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的推官吳元將一直伺候在薄嬈身邊的冬憐夏語給帶到順天府審問,不過具體審出來什麼消息,薄玉喬卻不太清楚,她並未在順天府放下釘子,自然是不好探聽的。
眼下薄玉喬知曉自己不能急躁,否則程氏萬一尋着了她的漏洞,恐怕便會毫不客氣的栽贓嫁禍,不過她瓊枝閣的人近日看來都安分的很,想必也不會那般容易的便被程氏抓到錯處。
薄玉喬心下想的倒是不錯,但事到臨頭卻不是這回事了,在順天府推官吳元將將離府之日的下午,瓊枝閣之中便又迎來了一批捕快,這些捕快着實算不得客氣,開始四處查探誰人左手上留下三道血痕。聽得這個消息,薄玉喬便心如明鏡一般,想必這探查之事仍與薄嬈之死有關罷。
待一個素日裡極爲安分的小廝被扭送到薄玉喬面前,兩個高大的捕快在一旁壓制着他,讓其跪倒在地。其中一個捕快將那小廝左臂的袖襟給挽起,露出了手腕處的那三道血痕,現下那三道血痕已然結痂,瞧着真真是極爲瘮人。
跪倒在地的小廝低眉斂目,連半句辯解也無,便好似心如死灰一般。見狀,薄玉喬心下止不住的冷笑。此般情景她都不必多想,便可知是程氏那毒婦設下的圈套。要不然哪裡會有小廝被捕快抓了,連半句話都不辯解的?
薄玉喬抿了抿脣,也不看跪倒在地奴才秧子,衝着站在堂下的兩個捕快開口問了一嘴。
“二位官爺,不知這人到底犯了什麼罪過,值得您二位官爺親自到瓊枝閣來將人帶走?”
聽得薄玉喬如此恭謹的言語,那兩個捕快也不禁有些惶恐。他們來薄府搜查之時,已然被上頭提點過了,言道這瓊枝閣的主子,可是瑞王殿下定下的人,雖說只不過是個媵妾罷了,但到底也不是他們這種不入流的捕快能開罪的起的。
其中一個捕快上前一步,衝着薄玉喬拱手行禮,朗聲道。
“小姐有所不知,先前我們順天府的仵作查驗了貴府姑奶奶的屍身,發覺其右手三指指甲縫兒之間帶着血跡,便知大抵有人被貴府姑奶奶的指甲所傷,再加之審問了冬憐夏語那兩個丫鬟,其二人言道,姑奶奶先前便見死不救,讓四小姐您懷恨在心,方行出此等狠辣之事。”
說到後頭,那捕快一張剛毅的面龐之上也現出尷尬之色,冬憐夏語那兩個丫鬟的證詞雖說並不見得爲真,但到底也是一條證據,只不過順天府之人沒有膽子將薄玉喬帶回去審問罷了。
聽得這捕快所言,薄玉喬面上的笑意更濃,先前她還想着程氏到底會生出什麼招數,如今一看,不過就是栽贓陷害罷了。且薄嬈遇害那日,薄玉喬可與薄清遠一齊處於正堂之中,以薄清遠那耿直的性子,想必自然是不屑於說謊。
思及此處,薄玉喬心下倒並未生出什麼憂慮之感,登時便微微頷首,衝着那兩個捕快開口道。
“如此小女子已然明瞭了因果,便勞煩你二位將那小廝給帶到順天府之中,好生審問罷!畢竟一個小廝被人二人抓着了,連辯駁都無,大抵也有些奇怪罷?”
薄玉喬的聲音清脆的彷彿銀鈴一般,但聽在那兩個捕快耳中,便讓他二人恍然。方纔薄小姐所提之事,着實是不合常理。這小廝便彷彿旁人安排好的,其目的就是爲了陷害薄小姐。
如此一想,那兩個捕快登時面容一肅,隨即則再次衝着薄玉喬抱拳行禮,開口道。
“還望喬小姐放心,順天府自會將此事秉公辦理。”
聞言,薄玉喬微微頷首,餘光斜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廝,而後輕聲道。
“二位官爺,那血痕一事應當是因着今日仵作驗屍方纔發起的,那待您們回到順天府之中,勞煩二位請來一位大夫,好生查探一番那小廝的傷處,瞧瞧其是否是近日的新傷。小娘子方纔也掃到其傷處一眼,發覺其手腕處的血痕顏色泛紅,且完整的很,根本不似已然經過多日的傷口,此處應當也能稱得上是疑點之一罷?”
聽得薄玉喬所言,兩個捕快只得連連稱是,心下倒是暗暗泛苦,這喬小姐着實不是一個好相與的小娘子,雖說容貌生的豔麗至極,但瞧這細密心思,大抵也只有瑞王殿下能消受的起了。
這兩位捕快將將欲離開瓊枝閣之時,沒想到薄玉喬又開口了。
“如若兩位官爺不忙的話,那便將方纔可能生出岔子的人再細細查探一遍,《洗冤集錄》有言,若是以開水灼燙傷處的話,其上的疤痕便可能被遮掩住,從而將真正的賊子給遺漏了。”
薄玉喬這般開口,登時便讓兩個捕快心頭一震,他二人同時想起方纔有一個小廝,便在行健居中,給他二人奉茶,但因着一個丫鬟衝撞,使得那滾燙的茶水傾倒在手腕處,登時便鼓起了一片燎泡,如此看來,那小廝定然十有*是故意爲之!
見着面前的兩位捕快面色一肅,顯然是將事情放在心中,薄玉喬便衝着伺候在一旁的素墨微微頷首,後者清楚薄玉喬的意思,便自腕間掏出一個荷包,兀自行至那兩個捕快身上,將紋繡翠竹的荷包交到了其中一人手中,而後便輕笑着道。
“二位官爺着實是太過忙碌了,這些散碎銀錢二位便留下吃酒罷,權當我家小姐的一番心意。”
這兩個捕快也算是老油條了,自然是不會推拒這等打賞。畢竟若是推了打賞的話,想必亦是會引得薄小姐不虞,如此的話,還不如痛快的將銀錢接到手中,出去吃幾頓好的。
如此,這二人又與薄玉喬告謝了三四次,方纔帶着那個小廝離開了瓊枝閣之中。
待這二人離去之後,薄玉喬面上的笑意便盡數消失,而後兀自轉過身子,坐到八仙椅之上,微微闔上雙眸,衝着素墨吩咐了一句。
“素墨,待到清遠少爺回府之後,便知會我一聲即可。”
聽得薄玉喬所言,素墨登時便應了一聲,隨即便將紅木桌子上早已涼透了的茶水換成了上好的祁門紅,彷彿玫瑰一般的豔麗的茶湯,倒是讓薄玉喬心情放鬆了些許。
待薄玉喬用過晚膳之後,素墨這丫鬟總算開口說道。
“小姐,清遠少爺現下尚未回到府中,您還是先歇下罷,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談。”
聞言,薄玉喬眉頭微微蹙起,心下倒不禁有些疑惑,如今天將將擦黑,時候也算不得早,爲何薄清遠還未回府?難不成他真真與崇文帝乞骸骨了?
若是如此的話,薄玉喬還真真欽佩薄清遠的膽量。此刻薄正已然下了詔獄之中,薄府便只剩下薄清遠一個官身,若是這廝辭官不作的話,那即便有英武伯的爵位,薄府也阻不了沒落的結果。
思及此處,薄玉喬心下倒是微微有些遺憾,畢竟如今陽哥兒年歲還小,若是其已然長成的話,還可被推拒入朝。但瞧着眼下薄府的形勢,想必用不上三五年,便會徹底沒落爲商戶,到了那時的話,便只得讓陽哥兒自行科舉,而尋不着家族庇廕了。
見着薄玉喬嘆息一聲,素墨登時便有些心疼,便試探着說了一句。
“若小姐您真真有極重要的事情要與清遠少爺商談的話,便先等等罷,待清遠少爺回府之後,奴婢再將其給請到咱們瓊枝閣中。”
聽得素墨所言,薄玉喬不禁微微勾起紅脣,輕笑一聲。素墨這丫鬟來到薄府之後,真真是越發的溫和了,以往因着死士出身而帶着的冷意,現下便彷彿冰消雪融一般,已然盡數消失。
再配上這小娘子清麗的容貌,以及溫和的脾性,也怪不得義父會深陷其中。
“素墨,你不想隨我去一趟杏林館嗎?畢竟該解決的事情,躲是躲不掉的。”
聞言,素墨吶吶張口,欲要說些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得恭謹的低眉斂目,不讓小姐發覺她激盪的情緒。
見着素墨閉口不言,薄玉喬也不欲逼她,便徑直衝着一旁的黃鶯吩咐一聲,道。
“黃鶯,你便先備上熱水罷,我想要沐浴。”
聽得小姐吩咐,黃鶯這丫鬟也不敢怠慢,忙去尋了粗使丫鬟,讓她們將小廚房之中早已燒好的熱水給擡到瓊枝閣中,待與牛乳調好溫度之後,方纔將小姐給喚進耳房之中。
薄玉喬便在浴桶之中泡了小半個時辰,直到覺得身子有些乏了,這才自浴桶中起身,取了乾淨的巾子,將身上的水珠兒給盡數拭去,隨即便由着黃鶯爲她絞乾頭髮。
如此又忙活了一陣子,天色早便全然昏暗下去,月初東山,星光璀璨,瞧着倒是不錯的很。不過眼下這般情景,薄玉喬也沒有賞月的心思,正在思考着是否該歇下,便聽得素墨那頭傳來的消息————清遠少爺帶着渾身酒氣,總算是回到了現下所居的小院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