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佳的脣齒之間盪漾着冰冷的意思,“只要查一查這個叫做小桂子的奴才如今還在不在就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摻雜進了什麼事情來了,快去吧,晚飯之前來告訴我。”
袁彩英聽了佳貴人這麼說話,連忙點頭。
“是,娘娘,那您好生地休息着,奴婢去去就回。”
佳貴人只是略微地頷了頷首,便是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光,果真是個好天氣,早春的料峭已經慢慢地沒有了,留下的便全部都是一些讓人喜歡的溫暖了吧,這麼想着,又想到了自己好不容易能有的一個孩子,如今竟然全部都化成了一抹的塵土了,便是難免悲從中來,就靠着牀邊慢慢地睡下了。
“小主,小主。”恍惚之間,似乎有人在搖着自己,那佳貴人才慢慢地醒了過來。“怎麼樣,可去打聽清楚了?”佳貴人問道。
袁彩英小心地捧着一小盞的丁香粉末走到了窗旁,小心翼翼地用勺兒往裡頭添了一些。
這丁香有通氣凝神的功效,由丁香花細細研磨而成,出自閩南,整個後宮之中只有凌貴妃和她有,足見佳貴人的身份顯貴。
有聲音緩緩地從窗臺那邊傳過來——
“果然如娘娘您想的這樣,那小桂子前兩天就已經暴斃了,隨便擡到亂葬崗中去埋了。”說話之間已放好了香料,款款來到了佳貴人的身邊,躬身在佳貴人的耳邊說道,“倒是他家中的一個弟弟好像是突然之間得了一些銀子,前天連夜帶着老母親就離了這京城,聽說是回了老家去了。”
“混賬東西!”佳貴人狠狠地從用手拍着牀鋪,手上反而不覺得疼痛了。
袁彩英連忙扶住了佳貴人的手,心疼溢於言表。
佳貴人剛剛小產,怎麼能受這樣的打擊,直說也是迫不得已之下的選擇。
“娘娘,您仔細自己的手啊。”袁彩英連忙勸阻。
佳貴人狠狠地看了一眼窗邊的百合,在春風的吹拂之下綻放着更加榮耀的華彩,心中更加悶悶的,似乎要吐血了。
手指一指,便是窗前的位置——“有什麼仔細不仔細的,去把那百合花給本宮端了過來。”佳貴人說。
袁彩英婉言勸說,“娘娘,那百合花若是不乾不淨的東西,何必又要放在眼前呢?”
“我如今連孩子都沒有了,還擔心這些做什麼。”
一聲隨在後面的嘆息聲輕輕拂過袁彩英的耳畔。
“是。”
袁彩英無可奈何地將那百合花放在了佳貴人的面前,佳貴人仔細地嗅了一下,卻走過覺得這百合上散發着一股子的淡淡的酸澀味道,她通曉藥理,從前在母家的時候就跟着隱逸閣中的師傅學習探脈,一聞便有了分曉。
皺眉問道:“從前不覺得,怎麼今天聞着這百合,竟然有桂皮的味道。”
那袁彩英聽了,連忙也湊到了百合前頭仔細地嗅了一下,說道:“正是了,娘娘,這就是桂皮的味道。”
桂皮原是有活血祛瘀的功效,如今被摻雜在着百合花中,定是利用了百合安神的功效,讓人得了催眠,然後在夢中促進了佳貴人的氣血循環。
好很的招數。
佳貴人冷冷地笑了一下,說道:“原來如此,只是我看對方的功夫應該是要更精細一些的,不信你聞一下這土的味道。”說着便是用手帕輕輕地掩面,眼神之中閃現了一些煙霧的表情來。
果然如佳貴人所說,與花瓣的味道比起來,土中的味道更有一些桂皮的味道。
想了片刻,那袁彩英恍然大悟,對方並非在花瓣上做手腳,而是在這土壤之中做了手腳,桂皮原就是比較酸性的藥材,若是被磨碎了摻雜在水中,再澆灌在這百合之上,必定是能讓百合有更旺盛的長勢,這樣的方法若是用在其它的花卉上,恐怕是會讓花朵枯敗的,看來這人當真是心思技巧啊。
袁彩英瞭然地看了一眼佳貴人,知她定是知道,連忙將這百合花拿到了一邊。
“娘娘,我們從前還以爲因爲有了凌貴妃娘娘的照顧,一切都能變得順心隨意起來,如今看起來,原來萬事都有想不通的後手呢。”說着便是靜靜地看着佳貴人,一時之間倒也流露出了傷感的神色。
“這有什麼奇怪的,對於我來說,也不過是多了一個隱蔽的敵人罷了。”佳貴人輕輕地用自己的手帕纏着手腕。
慕容佳人的心中清楚,這件事情不能宣揚出去,凌貴妃對她多有疼惜,自然懂得怎麼處理,反正她就算是失了一個孩子,縱然悲痛,也應該懂得怎麼再爭取榮寵,這便算是個教訓吧。
人生世事無常,唯有以衆生皆苦這樣的話來安慰自己了。
想到這裡,佳貴人的眉眼之間有了一些舒朗,這所有的表情變化都落在了袁彩英的眼中。她婉言道:“娘娘真是好心態,如果這個時候您萎靡不振了,便是真的讓親者痛仇者快了。”說着便是輕輕地將那羅帕掖進了衣角中,說道:“奴婢這就去給您端來一碗的鴿子湯,您好好地喝下去,便是能慢慢地恢復了從前的元氣了呢。”
佳貴人只是靜靜地點了頭,袁彩英才稍微歡快一點地離開了。
正陽宮中,凌貴妃正撫着自己的太陽穴,剛從佳貴人那裡過來,心中一直都在惦記的事情卻是自己的兒子段墨舒,雖然前幾天段墨舒就已經回來了,但是總說是自己剛染了風寒,不能在自己的面前盡孝,便是一直都沒有來到正陽宮中請安,如今竟然又發生了佳貴人的事情,一時之間竟然也沒有了頭緒,皇上雖然沒有怪罪自己的失職,可是皇上向來愛重子嗣,佳貴人的孩子又是他的老年第一子,怎麼能不在心中怪罪。
“凌貴妃娘娘,您可要奴婢爲您好好地揉一揉太陽穴?”身邊的沈樹玉問道。
“也好,來吧。”凌貴妃說着微微地側了側身,“太子如今還是在自己的宮中呆着嗎?”凌貴妃問道。
沈樹玉尋思該如何與凌貴妃說太子殿下染病的事情,剛纔來了個內侍太監,說太子殿下在川蜀之地得了一種會傳染的怪病,再加上與風寒併發,如今還在宮中養着。
猶豫之間,倒是凌貴妃通透明瞭一些,剜了一眼沈樹玉,手指已在小心翼翼地打着節拍,其中的意思便是在責怪沈樹玉吞吞吐吐。
沈樹玉只好以實情告之,簡單說了之後才放鬆神情說道:“還是太子殿下關心娘娘,病中送來了綠梅子,說是這個時候吃最好了。”
凌貴妃的眼神之間起了一些疑惑,說道:“太子向來知道我是不喜歡吃酸澀的東西的,怎麼今天還送了我這一盒的綠梅子,你當真是沒有聽錯,是太子交代的?”凌貴妃問道。
沈樹玉的心中也閃過了一絲疑惑,但看到來的太監眼生,不願意落下話柄與別人,只得欣然接受,此刻貴妃問起,便坦言相告了,“當時奴婢也覺得奇怪,還多問了一句,結果那個太監就是這麼說的,只說是在川蜀之地得的一個好吃的吃食,便是現在這個時候不能在凌貴妃娘娘的身前盡孝,所以就只能在吃食上用心了。”
這些年將段墨舒拉扯大,雖不是親生母子的關係,但也在他的身上放了太多的心思,凌貴妃自恃與他還是有一點默契的,可是這一次,感應竟如此地淺。
“給我好好收着吧,若不是因爲現在皇上也知道了太子得病的事情,並不讓我近身,我這個做額孃的怎麼能不去看他呢,太子這個孩子從來都是個心思縝密的,若是我在一些事情上沒有好好地照顧到他,恐怕還是會讓他產生一些困擾的。”
沈樹玉連忙說道:“貴妃娘娘您可是說笑了,這闔宮上下誰不知道您是最疼愛太子的人,現在便是皇上愛重您的身體,所以不願意讓您以身犯險,太子自然是知道的,所謂母子連心,您的心意太子怎麼會不知道呢。”說着便是輕輕地來到了凌貴妃的身邊,爲她輕輕揉着合谷穴。
是啊,只有親身母子纔能有連心的感受,若是不是親生的,怎麼可能有這樣惺惺相惜的感受呢,縱然是自己一手將那段墨舒帶大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這一次段墨舒與自己有了很多的疏遠,只是那些多年前的往事只能成爲一樁永遠爛在心中的事情了。
“你怎麼知道本宮的苦心。”凌貴妃淡淡地嘆了一口氣。
沈樹玉吐了吐舌頭,凌貴妃鮮少說她的不是,明白貴妃娘娘深謀遠慮,按下不表是有更深的思量,自己終究是個奴才,怎麼能隨便揣測凌貴妃的苦心,眼神所到之處,是凌貴妃的犀利眼神,生怕凌貴妃娘娘怪罪奴婢她愚笨。
連忙盈盈跪下,一句話都不說。
凌貴妃側身一坐,將身後的瓔珞拿在手上,那是打了一半的瓔珞,想要在佳貴人的孩子生下來之後送給她的,沒想到,如今竟然物是人非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將沈樹玉虛扶一下,說道:“好了,你和本宮在一起這麼久了,應該知道我的心性,若是這樣一味奉承的話,就不要與我說了。”說着便是擡了一下手,沈樹玉看在眼中,問道:“娘娘可是口渴了?”
凌貴妃點了點頭,說道:“剛纔和那佳貴人說了這麼多的話,是有些渴了。”
沈樹玉想起了那一盒青梅,頷首微笑,瞭然於胸。
“凌貴妃娘娘若是渴了,奴婢倒是有一個方法,這青梅子雖然酸澀,但是最爲解渴,不如娘娘就嘗上一顆,也算是能夠好好地感受一下太子的孝心啊。”
凌貴妃擡了擡眼,笑着說:“就是你這個小蹄子這麼會說話呢,好了,本宮就吃上一顆吧。”
沈樹玉這纔開心地說道:“是,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