合,想讓雅齋永不翻身!
“我們的新品一經推出都會在當天被訂完,每一個合作商每天不會超過百份,確實是有一些合作商沒訂到後情緒會比較不滿,但這也是很正常的。”
茶坊及點心坊的主負責人思考了半晌,頗爲謹慎的回。這三東家不會是懷疑他們在定製上動手腳吧?
她所問的這個問題早在雅齋茶坊及點心坊開業之初所訂下的訂完即止的規矩中,就發生過合作商不滿的問題。
然江雲漪依舊堅持不求多,只求精,而且打的是物以稀爲貴的旗號,所以一直以來雅齋旗下的茶坊和點心坊的生意一點都不比雅齋差,月利潤也是極其豐厚的。
因此開始那些建議增加定製的人也慢慢地默認這個規定,也就沒人再提起。
可這個時侯江雲漪這麼問,分明是在懷疑有合作商不滿雅齋的定製而對雅齋下手,想讓雅齋再也翻不了身!
江雲漪的這份懷疑不由讓他們都捏了一把汗,因爲他們這些人中唯一掌握茶點密方的人,一旦外頭有人以此陷害雅齋,他們一定逃脫不了干係。
“你們不必緊張,我只是想把這件事徹底查個清楚罷了。坐下,先喝口茶,潤潤喉!”
江雲漪見他們嚇得直擦汗,微微一笑,請他們幾個先上坐,隨即看向另外幾人。
“我們也是基本按照單子製茶,做點……,對了,帳房副總管曾經說過他有個親戚要一份茶點,就讓我們私下做了。不過這事不是我們幾個負責,而是另幾個茶點師傅負責的。”
負責做茶點的幾位師傅提袖擦了擦冷汗,拿着茶盞先灌了幾口茶,然後想了很久,突然就記起帳房副總管私下讓他們做了茶點。
如果如江雲漪所懷疑的那樣,那他們幾人同樣脫不了干係,因爲他們纔是最直接的茶點密方掌握人。
“我知道了,這事先這樣吧。你們也先下去休息,想到什麼可以直接來見。林總管,現在有半個時辰了吧,爲何人還沒有回來?”
江雲漪經他們一說纔想起方纔的人根本就沒到齊,現在這個時侯半個時辰應該早過了吧。
讓幾人先退下後,江雲漪看向一直在做記錄的林總管。雖然她現在從雅齋衆人口中得知了不少線索,但這些線索對於雅齋來說可以說是很不利的。
如此她就不得不懷疑出門的這幾個人是不是跟這件事有直接聯繫!
“呃,人其實已經在書房侯着了,江姑娘是現在就去?”
林總管想着那幾人被找到的地方微微擰了擰眉,然後垂着眉眼,沉聲回。反正瞞是瞞不住,這事兒江姑娘一會了肯定會問。
“在哪裡找到他們的?”
江雲漪見林總管欲言又止,不由挑了挑眉問。這個時侯林總管這個表情讓她不得不懷疑這幾個人可能去了一些不大好的地方。
“據派去找他們回來的人報,他們一起去了花柳巷!”
林總管沒想江雲漪如此的敏銳,他不過擰下了眉,她立馬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忙垂着頭,低聲回稟。
“花柳巷?呵呵,果然是個好地方!先讓人備些熱水,我要沐浴。你可以先去通知他們,讓他們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又或者找人幫他們串串供,因爲我沐浴會有些慢。”
江雲漪聽到花柳巷三個字時本在閉眸養神的她忽地睜開了眼,隨即輕輕一笑,揉了揉泛疼的頭部,說完就起身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還不去給江姑娘備熱水!”
林總管愣了半晌,纔想起江雲漪這會子讓他做什麼。此時此刻江雲漪竟然想沐浴,而且,而且她還讓他去通知那幾個人幫他們串供?
守在門外的小丫頭連忙匆匆下去爲江雲漪備熱水。他們都知道近日一直無主的沁春園有一位正主回來了,總管大人以後再也不能在沁春園呼風喚雨了。
林總管被江雲漪這不按牌裡出牌的性子,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但他還是邁着他的八字步朝着書房的方向而去。
……
“江姑娘,你是在懷疑副總管和那幾個沒來的茶點師傅麼?既然你懷疑他們,又爲何不立馬審問他們,而是在這個時侯特意給他們喘息的時間?”
小楊子抓了抓頭髮,實在搞不錯江雲漪這麼做到底是何意。她不是一心想查出雅齋中毒案背後的真相麼?咋地這個時侯卻又不急了。
“如果他們真的有問題,你認爲我有沒有留時間給他們,會有區別麼?小楊子,這件案子的背後並不是我們所想象的那麼簡單。我現在每走一步都不能掉以輕心,否則下一刻被抓進牢裡的人就是我!”
江雲漪自聽到雅齋被查封一事後,就一直在籌謀一直在佈局一直在思考,她的思緒就一直繃着,哪裡還會有時間沐浴。
但她必須抽出這個時間,因爲她相信沁春園裡一定會有敵人在暗中窺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既然這樣,她就露點破綻給他們又何妨?若不露點破綻又如何讓他們有時間出手呢。
“江姑娘,要真這樣,我們的處境不是很堅難?其實我挺納悶林總管是如何知道他們去了花柳巷?”
小楊子的頭腦一向靈活,江雲漪在審問雅齋衆人時,他就在旁邊聽着,就是看看能不能幫得着江雲漪找出一些有用的線索。
方纔聽林總管說他派出去的人是在花柳巷找到的人,他就覺得奇怪。因爲雅齋有明文規矩雅齋的人是不允許上青樓的。
可問題的關鍵不在於這些人犯了雅齋的規矩,而是林總管何以知曉這些人會在花柳巷。
“是啊,我也想知道林總管是如何知道他們去了花柳巷!”
這也是江雲漪爲何要支開林總管的原因,林總管知道這麼多是不是證明林總管的心其實是向着段家的,而不是他所說的只忠於段景之一人。
“江姑娘,林總管這人我知道。他幾年前就被少爺派來管沁春園,一直都沒離開過。他沒兒沒女也沒有其它親人,是有一次我跟少爺出外遊玩救回來的人,我想他是不會背叛少爺的。”
沁春園算是老太爺留給少爺的私產,所以少爺便把林總管安排管理沁春園。在小楊子心中,林總管算得上少爺的心腹之一,應該不可能背叛少爺的。
“那你跟我說說,景之被抓進去這麼久?他都做了些什麼?”
江雲漪不可置否,在她看來這個林總管不僅精明,而且老謀深算。
沁春園在他手上這麼久,他也確實管理得井井有條,但那一次段景之陪同她一起帶着雅齋買的丫頭小廝住進來時,他眸中閃過一絲極暗的幽光,那分明就是找到獵物時的興奮。
那時她就覺得奇怪,所以她就命林總管把沁春園現有的人員全部齊集起來。她有話要說。
果然,等她把話說完後,林總管的眸光深處就閃過一絲極冷的寒芒,但那寒芒隱得太深,很快就沒被他隱藏了起來。
從兩次完全不同的變化中,她就察覺到林總管其人對雅齋衆人的到來極爲不滿。因爲雅齋的人中不單單隻有丫頭小廝,也有管事。
而且這些丫頭小廝只歸這些管事管,林總管沒有資格過問他們的一切。
加上自那時侯起,她每隔數次來一趟雅齋都會住進沁春園,雖然住的次數不多,但每一次都讓她對這個林總管有不同的感觀。
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她很懷疑,甚至可以說是肯定,這一次雅齋的事情肯定跟他脫不了干係。
可惜她沒有證據!不過不要緊,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沒證據她可以查,甚至證據這東西有時侯也是可以僞造的。
如果此事跟林總管有關,那麼她今兒回來時在書畫街拐角處遇到的那個馬裡的人跟此事就會有必然聯繫。
“這……”
小楊子被問住了,貌似林總管自少爺出事後,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應該有的關心,反倒是比以前還要愜意。
對!就是愜意!江雲漪不提,小楊子還真沒發現林總管自少爺出事後,那眸子裡總時不時地閃過一些光芒,那光芒分明就是萬事無憂之後的安心與愜意。
“好啊!虧得少爺還那麼信任他,原來是他在搞鬼!”
小楊子想通之後異常憤怒,想起當初少爺救了他之後,還把名下的沁春園交給林總管打理,沒想到林總管竟然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居然背叛少爺,還害得雅齋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小楊子越想越氣,就想當場去找林總管算帳。
“這麼衝動能幹什麼事?這一切也不過是我的猜測,你有證據麼?沒有!沒有就不要給我壞事兒,否則我可饒不了你!”
江雲漪攔住衝動的小楊子,疾言厲色道。她只是懷疑林總管跟這事兒有關,但她沒有證據,便是有證據,她也不會在這個時侯去揭穿林總管的。
這個人對她還有大用!她不信這件事憑林總管一人就能幹得出來,他的背後一定還有人!
她要抓就抓大魚,這些小魚小蝦就讓他們多蹦躂幾天,等她有時間再陪他們慢慢玩。
“江姑娘,難道我就要看着這個老不死整天在我眼前晃麼?”
小楊子自幼跟在段景之身邊,被段景之慣得有些無法無天,基本上誰的面子都不給,即使很多時侯他也會逢高踩低,但多數時侯都是他欺負別人。
這時一聽江雲漪這麼說,他哪裡能忍得住!何況段景之還是林總管的救命恩人。
“你要是想救景之,想讓雅齋洗脫罪名就得聽我的!這個時侯你必須要忍,要是忍不住那你就去幫我查查這個林總管在沁春園期間都做了些什麼,是什麼原因要他鋌而走險背叛景之,繼而陷害雅齋!”
跟段景之認識到現在,她知道段景之並不是一個刻薄之人,他對手下人都極端照顧,很多時侯還會私下給手下銀錢補貼。
雖然多數時侯也是該獎就獎,該罰就罰,但身爲一個管理者這也是必備的素質之一。
如果林總管是因爲段景之曾經罰過他,就如此報復他顯然有些說不過去,因爲以林總管的心機,不大可能如此沒有肚量。
很可能是有其它原因導致林總管不得不這麼做,又或者是有人花了大價錢收買了林總管。
但不管是什麼原因,她都有必要找出林總管背叛段景之的動因,這樣她才能查出他是如何陷害雅齋於危境的證據。
“好,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所有的老底全給翻出來!”
小楊子咬咬牙,他以前沒去查林總管的底,是因爲林總管一直住在沁春園,跟他沒有利益牽扯,否則他怎麼可能任林總管有機會做壞事。
“除他之外,沁春園所有人的情況若能全數掌握,對我們會更加有利,一會我給你一個名單,你照着名單查。”
江雲漪特別挑了空曠處往她所在的小院走,邊走邊跟小楊子商量接下來要辦的事兒。
目前在沁春園中能得她完全信任的只有小楊子,很多事情她只能交給小楊子去辦。
至於其它人即便是派他們去查半夏莊的那些人,不論他們是不是內鬼,她相信他們也察覺不了她的主要用意是什麼。
背後佈署這一切的人現在一定不在安雲,所以她不怕被這個人察覺她的用意。
當然,若是察覺,那就更能證明這件事雅齋確實是無辜,她便可以利用這一點爲雅齋洗脫罪名。
“剛來的時侯,你不是讓我幫你送信麼?這會子還要我送麼?”
小楊子這時纔想起今兒去豐澤屯時,江雲漪要讓他送幾封信來着,到現在也沒見江雲漪寫給他哪。
“送信的事兒,等一會子去百味藥粥坊再說吧。”
來沁春園一趟就耽擱到現在了,等會子不知道能不能把此事全部給問出個結果來。
看來去百味藥粥坊的事兒還得拖一拖。原本她是想讓張元來沁春園見她的,可一想到沁春園中可能會有叛徒,她就不敢冒這個險。
“江姑娘,洗浴用品已經給您備好了。今兒備給您備的是玫瑰花瓣澡!”
到地方後,有個小丫頭連忙迎上來行禮問安,恭恭敬敬地請江雲漪進澡房,裡頭還給她備了新的衣裳。
“你下去吧,我洗後會叫你。”
江雲漪雖然來沁春園的次數少,但這裡的小丫頭們還是知道她的這個習慣,所以江雲漪一吩咐完,她們便識趣地退下了。
待人一下去,江雲漪細細地聽了聽周圍的動靜,發現沒有異常後,才脫下身上的衣裳進澡池中泡起了花瓣澡。
前世裡她就有邊思考邊泡澡的習慣,雅齋的事兒太複雜,容不得她有半分偏差,所以她需要靜下心來好好地思考一番。
雖然在這裡泡澡有些不安全,但她不介意以身爲餌引那些人出現。因此倒也不怕在這個時侯出事。
“誰!”
江雲漪正一遍一遍理順一些雜亂的思緒,卻細心地發現地窗外的一些動靜,冷冷地輕喝一聲後,一隻手已經抓住了屏風上的換洗衣裳。
“江姑娘,是我,林總管!我是看今兒天色已晚,來問一下江姑娘要不要先休息,審問帳房副總管及幾位茶點師傅的事兒,明兒再問?”
窗戶傳來林總管有些暗啞的聲線,那聲音依舊恭恭敬敬,沒有帶半分的不耐煩,反倒處處透着關心。
“不必了,有些事夜長夢多!”
江雲漪打開澡房的門時,已經穿戴一新,連頭上梳的髮髻都變了一個樣兒,速度之快,看得林總管這樣的人精兒連眸中的驚詫之色都沒來得及收斂。
“哦,那江姑娘請!”
林總管連忙垂下頭,心中還是止不住的一跳,眸中幽光翻轉,驚疑不定。
他纔剛剛靠近這裡,就被江雲漪給發現了,而他不過剛開口,江雲漪就把衣裳給換好了,這樣的警覺,這樣的速度,真是讓人驚歎!
若不是江雲漪現在穿的衣裳,梳的髮髻與剛纔完全不同,他都快懷疑江雲漪是來澡房玩的。
“林總管倒是挺有閒情,親自來這裡找我了。”
江雲漪將林總管的表情看在眼裡,半開玩笑地道。如果不是她夠警醒,這個林總管是不是會闖進澡房裡呢。
看來林總管這隻老狐狸的尾巴快藏不住了呢。江雲漪脣邊微微勾起一抹笑,當先往書房的方向走,你越不讓我今晚查清楚,我偏要在今兒就把事情查個明白!
林總管微微垂下的眸子微微地一眯,隨即緊緊地跟上江雲漪的腳步,面龐在夜色的映照下暗沉暗沉的。
江雲漪剛到書房,帳房副總管及雅齋的幾位茶點師傅連忙起身跟江雲漪行禮,打招呼。
“林總管,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江雲漪行至主位,緩緩落坐,掃過在場的人一眼後,對着跟進來的林總管微微一笑道。
是想看看她怎麼審問這幾人好做出應對麼?她就偏讓他心癢癢,就是不讓他呆着。
“江姑娘,不需要我幫忙記錄供詞了?”
林總管沒想江雲漪會在這個時侯趕他出書房,眉目微微一斂,輕聲問道。然他口中的‘供詞’二字讓書房的幾個人都微微變了色。
“什麼供詞?林總管是不是搞錯了?我只不過是想請蘇副總管及幾位雅齋的資深茶點師傅談談天罷了。”
江雲漪很是驚詫地看着林總管,不管是臉上還是語氣都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樣,搞得在場的人也覺得莫名其妙。
想讓這些人警醒防備,也要看看是跟誰說話!
她江雲漪的格鬥師父可是現代的特種部隊出來的,她學的刑偵反稽查雖然比不上師父,但比起這些古人可強不止一點半點。
“江姑娘……,那我就先下去了,如果江姑娘還有什麼吩咐儘管叫我。”
林總管本想再說些什麼,最終只好退了下去。江雲漪是鐵了心不讓他呆在書房裡,他若強行呆下去可不好。
江雲漪待林總管下去後,拿起方纔讓帳房給她送進來的帳本看了起來,她邊看邊用阿拉伯數字將有疑慮的地方記起來。她對帳對得很認真,好似完全忘了書房裡還有其它人存在。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一個半時辰,時間一點一滴地悄悄溜走,站在書房裡的幾個人都忍不住擦了擦額間滲出的汗。
可是見江雲漪依舊看帳看得極爲忘情,加上他們本身就犯了錯,自然不敢上前打擾,幾個茶點師傅只好把求救的眸光轉向蘇副總管。
至少他還是一個帳房副總管,總跟江雲漪現在做的事搭勾吧。
“江姑娘……”
蘇副總管站得雙腿發麻,看了看外頭的天色,計算了一下,他們至少在書房裡站了近兩個時辰。
江雲漪這是打算讓他們站到天亮麼?即使是看帳,對帳難道不能先跟他們把事兒算清了再看?
“哎,天色都這麼晚了?蘇副總管理你們怎麼也不早點提醒我。看我,一看起帳來就啥子都忘了!對了,今兒你們去了哪裡?做了什麼?我都還不知道呢。現在就跟我彙報彙報吧。”
江雲漪不雅地打了個哈欠,放下帳冊,細細地整理好,見書房裡還有人,很是驚異地看着他們,然後纔想起今兒是讓他們來做什麼的。
然只有江雲漪知道她此刻的一切言語和動作不過是爲了降低這幾人人對她的防備而已。
“……”
幾個人面面相覷,想着這三東家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難道林總管沒告訴她麼?
不過一想起這位三東家的手段,幾人還是忍不住在心中犯嘀咕。江雲漪這是打算讓他們坦白從寬還是怎麼地?
“怎麼?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麼?還是剛纔還沒有站夠?想多站會才知道怎麼答?”
江雲漪站起身,她的人雖然沒有這幾個人高,但她的氣勢,她的語氣卻令這幾人由衷地覺得低她一截。
兩個時辰夠磨掉一些人的耐性,也夠磨掉一些人的自信。她就不信這幾個人還敢在她面前耍滑頭!
“江姑娘,您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幾個人垂下頭,不敢直視江雲漪的眼睛,雅齋的規矩他們是知道的,去了那種地方都要是被罰的。
可是去都去了,那又能怎麼樣呢。自雅齋出事後,他們天天呆在沁春園都快呆出病了。
雖然只有短短几天,但也夠他們受的了。
“可是我很想聽聽你們自己的回答!”
江雲漪勾脣一笑,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好似方纔一瞬間的氣勢是他們幾人的錯覺。
這幾個人敢做難道還不敢擔麼?這個時侯了,還不老實!
“近日我等心中煩悶,日日爲雅齋操心,夜夜爲二東家及幾位被抓的同僚擔心,不得已纔去花柳巷尋歡以解心中鬱憤,請江姑娘責罰!”
蘇副總管當先請罪道。他知道他身爲副總管帶頭當先破壞雅齋的規矩,這個副總管以後他是沒資格再當了。
但雅齋目前這種情況能挺得過去纔是奇蹟!他自然要多爲自己想,怎麼可能跟着雅齋一起陪葬。
可是江雲漪年紀雖小,卻有着對雅齋衆人的操控大權。這是外界人士所不知道的一面,雅齋可沒幾人要敢冒犯她的權威!
“哦?這麼說我不但不能罰你們,還得嘉獎你們?雅齋被查封,二東家及管理者全數下獄,你們操心,你們擔憂,所以你們纔去花柳巷眠花宿柳,連青天白日都宿在那裡懷抱美嬌娘,語訴雅齋如今的狼狽?還是你們自雅齋出事以來就一直住在花柳巷,連沁春園都沒回?這就是你們的操心和擔憂麼?
那我是不是要提倡沒去花柳巷的人現在全去花柳巷喝花酒,睡美人,如此方能顯出他們纔是最關心雅齋的人?回答我!”
既然連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想得出,她當初怎麼就發現這幾個人睜着眼睛也能說瞎話?
江雲漪氣得抓起案上的茶碗直接朝着蘇副總管就砸了過去。蘇副總管是想躲開的,可那茶碗不知怎麼的還是砸到了他的頭,滿頭全是被泡得泛黃的茶葉,滿臉亦都是青澀泛冷的茶湯,讓蘇副總管盡顯狼狽之態。
“怎麼!本姑奶奶還砸你不得了?你還有臉給姑奶奶躲!是不是姑奶奶一天不在,你們就忘了你們姓什麼了?以爲雅齋現在羣龍無首,你蘇副總管就是雅齋的老大,可以呼風喚雨,可以帶着下屬白日宣淫,還可以無視我這個三東家的存在是麼!
又或者你們認爲雅齋這一次一定翻不了身,必死無疑了,所以你們就不必再怕你們的契約還在雅齋手裡,不用怕雅齋拿契約來處置你們,你們就可以無法無天了是吧?你們是不是這麼想的!?說!”
江雲漪氣勢凌人,那盯人的眸光猶如淬滿了寒冰,冷冷如冰棱一般直直射向在場的每一個人,令他們晃然覺得自己身處冰天雪地中,卻連動也動彈不得,只能任那些冰棱全數攻向他們周身的每一處。
當江雲漪口中的那個充滿冰銳的‘說’字出口,只見她一拳砸在那實木桌案,只聽咯吱一聲,那桌案竟然從她的拳頭處裂開來。
“三,三東家饒命!三東家饒命哪!”
幾個茶點師傅嚇得腿一軟直接就跪在江雲漪面前,眼角再也不敢瞥向那實木坐的桌案上。
他們沒有看錯,三東家真的一拳就把那把實木桌給砸出了好幾條縫!真,真,真是太恐怖了!
蘇副總管嚥了咽口水,也被眼前一幕給驚呆了!這,這,這,三東家一個小姑娘竟然把這實木桌給砸裂了?他,他,他剛纔好像聽到了咯吱聲,這,這,這桌案真裂了?
蘇副總管不知爲何很想去證實一下,江雲漪這一拳到底有沒有真把那實木桌給砸裂,還是她不過是故弄玄虛,只是在嚇他們而已!
“蘇副總管是想試試我這拳頭能不能把這桌案給砸裂是吧?其實我不大喜歡砸桌子,太硬了,我不是在找罪受嘛。我這人一向很文明,不大喜歡動粗!不過既然有人嚐嚐它的味道,我不成全他,豈不是讓人說我不近人情?”
江雲漪當着幾個人的面兒活動了一下拳頭,如此模樣的江雲漪是他們前所未見的。
以前的江雲漪優雅,從容,舉首投足間風華競放,讓人們的眸光總會不自覺地被她吸引。
可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麼暴力的江雲漪,以前她責罰下人也是輕風細雨,卻足已讓人從心底記住那份教訓。
可是他們不得不承認江雲漪的這一拳頭確實震住了他們,讓得他們不敢在江雲漪面前使什麼花招,他們怕如那把實木桌一樣被砸出裂縫來。
“三,三東家,您,您別衝動,千萬別衝動!”
蘇副總管撲通一聲也跟着跪了下來,他本以爲江雲漪是一個講理的,現在看來雅齋的事已經讓這位平日裡淡定從容,優雅無雙的小女子也失去了理智,她根本不會再跟你講道理了。
“我看起來像衝動的人麼?”
江雲漪斜睨着眼前跪在她面前的幾個人,回到首座上從容落坐,隨即支着下巴,聲音裡全是疑問。
“……”
跪着的幾個人不敢再說一句。江雲漪這是被他們給氣糊塗了麼?他們怎麼越看現在的江雲漪和以前越不像?
“我想你們也是不想讓我衝動的,那就告訴我,你們今兒去了哪裡?都幹了些什麼?雅齋出事後,你們有沒有做一些能讓我刮目相看的事兒?”
江雲漪半眯着眼睛,語氣裡帶着幾分誘哄,她是多麼溫柔的人哪,哪裡能這麼暴力呢。
不過,今兒她已經暴力過一次,再來一次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三,三東家,我們,我們男人去花柳巷能幹啥子嘛!除了那個,我們還能幹啥?”
一名茶點師傅看着眼前眸光裡泛着柔光的小小少女不由就想起來了自家的閨女,他的閨女不過比江雲漪小上兩歲而已。
要他對着一個跟他閨女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說出那樣的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我記得於師傅的女兒只比我小兩歲吧,當初我是讓二東家把你們一家子全買過來的。如果讓陳嬸子知道,你居然揹着她上花柳巷,不知道她會怎麼想!還是說,你在事發前先讓人把他們送走,我就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江雲漪好笑地看着於師傅一副羞於啓齒的模樣,話鋒一轉就轉到了於師傅一家賣身雅齋,卻在雅齋出事前將家人全數從沁春園接走。
這不是在告訴所有的人,雅齋的事兒跟他脫不了干係麼!
“三,三東家,這,這不關我的事啊!我媳婦孩子他們,他們只是去鄉下看看家人,很快就會回來的。他們不是想要逃啊,不是想要逃!求三東家放過他們吧,我求求三東家了。”
於師傅冷不防江雲漪突然這麼問,忙對着江雲漪死命地磕頭。他真的從來沒想害雅齋啊!他也從來沒有想要逃的。
“王師傅,我聽說你女兒說了一門好親,若不是碰上安雲大雨連下,估計這會子已經嫁到縣城裡享福了吧。”
江雲漪不理會於師傅的懇求,轉而看向把頭埋得極低的王師傅。這個王師傅是原先安雲一家點心店的老師傅,後來被雅齋挖進來,雅齋待他可是不薄的。
然有些人貪心不足哪!這錢都還沒到手呢,狐狸尾巴便藏不住了。
“三東家,三東家,請你不要把這事告訴我媳婦和我閨女啊!求求你了,三東家!”
王師傅抖然擡起頭,似有些不敢相信江雲漪是如何知道這些,可他還沒意識到,江雲漪想知道的並不是這些。
“姜師傅,你兒子的賭債欠了不少吧?我聽說差一點點就要以手抵債了呢。呵呵,是真的麼?”
江雲漪脣邊掛着笑,突然蹲下來細細端祥着跪在她腳邊的姜師傅。這個人也是安雲的老牌糕點師,段景之特別花了重金請來的。
若不是看在他們的手藝都不錯的份上,她怎麼可能把做茶點的技巧交給他們?如今卻要爲這幾人給雅齋埋下如此後患。
她實在是太大意了!
看着江雲漪脣邊的冷意,被問到的姜師傅不由冷汗直冒。他們本以爲沒人知道的事,三東家竟是什麼知道麼?
“我這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喜歡用非常手段的。大家都是聰明人,我想知道什麼,我想你們一定很清楚!還這麼拐彎抹角的就沒什麼意思了!你說是吧蘇副總管?”
江雲漪把玩着自己的手指,骨骼活動的咔嚓聲,及少女淡若春風的話語構成一個極其怪異的畫面。
“我,我不知道三東家是什麼意思。”
蘇副總管眸光閃爍,說話也開始不怎麼利索。這個江雲漪她是如何知道這些底細的?她知道這三人的底細,那是不是代表着她也知道他的事了?
“暢心園的花魁,那滋味兒應該不錯吧?就不知道蘇副總管得花多少銀子才能贖回家天天抱着?”
真以爲她江雲漪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麼。若這些人真以爲她手上只有那一張契約可以拿捏住他們,那他們就大錯特錯了。
只是她沒想到,有人會比她先一步抓住這些把柄,繼而讓雅齋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真是豈有此理!設計此局之人,她若不把他抓出千刀萬剮,實在難泄她此刻之恨!
“你,你,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說出這樣的話,難道不怕羞麼?”
蘇副總管瞪大了眼睛,首先的反應居然不是自己的秘密被戳穿,而是因爲說出這句話的人是江雲漪。
其實在雅齋衆人心中,江雲漪年紀雖小,卻是一個集優雅、高貴、雍容於一身的大家小姐。
雖然後來,他們知道江雲漪不過是出身豐澤屯一個小小山村的農家女。但在他們心裡江雲漪是不可侵犯。
如今看着自己心目中女神一樣的人物,竟然恬不知恥跟他們談論青樓裡的那些庸脂俗粉,這讓蘇副總管難以接受。
暗暗在心中氣憤地道,三東家她怎麼可以褻瀆他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神!怎麼可以!
“我江雲漪敢做敢當,自然敢言!倒是蘇副總管是不是關心錯了方向?難道你不是更應該擔心自己現在的處境麼?”
江雲漪微微一愣,似沒料到蘇副總管的反應會是這樣的。不過也是,以前她到雅齋從未露出這樣的一面。
然那是因爲沒人惹到她,如今雅齋生死存亡,如果她還死扣着身份不放,她還怎麼去查出真相。
再說這些話在古人看來是很有違女子的德行,然她又不是地地道道的古代人。
她是江雲漪,她並不會因爲換了一個時代就真的隱藏起自己的本性。
她江雲漪本身就出身不高,從最底層爬出來的人物,她的優雅,她的高貴,她的雍容全都是後天養成的,雖然這些特質早已深入了她的骨髓。
然她的骨子裡所向往的依然是灑脫,自在,敢言敢行,敢做敢當,而她在清清面前就是這個樣子的。
現在這個時侯,她也不介意把自己的本性露出來給這些人看看,讓他們知道知道她江雲漪並不是好欺負的!
“我,我,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但我可以發誓半夏莊的事真的跟我們無關!我們也是看着雅齋成長起來的,怎麼可能讓雅齋安上這樣的罪名!”
蘇副總管見隱瞞不過,便將他們幾個所做的勾當一一地說了出來,但他們拒絕承認半夏莊下毒案跟他們有關。
原來這幾人從一開始就揹着雅齋在外面偷偷開了一家小店,那店裡賣的也是藥茶和藥餅,但由於沒有拿到全部的密方,所以做起來的味道沒有雅齋的好。
但打上雅齋的牌子,直接販賣到那些農村裡,以低一半的價格賣出去,那利潤也是很可觀。
他們做這事已經偷偷做了幾個月了,若不是突然爆出半夏莊中毒案的事兒,他們的事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
“沒人跟你們合作?”
江雲漪聽到這裡,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可她隨即又想到,這樣的事如果沒有合作人,他們幾個根本辦不到。
不說蘇副總管,他每天都要到雅齋報道,就單單這三個茶點師傅每日所做的茶點數不知有多少,他們怎麼可能有時間有精力在外面開店?
“有!不過我們不知道他是誰。我們只是在雅齋每次出新品時,把知道的半張密方偷偷地寄給他,然後在不久之後,就會在一些農村裡看到類似於雅齋的茶點出現。”
蘇副總管鬆了口之後,便把他知道全告訴了江雲漪。另外三位茶點師傅見事已敗露自也不會再隱瞞,幫着蘇副總管一起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清。
“這件事,我會當做不知道。但我希望在我查出這個人是誰後,你們可以站出來做證。如此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則你們應該知道我對待背叛者是從來不手軟的!”
江雲漪怎麼也沒想到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人敢冒她雅齋之名去賣假貨。
這些人根本不知道真正的茶點比例,如果一個不小心是真的會吃死人的。藥茶與藥餅同別的茶點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這些人真是該死!可她現在必須忍,她必須把背後那個人糾出來,否則還會有更多的人受害。
而雅齋這一次真的是栽了一個大大的跟斗!而且還是栽在自己人手裡。
看來她真的忽略雅齋太多了,否則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她卻一點都沒有察覺?
江雲漪心中萬分自責的同時,更堅定了要查清此案的決心!
“三,三東家,你,你真的會既往不咎?”
幾人沒想到說出真相後,江雲漪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都目露驚訝。以他們對江雲漪的瞭解,她不應該會這樣輕易放過他們啊!
“只要你們能將功折罪,我不但既往不咎,若雅齋能洗脫罪名,你們還是雅齋的茶點師傅,而蘇副總管還可以依然做他的蘇副總管。當然,如果你們不接受這個機會,到時侯就莫怪我江雲漪不念往日的主僕情分!”
江雲漪現在無人可用,這幾人若按往常她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可非常時刻她一定要用非常手段,如果這個幾人還能爲她所用,那麼她就更有機會揪出背後那個人。
別人可以在她的雅齋放內線,她爲什麼不能用反間計?至於到時侯處不處置這幾人,就得看他們在雅齋的平反中能起到多大作用了。
“我們,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幾個茶點師傅被江雲漪與往日完全不同的手段給嚇怕了,這個時侯他們一樣誰都不信。
要是他們現在什麼都幫江雲漪,那到時江雲漪過河拆橋呢。畢竟以江雲漪以往的個性哪裡容得他們的背叛!
“你們只能相信我!”
江雲漪輕輕一笑,一瞬間風華綻放,耀眼得讓人怎麼也睜不開眼。
安靜的書房中,燃燒的蠟燭忽地爆開了個火花,映得少女青澀的容顏於淡淡光影中,顯現出一種獨特的美。
“我,我相信你!”
蘇副總管看着眼前的少女,看見她眼角浮現的青黑,面容上露出的疲憊,突然很慚愧。
其實雅齋真的待他不薄,他當初真是被鬼迷了心竅才幹下這樣的缺德事啊。
“好!那從今兒你們走出這個門,我要你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怎麼跟我作對,怎麼跟我唱反調,我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們已經跟我翻臉了!至於如何將功折罪,應該不用我教你們吧。”
江雲漪要這幾個人成爲她的暗線,但也要讓他們隨時記得現在的他們只能信她一人,若再敢有異心就沒人能保得了他們。
幾個人哪裡還敢再說什麼,自是全數應下江雲漪所說之事,亦贊同江雲漪讓他們以敵對的方式迷惑他人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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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光透着迷人的暈,暖暖的陽光終於衝破這層迷暈開始照耀大地,花葉上的露珠清清澈澈,閃閃發光。
可是這一天,百味藥粥坊的早晨卻並沒有如陽光這般的和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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