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墨望向病牀上的夏警官,遲疑地說:“會不會是桃山村那件案子……”當天作完筆錄後,夏警官曾說,如果不是她指認,警方恐怕需要做大量的工作來確認死者的身份,畢竟,叢蓉被撈出來時身無一物,沒有證明身份的任何物件。
蘇警官點頭,“那麼有兩種可能,第一,你指認死者身份的時候,兇手在現場;第二,兇手對你有一定程度的熟識,你可能無意中提起過這件事。”
“可是,”趙子墨提出自己的疑問,“我只是指認叢蓉的身份而已,這樣就到了被置於死地的地步?”
“墨痕。”病牀上的夏警官出聲,並示意蘇警官過去,蘇警官俯身後,她在他耳畔低語了幾句。
聽完後,蘇警官略略沉吟,最終只說:“不管是何種原因,我們會盡快調查。”
趙子墨只覺得腦子裡冒出了無數個問號,她始終想不出,這段時間她到底做過什麼以致招來這樣的災禍!
回到學校後,又有讓她直冒問號的事撞踵而至。
因爲去醫院的時候走得急,她的手機並未帶在身上,才進宿舍門,顧城西便揚着她的手機說:“我擅自接了你的電話。因爲手機一直響一直響,吵得我不得安寧。”
“誰打的?”
“你媽媽。”
“哦……”趙子墨接過手機,“她有沒有說什麼事?”
“沒說。”頓了頓,顧城西又補充,“她就問你在學校裡乖不乖啊,有沒有闖禍啊,有沒有徹夜不歸的不良記錄啊什麼的。”
趙子墨:“???”
老媽什麼時候開始關心這些事啦,這不都是老爸的職責麼……
“我打了你小報告。”顧城西坦白承認,“我說你星期六晚上徹底未歸,還帶了傷回來。”
趙子墨噘嘴瞪她,她淡定地回以一白眼:“我也想知道你的傷是哪來的,磕的碰的,那兩隻相信,我可不信。”
不愧是認識了這麼多年!
趙子墨回撥老媽的號碼,“回頭我跟你講。”這邊電話通了,她涎皮笑臉:“親愛的老媽,下午找我了呢,有何貴幹啊?”
北野清嫵在那端悠哉遊哉:“沒啥貴幹,就市長大人吃飽了撐着,指揮我這個富貴閒人關心關心咱們家學海無涯苦作舟的寶貝,聽說你額頭磕壞了,沒毀容吧?”
趙子墨躺倒在牀上翻白眼,語氣倒是一徑地嬉皮:“老媽你放心,你傾國傾城的女兒毀容了也還能傾山傾水……”
“嗯,那倒是,即使不能傾山傾水也能傾禽傾獸。”北野清嫵好興致地跟她瞎掰。
趙子墨驚悚。
老媽,你不用這麼惡毒吧……
北野清嫵切入正題:“怎麼傷的啊你,是不是又惹事生非了?”
“哪有啊,老媽,你女兒我如今變得特別溫順恭良乖巧可人,何況每天不是忙着跑新聞就是忙着學習忙着戀愛,哪裡有空去惹什麼事生什麼非呀。”沉吟了一下,趙子墨決定暫時隱瞞,“我這傷嘛也只能說是天降橫禍,這不前段時間採訪一優秀女警嘛,上個星期六晚上不湊巧遇到一襲警狂徒,我被牽連到了而已。”
“既然只是這樣那就好。”北野清嫵說,“你在學校裡安分一點啊,沒事不要往校外跑,注意安全知道嗎?我和你老爸在外面兜風呢,不跟你講了……”
然後電話就斷了。
??????
趙子墨頭頂直冒問號。
老媽今天說話的語氣看起來和平常一樣隨意,可她聽起來怎麼就覺得有刻意之嫌呢!
尤其是那個“不要往校外跑,注意安全”,怎麼聽都覺得慎重。
北野清嫵掛斷電話後,瞬間肅了神色,對旁邊沙發上的人說:“青雲,你打個電話到公安局,問一下星期六晚上的襲警案。”
趙青雲立刻撥號。
片刻後,他神色凝重掛了電話。
“兇徒不是針對警察。”他說。
“果然!”北野清嫵柳眉一豎,“姓王的他還真敢!他竟敢拿我女兒的安全威脅你!”
“既然他執意,”趙青雲眼裡閃過一抹狠絕,“那麼,就別怪我對他不客氣!”
對媽媽的行爲,趙子墨百思不得其解,放下手機後,瞥見坐在電腦桌前的顧城西正託着下巴翹首以待,知道唬弄她不過,便簡單地說了那一晚發生的事。
顧城西聽完後,二話不說就拿手機。
“西西你幹嗎?”
顧城西頭也不擡撥號:“打電話給我哥……”
“顧城西你住手!”趙子墨撲過去奪下她的手機,兇兇地命令,“不準打!”
她自己的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起。
屏幕上顯示來電者爲“DEAR極品”。
顧城西眼尖也看到了,雙手一攤,朝她聳聳肩。
把手機還回去,趙子墨擺出兇兇的眼神警告她“不許亂說話”,轉身接電話時聲音已變得輕柔而甜蜜:“喂,城歌。”
“阿墨,我在西門,你出來。”
趙子墨下意識地撫了撫額際的創口貼,推脫:“今晚不能出去啊,晚上排了一節課……”
顧城歌:“今晚不出去,我路過西門,有東西給你,出來拿一下。”
“什麼東西啊?”趙子墨雀躍了一下又推拒,“我讓西西出來拿,我肚子痛啊不想動。”
“老哥你別聽她說,她受傷了不想讓你擔心!”顧城西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忽然湊到手機邊喊。
趙子墨瞪她,狠狠地瞪她!
電話那端的聲音一慣的和風細雨,但語氣已經有了嚴厲的味道:“阿墨,我等你出來。”
電話被掐斷。
被狠狠瞪視的顧城西不以爲忤,涼涼地說:“我可不希望當你遇到危險,我哥是最後一個知道。”
趙子墨抿了抿嘴,出了宿舍。
顧城歌的車停在西門的老地方。
趙子墨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座,儘管心虛,還是儘量坦然問:“城歌,要給我什麼東西啊?”
語態無不帶一絲討好的意味。
顧城歌看着她,沒說話,只伸手撫上她額際的創口貼。
眸子晦暗如陰雨天。
心虛的趙子墨趕緊坦白了那一晚的遭遇以及下午蘇警官的詢問,末了愁眉苦臉:“之前以爲是衝着夏警官來的嘛,額頭上的傷也不重,就沒跟你講了,我也是下午才從蘇警官那裡知道,那輛車是衝着我來的。可我真不知道爲什麼!”
顧城歌緊抿着脣,俊雅精緻的眉目隱約有一絲凝重,會是他連累了她嗎?
見他遲遲不出聲,趙子墨扯了扯他的袖子:“你不要生氣嘛,下次受傷我一定第一個告訴你……”
“不準再有下次!”顧城歌疾言打斷她,握緊她扯着他袖子的手,他看着她,“在警方調查結果出來之前,你儘量呆在學校,不要單獨出行,注意安全,知道嗎?”
“哦……”
沒有在爲她隱瞞受傷的事生氣啊?
趙子墨如釋重負,語氣開始輕鬆調皮起來:“哎,你到底要給我什麼東西啊,非要我親自出來?”
“因爲只有你親自來接收我才能給。”
他目光灼灼,趙子墨還未反應過來,脣瓣已被攻佔奪取。
他以掌托住她的後腦勺,吻她,深深地吻她。
終於分開後,趙子墨只能伏在他胸口喘息。
平靜了片刻,顧城歌輕輕梳撫整理被他弄亂的頭髮。
“阿墨。”
“嗯。”
顧城歌:“……”
趙子墨:“……嗯?”
顧城歌問:“我在協助調查傅輕灼的案子,你是不是跟你爸爸提過?”
“呃……”趙子墨一愣,趕緊從他懷裡鑽出來,“啊沒,我沒有和我爸爸說。”
她否認,見他慢慢皺眉,她又心虛地補充:“不過我和我媽媽講過……我有讓她和爸爸說……”
前段時間,他不是一直說很忙很忙嘛,雖然他說是在忙齊磊接下的那樁經濟大案,但是她覺得,他更多的應該在忙着傅輕灼的案子。
她知道他一直在暗中調查。
在一次打電話給老媽時,她有讓老媽在老爸面前提一提傅輕灼的案子,希望老爸能稍稍利用身分關照一下負責重新調查的領導……
“傻墨,不要爲我做讓你家人爲難的事。”顧城歌頓了一下,“這件案子牽扯很大,你爸爸會很爲難。”
趙子墨噘嘴:“誰讓你忙得連見面的時間都沒有,我……”
“以後不會了。”
“其實我也就說說而已,老爸還特地打電話訓了我一頓呢。”趙子墨忍不住哼鼻子,“我估計他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顧城歌看着她,動了動嘴,最終什麼話也沒說。
趙子墨掏出手機看時間,“哎你到底要給我什麼東西呀!快點,我要進去了。”
顧城歌輕輕揚眉:“已經給了。”
“給了?”
“嗯,給了。”
“啥時候給了啊!”爲什麼她又不知道!
顧城歌已經氣定神閒:“剛纔。”
趙子墨:“???”
“當然,我要給你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給了一次,還可以再給一次。”顧城歌笑着伸手撈過她的頭,覆上她柔軟芳香的脣。
趙子墨:“……”
他跑過來,就是要給她這個啊……
下車的時候,顧城歌叮囑:“注意安全,千萬不要一個人出行,知道嗎?”
趙子墨皺起鼻子:“知道了啦,羅羅嗦嗦!”她嗔他一眼,忽然又撓頭,“完蛋了,小肥要我星期六幫她去精神病醫院看一下她媽媽……”
姜姜和齊磊在一起,沒空。
顧城西要和蕭楚衍約會,也沒空。
“我陪你去。”
趙子墨已經不是第一次去看施小肥的媽媽蕭箬,蕭箬雖然住在精神病醫院,但收拾得非常體面,孱孱夏日的陽光裡,她穿着展現完美身體曲線的旗袍,頭髮紮成髻,站在青草茂盛的人工湖岸邊,宛如貞靜嫺雅的貴婦人。
不像精神病患者。
這是顧城歌看到蕭箬後的第一感覺。
但是……
“蕭三小姐。”趙子墨蹦蹦跳跳過去。
——施小肥早就交待過了,一定要稱呼她媽媽爲蕭三小姐,除此之外,任何一個稱呼都有可能引得她發癲作狂。
而此刻蕭箬一無所覺,仍然姿態優雅站在那裡。
忽然,她彷彿想到什麼,欣喜地轉身——
趙子墨正好蹦到她面前,對上她那一張臉,嚇得一個激靈,直往後面退了數步。
那一張臉,呃……
臉是白的,刷了厚厚的一層白粉;
脣是紅的,鮮紅鮮紅,像剛喝過大碗鮮血一樣;
眼睛是黑的,一圈一圈的眼影就像大熊貓……
她也彷彿被突然出現的人嚇了一跳,驚了一下後,揚起手裡的絲絹拿腔捏調:“你這小妖精想嚇死本小姐呀!”
早已經領教過這種陣仗,趙子墨小小地驚了一下後堆起滿臉的笑,拎了拎手裡裝有化妝品的袋子:“蕭三小姐,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這是施小肥早就準備好的,她媽媽每天重複做的事情就是化妝,穿漂亮的衣服,扮演貞靜優雅的蕭三小姐。
果然蕭箬立刻睜大眼,眸子裡霎時透出一片耀眼的光亮,她伸手欲搶,卻忽然頓住動作,目光越過趙子墨。
瞳孔倏地擴張。
然後,她那張原本已經很駭人的臉變得扭曲起來,她尖叫一聲跌倒在地,一邊向後挪動一邊驚恐地哭喊着:“別過來,你別過來,蕭簫,二姐,我沒有害過你,你不要過來!”
蕭簫?
城歌親生媽媽的名字!
“蕭三小姐!”趙子墨手忙腳亂去扶。
蕭箬站起來後揮開她,原本驚恐的表情忽然變得癲狂起來,她發出尖銳的笑聲,“蕭簫你活該,活該——”然後她又陣痛陣痛地,“輕灼無辜,輕灼最無辜了!她是被冤枉的!”
饒是鎮定如顧城歌,也被她突然提到生母和養母的名字以及她所說的內容怔住了,待反應過來,只聽得“譁——”地一聲水響,一直往後退的蕭箬掉進了人工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