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把目光投向那羣鬧事的人:“還有你們,醫院是你家開的嗎,你有什麼權利趕別的患者走?”
我就從來沒見過她這麼不怕死的記者,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
正好她也看着我,我們相視一笑。
那尖嘴猴腮的女人極其敗壞地指着小姑娘:“胡說八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們打人了?你再管不住你的嘴,信不信我讓你一輩子當啞巴?”
小姑娘臨危不亂:“你敢?”
尖嘴猴腮女人捋起袖子,說了一句你看我敢不敢,就要來搶小姑娘的攝像機。
另外的兩個記者是一男一女,同行之間還是比較有團結心,又或許是剛入行沒有太多爾虞我詐,他們衝過來要保護小姑娘,拉扯中,誰的指甲刮在了尖嘴猴腮女人的臉頰上。
女人厲聲尖叫起來,眼看着新一輪的戰爭即將爆發,院長的忍耐心也到了極限。
他叫保安把記者請到辦公室去,然後她看着我:“江小姐,算我求你,你還是帶着你奶奶出院吧。那一萬塊錢我們醫院不要了,好嗎?”
尖嘴猴腮的女人冷哼一聲:“拿了施捨,還不快滾。”
正在掉眼淚,就聽見一聲蒼老的聲音:“小江……”
我撲到牀邊,微微拉開氧氣罩,抓住那蒼老的手,放在我臉上摩挲着,一聲聲呼喊:“奶奶,奶奶,我是小江,您摸摸我,您摸到了嗎?”
她吃力地睜眼,那雙渾濁的眼睛盯着天花板,慢慢轉移到我臉上,她的嘴巴囁嚅着,顫顫巍巍想說什麼。
她用細小到我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話,卻像是在呼喊:“小江,你爸是好人,我的兒子……是好人……”
我知道她的意思,我想安慰她幾句,說出口卻發現全是眼淚。
“小江……從今以後家裡……就只有我們了……”
我再也忍不住,哇一聲哭起來,奶奶捧着我的臉,大口大口喘息:“別哭,小江,你要爭氣,你爸爸在天上看着我們呢……我們不哭,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要我不要哭,自己卻哭得稀里嘩啦的。
“小江……是奶奶讓你受累了……奶奶沒本事……才讓人這麼欺負你……”
我抓住她的手拼命搖頭:“沒有,奶奶,我們回家好不好?”
奶奶的目光從我臉上越到身後的人身上,我扭過頭去,看見那尖嘴猴腮的女人往院長身後躲了躲。
奶奶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剛纔是你……罵我老不死是嗎?”
那女人索性站出來,挺起胸膛道:“就是我,你能把我怎麼樣?”
奶奶剛醒過來,根本沒力氣說太多話,此刻她大口大口喘氣:“我一個……一個老太婆,自然是……是不能把你怎麼樣。但是你們……把我孫女打成這樣,不該給我……一個交代嗎?”
那女人冷笑起來:“交代?可以,只要你敢要。你兒子是大貪官,你孫女是殺人犯,你是老不死……”
我就要站起來,可是奶奶拽住了我,其實她比我還激動,骨瘦如柴的手劇烈的顫抖着,咳嗽了幾聲,突然噴出一口血出來。
我尖叫起來,大喊了一聲奶奶,老太太並沒有昏過去,而是大口大口的喘氣,氣若游絲的喊了我一聲。
我哭得什麼都不管了,紙巾也被他們丟了,我只好從口袋裡把淡藍色的手帕掏出來,捂住她的嘴。
院長一看這情況,揮揮手叫保安把那些鬧事的人帶下去,然後他走過來,嘆息了一聲:“老太太這是急火攻心呢,快叫醫生看看吧。”
奶奶擺擺手:“我沒事……小江,收拾東西……”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心高氣傲了一輩子,可是眼下她的情況這麼危急,是萬萬不能出院的。
鬧事的那些人離開病房之後並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他們聚集在走廊上,異口同聲要求轉院。
不時有污言穢語從他們嘴裡冒出來。
奶奶堅持要出院,不要醫生給她看,最後我哭着跪下來,她也沒力氣了,只好讓醫生診治。
院長一直沒離開,後來有一個護士拿着一份報紙從外面進來,小心翼翼遞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