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外表文雅的“狂嵐”徐迎就如樑京墨預料的那樣爆發出了力量,他看上去像是一衆主持人裡最冷靜的,但此時卻成了最早做出反應的那個。在森德羅斯做出動作的同時,他已經下意識地踏出腳步,弓起身子,猶如一頭豎起鬢毛的獅子,下一步就要衝到姜樂身邊護主。
雖然距離遠了一些,未必能夠阻止對方的動作,但好歹不是全無機會……
然而就在這時,旁邊伸出的一隻手臂攔住了他。
“‘狂嵐’,你先等一下。”
攔住他的是那個表情悠然的老人,也是樑京墨心目中值得注意的“二老”之一。那“狂嵐”徐迎一步衝出的爆發力何等強勁,就算是他自己都無法說收就收,然而這個老人卻是把手背扣在他的胸口,輕輕鬆鬆便反手將他按住了。
“還有‘避役’,你也冷靜。”他同時頭也不回地說道。樑京墨這才注意到原本站在另一側的“避役”嶽明不知何時也已經走出了幾步,卻彷彿進入衆人視覺盲區似的毫不引人注意。被老人一說,他也只得乖乖停下。
只是,爲什麼要阻止他們?
二人的臉上也明顯閃過一絲疑惑,但動作卻是停下了。就這一遲疑,另一邊森德羅斯的行爲已經無人可以阻止,只見他右手緊緊按住了姜樂公主那瘦削的肩膀,緊接着腳步一轉繞到對方身後,順勢將手臂環過對方脖子,往回一扣,將其拉進自己懷裡。
與此同時,他的左手也已經擡起,那掌心握着的東西反射着金屬的光澤,竟是一把極其隱蔽的防身匕首。他將匕首尖對準了姜樂的太陽穴狠狠刺下,卻在即將觸及肌膚時猛地停住。
這一連串的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沒有絲毫的阻滯,足見他還沒扔下自己當兵時練就的矯健身手。成功扣住人質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懸着的心總算又下來了一點。
“都別動!”森德羅斯大喊,“誰要敢靠近我就……”
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感覺身前一空。一低頭,只見姜樂猶如一條滑不溜秋的泥鰍般從他的鉗制下掙脫了。原本他已經按住了她的肩膀,然而在手臂移動的時候這鉗制稍稍鬆脫了一點,而她就像是早有預備般及時利用了這一瞬間的破綻。
“抱歉啊。”姜樂聳聳肩,“我之前被這樣抓過一次,不想再來一遍。”
伴隨着這句話,她彎下腰向前大大地踏出一步,徹底脫離了森德羅斯的控制範圍。後者還在微微發愣着,像在咀嚼着她話裡的意思,直到半秒之中才想起要追上去。
爲了避免對方再次逃脫,他已經高高舉起了匕首,打算先把她刺個重傷再說。
然而已經太遲了。
一道血箭沖天而起,同時飛到空中的還有一個半邊花白的球狀物體。森德羅斯到死時還圓睜着雙目,保持着剛纔那副惡狠狠的表情。只在飛上半空時,他那尚未完全失去意識的眼球才動了動,勉力看向下方,像是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有如此快的一刀。
“可怕……”
樑京墨的心中也只來得及閃過這樣的句子。在看到姜樂成功掙脫的時候,他知道那個老傢伙已經完了。在沒有人質在手的情況下,周圍隨便一個主持人都能輕易解決掉他。
只是他沒想到這麼快。
只是一步。那個始終閉着眼睛的老主持只是向前邁出了區區一步。這一步看上去似乎毫不費力,然而下一刻,他卻像摺疊了空間般地瞬間出現在了森德羅斯面前。先見他的手揚起,隨後纔是一道寒光劃過,等到樑京墨的眼睛看清楚時,森德羅斯的頭顱已經飛起來了。
一切都來得太快,更可怕的是太過精準。不管是準確站到對方面前的步伐,還是準確劃過對方脖子的這一斬,那簡直都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更可怕的一點是在樑京墨回過神後才意識到的——這傢伙,還是個眼睛看不見的瞎子。
在不能視物的情況下做到這種程度,這傢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但顯然有人對此早已習以爲常了。就在刀光一閃的同時,那個剛纔還擡手攔住徐迎的老主持人已經同步走上前去,只見他把手一伸,將身上的西服外套甩出,順勢在空中抖開了,猶如雨傘般擋在了姜樂公主的頭頂上。他做完了這一切時漫天的血雨纔剛剛開始落下,有幾點落在了衣服上,發出啪嗒啪嗒的幾聲輕響。在衣服下的姜樂看不到身後的景象,而她也是頭都不回,嘴角甚至帶着淺笑,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
她甚至有閒心偏過頭對着樑京墨笑了笑。在兩人目光對上時,她擡手向後指了指,而後嘴脣微動,無聲地說了一句“接下來交給你了”。
“交個頭啊,人不已經被你給砍了嗎!”
樑京墨苦笑着只想吐槽回去,然而姜樂這會卻又不看他了。她轉過頭開始暗暗地觀察着其他人的反應,而樑京墨也收斂起了那些雜念,開始做起和她一樣的事情來。
是的,他知道這纔是姜樂的真正目的。
她委託自己“找出內奸”,之後又輕而易舉地自己把內奸解決掉了,這就意味着……她希望自己找出的並不是眼前死掉的這個內奸,而是另有他人。
而她之前之所以要通過航線、港口等關鍵詞將森德羅斯的內奸身份透露給樑京墨,其實也只是爲了讓他心裡有點底,不至於在真相暴露時過於驚訝而失去觀察周圍的能力。要知道相比這艘船上其他人的水準,森德羅斯實在不擅長掩飾自己的內奸身份,這也讓他只適合作爲另一個內奸的下線存在,卻不是合作對象,這樣一來就很難通過他來找出另外一個的線索。
樑京墨想,也許姜樂正是已經看穿了這一點,這才放任那個盲眼主持人將他殺死,以此來發揮他最後的一點點作用——
也就是用他的死,來刺激那個此時依舊隱藏在人羣中的內奸。
對圍觀的人來說,剛剛這邊發生的事情包含了幾次大型的反轉,第一次是森德羅斯身份的暴露;第二次是他奮起反抗,把姜樂公主挾持爲人質;而第三次緊接着第二次,乃是他被主持人一刀斬首,瞬間斃命的衝擊性畫面。這跌宕起伏的劇情必定會引起心情的大起大落,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要麼嚇呆,要麼就會不可避免地表現出內心的震驚。
只有那個內奸從頭到尾都不在一個節奏上,只能靠演技來彌補。森德羅斯的身份他顯然知道,所以第一個時間點他不會感到震驚。當森德羅斯奮起反抗時,他雖然也會有情緒的波動,那多半卻是在猶豫要不要出手相助。等到目睹對方被瞬間斬首時,那個內奸的心裡應該纔會有相當大的起伏。對未來計劃的不確定,對自己下場的擔憂……諸如此類的情緒,都有可能混雜在僞裝的驚訝裡,在那個時間點浮現到他的臉上。
而這,就是姜樂公主希望樑京墨可以爲她找出的“關鍵信息”。
只是這事情顯然不會那麼順利。
“該說那傢伙的演技真是好麼……”
樑京墨皺了皺眉,感覺自己暫時還一無所獲。這結果其實也在他預料之中,因爲他對這裡的人還說不上熟悉,裡面見過最多次的克里斯,其實也不過和他在白夜祭裡相處過短短的一個夜晚而已。在不清楚對方習慣的情況下,光看他們此時的反應,樑京墨很難準確分辨出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演技。
而他也沒有項南星那種近乎妖異的直覺,可以直接察覺到對方神態中的些微異樣。樑京墨只能選擇默默地將看到的東西全部記在心中,等待以後驗證。這些表情、言語和身體動作信息就算不能幫助他當場找到目標,也未必不會在以後的某個時間派上用場。
他嘆了一口氣,開口問道:“那現在怎麼辦?船主人死了,我們還要繼續前進嗎?”
他這一開口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而這也是樑京墨最後一次對衆人的試探。在默默將所有人的反應都記在心裡後,他聽到了姜樂那邊的回答。
“我們當然要繼續前進。往西鳳去,這一點從來都不會改變。”她朗聲答道,“至於航線的問題不必擔心。這艘船由智能系統操控,只要輸入相關的信息就可以自動航行。而這兩天我已經研究了相關的海圖,自己擬定了一條新的航線,我們在一小時後就開始改道走那邊,一樣可以安全到達西鳳。”
樑京墨心中一動:“登岸的港口也換了?”
“這可是不可明說的秘密呀。”姜樂衝他眨了眨眼睛,“算是某人之前的一點‘遺產’吧。”
樑京墨點點頭,領會了她的暗示。姜樂在化名肖樂平的時期曾經做過一些販毒的勾當,那時候她應該沒少接觸過一些位於灰色地帶的小港口。那些地方多數位於綿長海岸線的某個角落裡,沒有官方監管,但也只能容納一些低排量的小船舶。剛好他們乘坐的也就是一艘小遊輪,這種港口就足夠有餘了。
選擇從這種徹底的秘密港口登岸,上岸後的策略大概是繼續潛行吧。也難怪她急着要在船上就把隊伍中隱藏的內奸揪出來。
“那好吧,既然這邊的事情解決了,那也沒我啥事,回房休息去了。”
樑京墨揹着雙手懶懶散散地直接往門口走去,兩邊的主持人自覺爲他讓出了一條路。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裡,自然也明白這是“此間事情已了”的意思,可以離開了。
矮個子光頭卡洛斯性子比較急,眼見樑京墨已經走出去了,他趕忙碰了碰旁邊克里斯的肩膀,低聲問道:“我們也走了吧?”
卡洛斯沒有聽到回答,因爲克里斯此時正目不轉睛地看着樑京墨的背影。他的目光正隨着樑京墨移動,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