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線索將犯罪嫌疑指向唐傑輝。
馮欣然曾動員姚瑤幫助他採集唐傑輝身上的DNA樣本,但是姚瑤也無計可施。唐傑輝並不經常到總部去,而且他在總部的辦公室也不允許外人進去,即便是他的貼身秘書,也只有在通報後才能進去。
馮欣然和許曉尉只能另想辦法。
唐傑輝雖然年輕,但是生活糜爛,和他母親一樣,喜歡出入養生會所和。他每週五晚上會固定光臨市內最大最豪華的長城會館,享受全身按摩、採耳、刮痧、理療等系列服務。所謂採耳,即是掏耳朵,是接受過專業培訓的採耳師使用各種採耳工具,對耳洞內外進行刺激,使人在酥癢和緊張之後獲得享受與放鬆。雖然耳科專家對這項服務頗有詬病,但據商家宣傳,採耳除了有清潔耳洞的功能外,還能起到減壓和享樂作用。所以,許多人把去養生會所接受採耳服務視爲一項時尚消費。
許曉尉和馮欣然在辦案時瞭解到一些DNA知識,知道耳內皮屑可以作爲DNA檢驗的檢體。就希望能獲取唐傑輝採耳後的棉棒。
但是長城會館是一家會員制娛樂場所,只招待交納了十萬元年費的會員,以其嚴格的管理和嚴密的保安措施,將社會閒散人員拒之門外。兩名辦案刑警通過市公安局治安支隊的關係,以市場監管人員的身份,申辦了兩張臨時出入證,才得以對唐傑輝實施密切監視。
唐傑輝的採耳師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花名叫陶陶。許曉尉和馮欣然趁她休息期間把她約出來,說明身份,希望她配合警方工作,在下次對唐傑輝進行採耳服務時,把用過的棉棒留下來,交給警方作證物。
陶陶很有正義感,思想也開明,表示願意配合警方工作。就在下一次爲唐傑輝服務時,將給他掏過耳朵的棉棒特意放在一邊,過後用紙巾包了,交給兩名警員。
在唐文佳案發十天後,警方獲得了兩名重要嫌疑對象——黎曼曼和唐傑輝的DNA檢體。
蘇採萱對黎曼曼的經血和唐傑輝的耳內碎屑進行了DNA檢驗,結果令她十分欣喜——唐傑輝的DNA配型與案發車內遺留的血跡的DNA配型相似度極高,達到99.99%,可以肯定是同一個人。
李觀瀾得知檢驗結果後也非常興奮,說:“鐵證如山,現在可以對唐傑輝實施拘捕了。”
但拘捕唐傑輝絕不是一件容易事。他本人是唐氏企業的唯一繼承人,又是曲州市政協常委。他在省裡和市裡的人際關係更是盤根錯節,與唐氏企業有過金錢往來、人事安排往來或“純友誼”往來的官員數不勝數。拘捕唐傑輝,將在權貴階層激起巨大反彈,僅是求情電話就能讓刑警隊不堪其擾。
李觀瀾能預見到這個結果,也清楚地知道如果向局長金水彙報,只能適得其反,使得阻力倍增。在反覆思考後,他直接驅車趕往省公安廳,敲開了廳長華九江辦公室的門。
當天下午,華九江在省公安廳的小會議室,召集了省廳刑偵副廳長汪海橋、刑警總隊隊長李濤、曲州市公安局長金水和市刑警支隊副隊長李觀瀾,開了一個小規模的內部通報會。會議上作出決定,對唐傑輝實施秘密抓捕,在省公安廳進行秘密審訊,在得出確切結論前,不向外界透露任何信息。與會者必須對會議內容嚴格保密,不得向任何人,包括直接上級或間接上級,泄露關於會議的任何細節。
這在曲州市,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由公安系統最高層官員共同決定的秘密抓捕。
李觀瀾知道,身兼省委常委的華九江,作出這個重大決定,也就意味着他選擇站到了風口浪尖上,以後,案子有任何疏漏和負面影響,華九江都要首當其衝地承擔起責任。
爲了保護這位他敬仰的公安界前輩,李觀瀾暗下決心,即使經歷千辛萬苦,也要把這起案子辦得滴水不漏,鐵證如山。
唐傑輝每次出行,都至少帶兩名保鏢,要對他實施秘密抓捕,非常不易。他唯一沒有保鏢隨侍在側的時段,就是在牀上翻雲覆雨時。
於是,李觀瀾率許曉尉和馮欣然,對唐傑輝暗中監視,耐心地等待時機。終於在三天後的一個晚上,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套房裡,在保安經理的配合下,將唐傑輝密捕歸案。隨後給他戴上頭套,塞進一輛警車,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到省公安廳的審訊室。
唐傑輝的態度和預料中一樣蠻橫。這個十九歲的少年,身材高大壯碩,臉上帶着與他的年齡不相匹配的乖戾、傲狠和世故。他舒適地靠在審訊椅上,雙腿大大地岔開,用戴着手銬的手點指着李觀瀾的鼻子,惡狠狠地說:“你要是識時務,現在把我放了還不晚,再耽擱半小時,我保證你們這裡的每個人都要被扒下警皮,並且在松江省永遠找不到工作。”
李觀瀾面帶微笑說:“如果在半個月前聽你說這句話,我一定會很害怕,因爲那時候你確實有這個能力,但是現在已經太晚了,如果落實了的你的罪行,你即使能保住一條命,恐怕沒有二三十年,也出不了監獄的門,你還用什麼來威脅我們?”
唐傑輝撇撇嘴說:“你們警察的做事方式和做生意也差不多,不外乎坑蒙拐騙,你以爲胡扯兩句就能嚇住我?”
李觀瀾凝視他幾秒鐘,“好,我就讓你心服口服。”說完,用遙控器打開唐傑輝對面的電視,畫面上出現唐傑輝的遇害現場。李觀瀾在畫面播放到蘇採萱採集車內血跡時停住,說:“我們在車裡採集到兩個人的血樣,一份血跡屬於被害人唐文佳,至於另一份”,李觀瀾拿起面前桌上的一沓文件,“這是DNA檢驗報告,是由市公安局法醫中心作出的,具有法律效力,在唐文佳遇害時所乘的車子裡發現的血跡,與你的DNA配型有99.99%一致,可以斷定,在他的車子裡留下血跡的人就是你。”
李觀瀾說着,盯住唐傑輝的右手,說:“你右手食指上爲什麼包紮着繃帶?是不是你在殺害唐文佳時弄傷的,因此把血跡留在他的車子裡?”
唐傑輝被李觀瀾貌似平靜的侃侃而談震懾得半晌沒緩過神來,直到李觀瀾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受傷的右手食指,他才下意識地把手一縮,說:“不可能,你們誣陷我。我知道了,你們是和黎曼曼一夥的,你們勾結在一起,害死我,黎曼曼就可以獨霸家產。她許諾給你們什麼好處了?我告訴你,你們是癡心妄想,我有全國最好的律師團,一定會還我清白。”
黎曼曼是他的生身母親,這時他不僅直呼其名,更暴露出母子之間的心結,互相猜忌,互相陷害。金錢再一次展示了它的巨大魔力。
唐傑輝的這段口不擇言讓李觀瀾也有些出乎意料,在此之前,他一直沒有懷疑過黎曼曼母子之間也存在矛盾,偵破思路一直是母子聯手,或者母子中的一方,殺害唐文佳,以使得唐傑輝成爲唐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
現在看來,還存在另外一種可能,如果唐傑輝因殺人而被判處死刑,根據中國的民法中規定的繼承順序,唐氏企業的絕大部分財產最終將歸黎曼曼所有。
那麼,唐文佳車裡的血跡有沒有可能是黎曼曼本人或者她指使別人留在現場的呢,以此達到陷害唐傑輝的目的?
這些念頭在李觀瀾腦海裡迅速轉動,他的臉上卻不動聲色,說:“唐文佳遇害的那天晚上八點到十二點之間,你在哪裡?”
唐傑輝的氣焰已經被打擊下去,如果李觀瀾在開始審訊時這麼問他,得到的一定是他的冷嘲熱諷,這時他卻老老實實地說:“在家。”
李觀瀾說:“有什麼人可以證明?”
唐傑輝說:“天上人間的小姐靚靚可以證明。”
李觀瀾對這個回答不置可否。他知道,以唐傑輝的財力,要找到一百個風塵女子爲他做不在現場的證明也不是難事,這種對普通人有證據價值的證人證詞,對唐傑輝來說,毫無效用。
李觀瀾說:“你在當晚的九時左右給唐文佳打過一個電話,說了些什麼?”
唐傑輝皺眉說:“我在當晚給他打過電話?我不記得。”
李觀瀾說:“你必須認真回答我的問題,以我們目前掌握的證據,不需要你的口供,就可以把案子報到檢察院,你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事實上是在幫助你自己,前提是你真的沒有殺害唐文佳。”
唐傑輝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李觀瀾又問:“你右手上的傷是怎麼弄的?”
唐傑輝說:“是在靚馬仕集團和唐文佳打架時刮傷的。”
李觀瀾說:“你們爲什麼打架?”
唐傑輝斜睨他:“家族內部事務,恕不奉告。”
對唐傑輝的審訊並未收到預期的效果。
審訊之後,馮欣然恨得咬牙切齒,說:“這個傢伙太囂張了,現在證據確鑿,我認爲可以提請批捕。”
李觀瀾搖搖頭,“這個案子還有許多疑點沒弄清楚,雖然DNA的驗證結果無可置疑,可以說是鐵證如山,但是還需要再把所有的線索梳理清楚。唐傑輝拒不交代,兇器在哪裡也還沒找到,不能草率結案。”
馮欣然說:“看那小子的滾刀肉模樣,就算是把所有的證據都擺在他面前,恐怕他也不會承認。”
李觀瀾說:“那就補充偵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