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暗暗咬緊了牙根:“什麼芥蒂不芥蒂,都是老人精了,皇上寵的妃子還能得罪了去麼?”
見陳年不說話,楚芮繼續道:“李長想的比你通透,就算自個兒心裡頭不喜歡嘉嬪,但是隻要皇上喜歡,他一個奴才能如何,順着皇上的心意即可。你做事機靈,又懂得變通,皇上本就對你另眼相看,若是有一日,皇上提拔了你起來,那李長必然臉面上掛不住。李長知道你私下跟本宮走動,就更加心裡頭着急,唯有投誠鹹福宮那頭。嘉嬪那心思,本宮懂得。利用李長砍斷了你跟佩兒,就等於砍斷了本宮和皇上。她一人獨大,這後宮便是她的天下了。本宮不得皇上的心,也揣摩不了皇上的心,無妨,只是苦了佩兒,年紀輕輕的便要嫁於那李長做對食夫妻。”
“皇后娘娘,奴才求您想想法子,佩兒,佩兒姑姑她不能嫁給李長啊。”陳年跪正了身子,附在地上,大滴的眼淚落在那拼接不見縫隙的地磚上。
楚芮長嘆一聲:“我能想的法子都想了,眼下皇上並不在意本宮的話,本宮愛莫能助。原想着給佩兒指個官人家,怕是不能了,是本宮連累了佩兒。”說完捻着袖口掖了掖眼角。
陳年木然的磕頭,額頭碰在硬實的磚上,發出悶悶的聲響,在這深夜裡顯得格外清晰:“皇后娘娘,求求您了,李長這年紀,都快能做佩兒姑姑的爹了。皇后娘娘,奴才求您,只要能救佩兒姑姑,奴才什麼都願意,就算要奴才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
楚芮一時間失了神:“真是難爲你對佩兒一片癡心,只是可惜了,你也是個閹人。”片刻她又提高了些聲音:“本宮倒不是沒有法子,只是眼下也只有委屈佩兒,但卻能保她平安,你可願聽聽?”
陳年猛地擡起頭:“只要佩兒不許給李公公,奴才做任何事情都願意,萬死不辭。”
“只要你願意,佩兒不僅不用許給李公公,還能日日陪着你。你可歡喜?”
“什麼?”陳年一頭霧水,他看着皇后那張沒有表情的臉,猜不透她的想法。
楚芮眼睛望向燭光照不到的黑暗處,像是喃喃自語:“嘉嬪既然想讓佩兒和李長對食,以此斷我臂膀,皇上聖意已有,本宮拒絕不得,但是本宮可以向皇上請辭,那李長年歲已大,而你陳年,跟佩兒倒是登對,雖是閹人,但是兩情相悅,又未嘗不能結爲夫妻?平日裡,你跟佩兒私下來往,也只是男女情深而已。一切順理成章,旁人就算
想誣陷長春宮私通御前的太監,也無從下手。”
陳年確實愛慕着佩兒,但是自知身體殘缺,平日裡也就見面時偷偷多看幾眼,見不着的時候就對着帕子發發呆,從未有過非分之想,心裡也總是期盼着佩兒能嫁個好的郎君,有好的歸宿:“皇后娘娘,即便是跟奴才,可佩兒姑姑依舊是一輩子委屈了。”
楚芮勃然,狠狠道:“婦人之仁,佩兒跟了你是委屈了自己,可是若許給李長呢?結果更加可悲。即便本宮阻止的了,佩兒早已被李長和嘉嬪盯上,你以爲她就能安然度日了?本宮能說的,就這些了,剩下的,你自己想吧。”
見皇后背過身去不再看自己,陳年小聲告退,佩兒還在外面候着,如以往一樣靜悄悄的送他出了長春宮,臨走時陳年喚了一聲“佩兒”
“嗯?”佩兒只是嗯了一聲,夜色太深,陳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是貿然伸手去拉了一下佩兒的手,冰涼刺骨,一如方纔殿內的地磚。陳年猛然回頭一溜煙的走了。
佩兒呆呆的望着暮色裡看不清的陳年的背影,站了片刻纔回到皇后的寢宮,楚芮還沒睡,佩兒走過去輕聲道:“皇后娘娘,時辰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早點歇着吧。”
楚芮在她的攙扶下起身往牀榻邊走去:“陳年對你有情,本宮將你許給他對食也是不得已,你可會怪本宮?”
佩兒小聲道了句:“奴婢不敢,奴婢的命是皇后娘娘給的,娘娘需要奴婢做什麼,都是心甘情願。皇后,夜已深了,您早點兒歇着,明兒還要去養心殿,當心臉色不好看。奴婢就在廊外有事喚一聲便是。”說完,輕手輕腳給楚芮拉過錦被,便退了出去。
“吱嘎”輕微的一聲,佩兒關上門,整個人如泄了氣的皮囊,靠着牆壁緩緩滑落,她睜大了雙眼望着夜空,這一晚的夜竟是如此寂寥,暗沉沉的天空竟然一顆星星也看不見,就如同她此刻的心,黑暗而空洞。臉頰上有些癢癢,伸手碰觸,是一滴淚。
嗚咽聲被死死壓抑在喉嚨,她把臉埋進雙臂,若有來世,希望自己生在尋常人家,有衣穿、有田種。
很快佩兒許給陳年對食的事情在宮中傳開了,這宮裡頭的人總是寂寞而健忘的,人們逐漸忘記了關進冷宮的葉氏、也慢慢不再關注永壽宮那個自盡的宮女,所有人都在悄悄議論佩兒和陳年的婚事。
裴容去內務府領當月的用品時碰見幾個別的宮裡的小宮女正竊竊私語,大概知道
是對食的事情,裴容拿了東西準備回去,剛好看到佩兒過來,幾個宮女偷偷瞄着佩兒,吃吃的笑。佩兒應該早就察覺,她高高的昂着頭,不可一世的模樣,從那些宮女身邊經過,領了東西,快要離開的時候,突然盯着那些偷看她的宮女:“你們傻站在這裡做什麼,宮裡頭沒有主子伺候嗎?若是沒有事情可做,就早些稟告了主子,打發你們去辛者庫,那裡活可都是幹不完的。”
那幾個宮女自知皇后宮裡的人惹不起,都悶悶的散去,不知誰離去的時候嘟囔了一句:“橫什麼,不就是要嫁個太監麼?”
裴容看到佩兒的身子輕微搖晃了一下,又恢復了鎮定,像是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
裴容追了上去:“佩兒姑姑。”見她並沒有放慢腳步的意思,裴容只有加快自己的腳步跟着。
佩兒目不斜視地匆匆往前走:“怎麼?你也想問關於我婚事的事情?”
“嗯,裴容只是覺得有些意外...”
“意外?”佩兒突然停下腳步,看着裴容的雙眼冷笑“你們當然覺得意外了,你們覺得我嫁的不該是陳年是不是?”
裴容想着如花的女子將要嫁給太監度過餘生,滿心的同情竟沒有留意佩兒滿眼的恨意:“是,陳年畢竟只是御前的一個小太監,姑姑這實在的委屈了自己。”
佩兒笑的異常慘烈:“小太監就委屈了,那麼大太監不委屈麼?那些害我的人,我定然會記得,不管我嫁於誰,我都會永遠記得。”說完,又大步的離去。
裴容回到鹹福宮將所見所聞告訴瑤月,滿頭霧水:“主子,依奴婢看來皇后的權勢給佩兒指個不錯的歸宿,理當是沒有問題的,何以指給一個太監對食。方纔佩兒那番話,奴婢也想不明白,是有什麼人想害佩兒,皇后也置之不理麼?”
瑤月鎖着眉頭:“聽皇上說,這門婚事是皇后親自提的,還說佩兒和陳年本就是兩情相悅,常常偷着私下見面,於心不忍,才同意他們做對食夫妻的。若是像佩兒所說,是有人陷害,那麼皇后這話當怎麼理解?”
裴容細細回想:“佩兒姑娘神色確實不佳,看着不像是兩情相悅的樣子。”
“沒錯,佩兒和陳年確實不是自願在一起的。”門外突然傳來嬌媚的一聲。裴容警惕的問:“誰在外面?”
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口,穿着桃粉色宮裙,面若桃花,十分養眼。
“林選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