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最後一種可能,千城覆只覺得全身都是冰寒的。
第一次,向來是天之驕子的他,感覺到了無力感。
然而這種負面情緒只持續了不到一分鐘,就被他全盤都否定。
老天爺又怎樣?只要事關莊千落,就算是老天爺,他也會拼盡全力去抖一抖。
“石考,現在就去狗尾巴衚衕,把安果兒給本宮接進來。你若是請不來他,或者找不到他,那你就提頭來見本宮!”千城覆突然對外面一聲大喊,語氣裡的不容置疑,那是絕對的認真。
一道黑影聽命閃過,剩下的再度變成漫長的等待。
千城覆靜靜的站在莊千落的牀前,看着她越來越困難的呼吸,整顆心都靜止到彷彿不存在一般。
或許正是因爲千城覆的心境,並沒有感覺時間過去多久,直到外面有侍衛來報,說是安果兒來了,他才總算回過神來。
轉身的時候,安果兒就已經如風速一般衝進了他的寢宮,然後就像沒看見他一般,直接大咧咧的坐到莊千落的牀頭,一手拉着莊千落的手腕,一手在她的臉上不停的摩挲着。
千城覆剛剛要暴走,想直接把這個佔便宜的傢伙打出去,卻看到不知他給莊千落的臉上圖了什麼,已經達到紫黑色的臉,很迅速的就在褪去那不正常的顏色。
之後安果兒的手也沒閒着,他翻開了莊千落的眼瞼,看到的正是莊千落已經上翹,完全看不見眼瞳的模樣。
石考知道千城覆擔心,這會兒也不知道要怎麼和這個害得他武功全失的人交談,便是主動開口,問道:“安小哥,夫人的情況如何?”
石考不問還好,這會兒只是簡單的幾個字,瞬間就讓無處宣泄憤怒的安果兒找到了突破口,開口的話絕對有雷霆過境的恐怖。
“怎麼樣?你還問我怎麼樣?我還想問問你呢!三天前還挺正常的一個人,你們怎麼就給整成這樣了?現在這種瀕死的狀態,你們纔想到來找我?居然還問我怎麼樣?”安果兒一聲聲的質問,任誰看都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他到底有多在乎莊千落,又有多擔心她。
千城覆雖然不喜歡這種感覺,可是如今莊千落的命都懸在這個巫醫手上,該有的隱忍,他是必須做到的。
深深吸了一口氣,千城覆清冷的視線瞪着安果兒,一言不發的模樣,大概誰都看得出來,他不想和安果兒一般見識。
石考自然也看得出來,安果兒對莊千落的在乎,既然是這樣,那麼多說什麼好話都無疑,等着就是了嘛!
果不其然的,安果兒發泄了心底的憤怒和焦急,之後根本沒能不理他們主僕二人,徑自在身上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地方掏來掏去,那緊張到不停發抖的手,根本就是在告訴所有人,他心底到底有多着急有多怕莊千落會有事。
可能也是因爲他太過擔憂了,根本就是急糊塗了,掏來掏去也沒掏出他想要的東西,最後還是打開了他頭上帶着的那個銀質的牛角,纔算是終於長長鬆了一口氣。
一個不起眼的銀色小藥丸,就彷彿什麼天下至寶一般,被安果兒捧在手心裡,然後小心的喂到莊千落的嘴裡。
那小心翼翼呵護的動作,不知道爲何還配合着一絲自責的眼神,絲毫不差的落在千城覆的眼睛裡,使得他緊皺的眉頭變得更深。
“安小哥,夫人她……”見安果兒喂完藥,石考終是忍不住繼續追問。
安果兒看着慢慢褪去不正常黑色的莊千落的臉,一口娃娃音說出來的話,卻是那般深沉。
“她中了毒。”簡單的四個字,居然直接說道了千城覆的心坎裡。
不知不覺中,十指緊緊的攥成拳,千城覆仍舊是一個字都不說,全身陰冷恐怖的氣息,卻直接吸引了安果兒防備的轉過頭。
“我雖然能解她的毒,可是這毒真的不是我下的。”安果兒直覺千城覆是對他起了殺機,本能的開口解釋之後,心底卻還是有一絲懊惱的。
千城覆不會殺他!
不僅因爲千城覆本身還中着他的蠱,更是因爲莊千落還需要他的救治。
他真是蠢啊!
感覺到對方的殺意之後,本能的開口求饒,真是丟人死了!
嗚嗚嗚……沒臉見人了!
然而千城覆此刻心底想的,卻根本和安果兒所言完全沒有關係。
甚至,他連安果兒說了什麼,其實都是沒聽到的。
憤然的轉身,千城覆大步就向外走。
石考反應過來趕緊追過去,因爲不敢冒犯千城覆,他就那麼直接跪倒在地,雙手抱拳超過頭頂,勸道:“殿下,請您三思啊!”
外面有那麼多宮女和侍衛,石考能說的不多。
可是就算拼上一死,他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千城覆去做傻事。
忠孝仁義是立人之本,絕對不能在衝動之時,突破自己的底線,否則日後,千城覆到底要怎樣自處?
“讓開!”千城覆冷冰冰的話,宛若兩根冰凌一般寒冷,跟隨千城覆多年,石考怎會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然而,如今的石考,根本沒有退路。
但是他真的能攔住千城覆嗎?
他是主,他是奴,他沒有那個資本。
就在石考拼命想對策的時候,千城覆已經繞過他,繼續大步向外走。
石考急中生智,突然大聲對千城覆的背影喊道:“殿下,您現在給的,真的是娘娘想要的嗎?”
石考一路跟着千城覆到了莊家,又看着千城覆如何與莊千落恩愛,最後天涯海角的逃跑。
原因是什麼?
當然是千城覆愛着莊千落,也是因爲莊千落不想進宮受到束縛啊!
所以這是阻止千城覆去找皇上,最後很可能兩敗俱傷,最最有用的一句話。
而千城覆的反應,果然就如他想的那般,瞬間就停滯了!
其實即便石考不喊,千城覆也是不可能殺了自己親爹的。
他剛纔一時衝動想的,無非是找皇上對峙,想要還給莊千落一個公道。
可是,身在皇家,真的有公道可言嗎?
除非他真的掌握了那份至高無上的權力,否則沒人真的能給莊千落一個徹底的公道。
可那又不是他現在想要的。
緊緊握着的雙拳,已經可以聽到骨節發出的咔嚓的抗議聲。
然而千城覆僵直的背影,卻遲遲不動好像石膏像一般屹立在大殿門前。
門外晴朗明亮的陽光,將他挺拔的身子拉出長長的黑影,一直延續到殿內的黑暗之中,最後混淆不見。
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事,是不需要代價的。
評判你能不能做的唯一標準,就是你能不能夠承受這件事帶來的後果。
千城覆不知道該如何進退,卻是不影響此刻安果兒的決定。
那一雙圓圓的眼眸凝視着莊千落,複雜的痕跡有着明顯的掙扎。
片刻之後,安果兒終是被什麼情緒所征服,更是開口說出,他與千城覆有生以來的第一句話:“那個誰,你要真想這笨女人活命,最好還是老實的守着她。她現在的三魂少了一對半,能不能被召喚回來還不一定。而我做法最根本的道具,就是一個身上有龍氣之人的守護。”
安果兒說話,果然是口無遮攔。
不僅管當朝的三皇子叫那個誰,更是在這麼多人面前,直接說什麼身有龍氣之人。
什麼是龍氣啊?
那可是皇上纔有的東西。
就連太子,也不敢在皇上沒死之前,擋着誰的面兒,說什麼自己身上有龍氣。
可他,就是敢這樣說。
這或許應該解釋爲,藝高人膽大吧!
也或許,是因爲安果兒,從來也沒把自己當作過這個時代的人。
所以對於這裡的什麼階級等級,什麼能說與不能說的,在他的眼裡心裡和嘴裡,從來都沒體現出來過。
事關莊千落的性命,千城覆更是不可能任性的離開了。
有些艱難的轉過身子,千城覆看都沒看安果兒一眼,擔憂神情的視線一直在莊千落的身上,淡漠的語調波瀾不驚的問:“還需要準備什麼?”
安果兒歪着頭想了想,回答:“讓人守着別打擾就好。”
千城覆微微頷首,一個眼神示意石考,就算完成了所有的準備。
接下來,落鵬殿的大門再度緊閉,屋內就剩下了她們三個。
明明不怎麼喜歡與千城覆說話,可是就在屋子裡只剩下她們三個的時候,安果兒卻突然認真的問千城覆:“如果需要一命換一命,你願意爲這個女人死嗎?”
“本宮不願意!”絲毫都沒有猶豫的五個字,倒是出乎了安果兒的預料。
然而安果兒想要諷刺的話還沒出口,千城覆淡漠的語調,便繼續說道:“因爲本宮知道,沒有本宮,她也活不成。爲了不讓她再自殺一次,本宮不會救她的命。反正生生世世,本宮都不會離開她,開始另一世,對於我們,根本也沒有什麼差別。”
安果兒聞言用力眨巴眨巴眼睛,着實被千城覆的這番言論給驚呆了。
片刻後,他哼道:“癡男怨女!一對沒有理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