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雲】
新官上任永恆的主題就是飯局，飯局，接連不斷的飯局。
晚上，蘭霞老太太約了市人民銀行的胡東昇行長、省銀監局的彭蠡局長爲我接風洗塵，蘭老的意思趁着這個機會也讓我結交一些金融界的領導、朋友。以便今後開展工作的時候方便一些。說到底，紀委如果真把工作給做實誠了，那就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事。
晚飯仍舊安排在之前去的大酒樓，我很早就到了包間，定好酒菜後高展雲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看着電話屏幕上那張臭臉，我頗爲無奈地按下接聽鍵。
“到了之後，一切都好吧？”
我翻了一下白眼，語氣抱怨：“這都是我到達的第四天了，你纔想起來問這話？”
“能想起來就不錯了，對了，我把當地的一些情況發你私人郵箱了，記得去看看。這次上面是有意要整治一下的，你查出證據就回來。”
一直知道高展雲推薦的工作一定沒個好的，但這次還是沒想到他居然把我往火坑裡面推。心裡不爽，連帶出口的語氣也很生硬。“我還真懷疑，我們到底是不是親兄弟。有你這樣迫不及待換着花樣整我的嗎？”
高展雲輕聲一笑，“媽不是說了嗎，我和你都是禍害，這禍害可是遺千年的，哪能說掛就掛？外面那些個小妖想吃唐僧肉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本分，你速速處理好就回來吧。”
懶得和他繼續瞎聊，而且看看時間，他們也應該差不多都快到了。
掛掉電話的同時，蘭霞就走了進來，氣勢十足。
我站起來，連忙迎了過去，然後幫她拉開椅子，說：“蘭行長，其實如果就您和我媽的交情來看，我應該叫你‘蘭阿姨’纔對，這些天只是礙於別人在場，就叫你大姐了，實在是冒犯。”
“叫阿姨就顯得生分了，還是叫大姐好——而且我是你媽媽的學生，委實是小一輩的。”蘭老擺了擺手說。
看着老太太豪爽的動作，心裡是真的笑了。
她看着我，拍拍我肩說道：“志雲，你也別太氣餒。你別看我一輩子都是個副的，但好歹也是這麼大歲數了，這些年閱人無數，一看就知道你的真才實學。前些天，你別看督監工作被他們那羣人那麼胡攪蠻纏一通，其實他們不過都是些外強中乾、色厲內荏的傢伙。他們以爲真的可以隻手遮天了？笑話！”
這時，胡東昇和彭蠡一起走了進來，胡東昇說：“你好呀，老妹子！我想你想得晚上都睡不着覺啊。”他拉着蘭霞的手就放不開了。
我站在一旁，安靜地和彭蠡握手打招呼。
蘭霞用力打了一下胡東昇的手背，說：“當着孩子的面，別沒深沒淺的，你好懶也算是個人民銀行的行長啊。”
胡東昇這個名字我有聽說過，記得剛到電視臺做財經類新聞時就聽高展雲說過這個人。他本來是省人民銀行的一把手，人民銀行體質改革，撤銷省人民銀行，成立各大區人民銀行，胡東昇因爲年歲大了，不願意到外地任職，就屈尊任了本市人民銀行中心支行的行長，實際上他在全省金融界中的地位和威信仍然不減當年。
他從頭到腳看了一眼我，笑着說：“恩，是一塊好材料。一般人，蘭老妹子是不
會引薦給我的。”
“您過獎了。”我謙虛一笑。
蘭霞順手從胡東昇手裡抽出自己的手，然後把彭蠡往前一推，說：“在老人民銀行時他是我的徒弟。改革後成立省銀監局，他就從省人民銀行副行長的任上調到了銀監局當局長。”
飯桌上，蘭霞替我說了一些現在的情況，和上面給的任務。
彭蠡拿着酒杯，嘆氣道：“這種事情怎麼讓小高這樣的局外人插了進來，其實我家兒子可是極喜歡看小高的節目，今兒聽說我來和你吃飯，他倒是比我還激動興奮。”
“彭兄可不要拿我打趣了，我不過也就是做好本職工作而已。”
胡東昇突然說：“果然，蘭老妹子說的對，小高呀，你這孩子就是實在，這樣的性子在紀委這個工作上可是要不得的。這些個混銀行的，誰不是人精！”
“所以說要你們好好幫一下嘛。”蘭霞趕緊說道，“他現在就是一個五歲孩子拿着尚方寶劍。”
【蘇沫】
下午宋玉蘭回到辦公室，我收拾好心情，開始幹活。
策劃案修改剛起了個頭，周天翔輕手輕腳走了過來讓我去他辦公室。擡眼一看，宋玉蘭一副瞭然的神情，嘴角還掛着一抹詭異的微笑。移開視線，我跟在他身後走進了辦公室，周天翔返手關上了門，門鎖的咔嗒聲讓我不由一驚。
他走到辦公桌坐下，神情複雜地望着我，還沒等他開口，我就知道他要說什麼。“是有什麼人打我小報告了嗎？”
“蘇沫，你有什麼困難大家一起來想辦法，爲什麼一定要把事情給做到這麼決絕呢？”
我不解地看着他，“什麼事情做這麼絕？”
“你真不知道還是在我面前裝傻充愣？我讓你做的那份計劃書明明是我們部門裡面的，現在怎麼成了其他部門的了？”
“策劃案還在修改，怎麼就成了別人的？”
“你真不知道？”周天翔看着我，有些急了。
“你不說明白我怎麼知道？你的意思是，其他部門拿着我做的策劃案往上報了？”
“今天上午開會的時候，他們拿着你的稿子報上去了，雖然說策劃人名字不是你，但一看文案就知道這是上一次你給我看的那份。”他遲疑了一下，“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這樣害你！”
起初我還以爲就是簡單惡作劇一下，沒想到原來還有後招，我還真是小看了那人的花樣。
“我也不知道是得罪誰了。”
“有什麼懷疑的人嗎？這內鬼我看一定要揪出來，外面這麼多競爭不好好出心思，專挑窩裡鬥，這樣的人留不得。”
聽着周天翔不屑一顧的口吻，我跟着點了點頭。
“那今天就先這樣，你下去把策劃案重新做一份，務必比以前的那份更花心思。另外，你以後做事也小心謹慎些，我保的了你這一次，可下一次沒人能說個準。”
“還有什麼事嗎？”
“沒了，你先下去吧。”他重新又把目光給放回了桌上放着的一份文件，若有所思。
我打開門鎖，突然他在背後叫道：“蘇沫！”
“怎麼？”我回過頭看着他。
“還有件事忘了和你說，
下個禮拜朱老大要過來視察分行工作，上面讓你跟着一起陪着。”
他走過來向我湊近一些，低聲說：“這次一定要注意好分寸，但也記得別讓自己吃太大虧。知道嗎？”周天翔說的很隱晦，但雙眼放出的精光還是讓我後背一涼。
“可以不去嗎？”
“上面決定的事是讓你來否決的嗎？他們說的話從來都是肯定句，哪裡有徵詢的意味，你來這裡也好些日子了，怎麼還摸不明白？”
他說的話我都懂，但是這些日子接連不斷的紛爭和無止境的陪酒吃飯讓我精神壓力頗大。這樣的日子，說實話，我開始厭煩了。這樣的生活也不是我理想中的樣子。
“師哥，我確實是難以擔此重任，這段時間我覺得做得特別累，能不能就讓我做好手頭上的工作呢？”我說的是實話。
“蘇沫，你現在還沒有畢業，沒有經驗，也沒有銀行從業資格，這樣的新人怎麼可能有這麼多機會？是我跟上面的領導表態拍着胸脯擔保，這才能讓你進來，而且最近行裡也等着你下半年過了就和你簽訂合約。”周天翔開始以情動人：“你說我這個當師哥的，是不是真忍心把你往火坑裡推？哪次有大客戶我第一個想到的不是你，哪次上面有什麼好的任務我第一個想到的不是你。可是現在，你居然就去陪吃個飯都推三阻四！”周天翔的表情痛心疾首。
雖然他的回憶略有誇張，但不可否認，我是在他的培養下成長起來的，聽他這麼一說，我也有些慚愧。
我的心一軟，表態道：“師哥，您別爲難，這一次我去。不過下一次能不能不要再找到我？我真的是很累。”
聽到我這話，周天翔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但他還是客氣地說：“陪領導吃個飯可是很多人搶也搶不到的好事，你只要拿捏好分寸，這可是躍龍門的機會。而且，我也知道你是單親家庭里長大的，家裡困難些，其實如果機會好，這也不失是個改變人生軌跡的好機會。”
拿我的家庭背景說事兒，是我導師，也就是他姑姑的慣例。沒想到，現在他也完好的繼承了這一優良傳統。
我笑道：“師哥這個就不用你擔心了，我有分寸！”
推開門，我走了出去。
真鬱悶啊，心裡恨恨地想，這是怎麼回事啊？從何時開始，我被社會染缸給改造成這個樣子了呢？男友是有錢有權有樣貌的三有青年，王子愛上灰姑娘，但卻沒有一個明確的未來，不僅如此，辛辛苦苦勞心勞力工作卻不討好？這是什麼世道啊！
正想着，電話響了。我拎起話筒，裡面傳出陳建中的聲音：“蘇沫？”
“陳建中？”我正奇怪他怎麼會來電。
“蘇沫，你快過來！”陳建中語調急促地說。
“怎麼啦？”
“林弛正吐着血呢，總之你快點過來。”
“什麼？”我越聽越聽不懂了，他吐着血把我叫過去幹嘛？我的血型和他又不一樣。
“總之我們在xx醫院，你還有點良心就快過來！”
沒等我說話，他那方就掛上了電話。
看着電腦屏幕上黑色方塊的字體，只覺一陣莫名其妙，但心裡終究放不下心，拎着包對主任說了一聲提前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