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沒有實體，它也只是湊到對方脖頸上用力一吸，很快獵物的身體就霧化了，被它吸到肚子裡去。隨後，它的臉上就露出了舒服的神色。
長天解釋道：“這世界沒有靈氣。”
寧小閒聽懂了。地球沒有靈氣，無論是修仙者還是鬼魂都無法再從外界獲得補充，這嫗鬼要繼續存留於世，惟一的辦法就是吞噬同類以獲得魂力補充。
這鬼嫗似是被兩人驚動，往他們這裡看來，眼裡可不止有好奇，還有深沉的憎恨。
現在兩人已經收斂了氣息，看上去與凡人無異。不過鬼嫗還是小心地瞪了他們幾眼，轉身飛快地遁入林中，消失不見。
寧小閒低聲道：“這東西靈智方啓，卻還不敢害人。”
“道行太低，還奈何不了活人。”
寧小閒心裡卻不覺鬆快。這裡只是偏僻無人的林地，就冒出了這麼多鬼魂，其中還有個捕食同類的惡鬼。那麼，要是去了人煙密集的大城市呢？
長天攬着她，一步一步跨到半空中：“看仔細了。”說罷伸手抵着她後心，一股浩蕩的神力渡了過去。
有他的力量相助，寧小閒的神念驀然打開，往四面八方掃視而去。
下一秒，她就睜開眼輕呼一聲，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城鎮郊外的荒野和叢林，看起來空寂無人，可是在她的神念當中，這底下影影綽綽，也不知道有多少鬼魂正在遊蕩。
至少她一念掃過，居然算不出具體數量。
“怎會這樣！莫不是遇上百鬼夜行？似乎也說不過去。”百鬼夜行一般發生在七月半，現在可是正月！不過看到這裡，她倒是想通了另一項，“難怪他們跑到這裡來，莫不是躲避過年的鞭炮和鑼鼓聲？”過年時，挨家挨戶都要放起一掛又一掛鞭炮，孩子們可能覺得好玩，但在遠古時代，這可是驅鬼辟邪的儀式。
道行低微的鬼魂當然沒法在這個時候靠近人煙聚集之地，只能被趕到這等荒郊野地。但是看它們的密度，她都覺得頭皮發麻。多虧凡人肉眼難見，不然恐怕要活生生嚇死。不過量變最後總會引起質變，這麼多鬼魂停留在世，免不了要打亂人間秩序。而這個位面的秩序，說實話，已經很脆弱了。
也難怪總有人宣稱自己能見鬼，她可是知道，在某些特定的時候，人類的確可以望見魂體，哪怕是驚鴻一瞥。並且這些惡鬼若是被有心人利用的話，也會爲害人間。
長天沉聲道：“魂魄滯留人間，只可能有一個解釋：入地無門。”
她不由得看向長天，只聽他接着道：“你還記得，南贍部洲原本也是人鬼混居，羣魔亂舞，乃至民不聊生？最後是后土身化六道，才令世間秩序重建，死魂都去了地獄道，人間才難見得這樣的境況。”聞言伸手往下一指，“雖然位面不同，然而殊途同歸，你這裡原本也有鬼魂的去處。”
寧小閒動容：“也就是說，這裡的冥土出了問題？”
長天冷笑：“何止出了問題。我兩次來到這個位面，都覺出不妥。若我未看錯，恐怕你這世界的地府行將關閉，死魂進入地府的通道已經消失，纔會滯留人間、無處可去。”
寧小閒現今閱歷豐厚，細細咀嚼其中含義，只覺細思極恐：“等一下，冥土乃是生靈循環往復之地，才謂‘生死輪迴’，現在卻是有生而無死，這已經打破了世間的法則。”
長天搖頭：“你將因果倒置了。正因爲天地失衡，牽連廣大，才導致了冥土的消萎。長此以往……”
他話未挑明，寧小閒卻已知道下文。世間生靈都在天地洪熔中輪迴，在人間由生至死，在冥地由死往生，循環不息，萬物由此昌盛。然而現在正如長天據說，“入地無門”，死魂下不去冥地，這條因果鏈就不再是個循環了，而變作了單向通道。莫看此時人間還很繁華，可是冥地中殘留的魂魄早晚會投生完畢，到時底下空空蕩蕩，再沒有魂魄等着排隊進入人間。
到得那時，這個位面哪裡還會有新生命再出現？
人類若是沒有後代，最多百年後就會滅絕，再過得幾千年，連樹木都不存在，這個世界終將變作一片死寂，再沒有任何生靈留存！
想到這樣的後果，她都覺得不寒而慄。眼前這萬家燈火、處處華燈璀璨的炫景，似乎都如浮華雲煙，大風一吹就此散去。
月圓則虧，水滿則溢，盛極一時也就是衰敗之始。
她還想攥着一線希望：“咦，等一下。南贍部洲六道未立之前，人鬼混雜，那麼鬼物肯定能夠投生，否則新生命從哪裡來？”
“當時可以，不代表現在也可以。”長天沉聲道，“南贍部洲從六道確立的那一刻起，人間的鬼魂同時就被剝奪了自行投胎的權利，至今已經有數萬年之久。這裡也是一樣，既然冥地已經掌管生死無數年歲，那麼人間的鬼魂早就無法自行投胎了，只有法力高強者可以想辦法奪舍。”
他說的其實也很好理解。就好像萬物的祖先都來自海洋，可是讓人類現在再下海去生活顯然是不現實的，恐怕入水不出兩分鐘，大部分人都要淹死。
長天微微搖頭：“然而這裡的天地靈氣又已經枯竭，我都想不出本土生靈還有什麼晉階的通道。”
他都承認自己想不出，那麼這幾乎就是條死路了。寧小閒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
“無能爲力。”長天撫了撫她的秀髮，這時兩人已經循來路而返，“人力已經無法迴天。”若有可能，他也不希望寧小閒見到這樣的景象。可就算他不說，她早晚也能看穿，倒不如現在先行疏導。“有生有死，有來有往，有存在即有消亡，人類如是，天道如是，位面……也如是。”
她再說不出話來，只能長長嘆一口氣。就算是長天，對這樣天道的崩潰也是無能爲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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