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雀兒倒是機靈懂事,一大早地就趴在我的窗戶上鳴叫,看來便是一個不錯的兆頭呢,自從小師叔再次醒過來,似乎是什麼事情都好起來了。”谷芽兒說着,來到窗前,輕輕地將窗戶撐開了一些,外面有些許的天光慢慢地照射了進來。
一個晚上的頭疼,自己怎麼能夠不心情鬱悶,只是若是能有了一些平和的心態,也許再遇到這樣的心魔,也可以慢慢地化解開來吧——
“小鬼,你這話若是這麼說,師尊聽到了肯定是會想着找來兩情繾綣的黃鸝鳥,他從來都是這麼疼愛你的,這會子竟然也聽到你附庸風雅了起來,可不是要高興壞了嗎。”洛盼桃說,手中梳着青絲的動作卻是怎麼都沒有停下來。
“這樣倒失了鳥兒無憂無慮的天性了。”谷芽兒微撅着嘴。
小停明窗前,明日再歸來。
谷芽兒心想,我這個不懂事的都知道不能束縛了鳥兒的天性,師尊怎會不懂,小師叔當真是病糊塗了,竟然忘記了師尊這個人心中真正的想法了。
雖是這麼想,谷芽兒也不動聲色,只是倒了一壺水來,端到了洛盼桃的面前。
這清晨的茶水是最清心潤肺的,取的是去年存在井底的那一窖子露水,撇開上頭薄薄一層的水汽,留下來的就是四季中最精華光亮的部分了。
洛盼桃細細地聞了一下,笑而不語。
心中卻早打起了算盤。
谷芽兒這個小孩兒,心裡頭還不知道打了什麼算盤,嘴角這般凌厲,可見是動了心思。
洛盼桃莞爾一笑,反正師尊什麼事情都更願意相信自己一些,到時候跟師尊說上幾句,讓他好好地罰一罰這個越發不知輕重的小孩兒了。
這麼想着,便是假裝拿了桌子上的一個銀釵子,要扎谷芽兒的皮肉。
一聲啊呀之聲傳來。
面前瞬間映出了谷芽兒驚恐的控訴——
“了不得了,小師叔你竟然要打人了麼?”谷芽兒連聲叫喚着,也將自己的身體縮到了後頭去。
洛盼桃鳳眉一挑,將那銀釵輕輕地放置於桌上。
谷芽兒知自己的心思被洛盼桃看去了,笑着說道:“我還以爲小師叔的性格會因爲太子殿下的到來變得溫婉一些呢,分明在梳妝打扮上都已經有了一些女兒家的情態了,怎麼脾氣還是這麼暴躁,也不怕被別人笑話了。”
谷芽兒揀選了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閃到洛盼桃的身後癡癡笑着,可是她的笑聲還沒算完,只聽咣噹一聲——
銀釵子又被重新握在了洛盼桃的手上,洛盼桃的眼神似散落了層層細碎的針尖一般。“你這個小屁孩,平日裡看到你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就不願意和你計較了,只是你也太沒有眼力見的了,從前師尊教你的禮儀都去了哪裡了呢?這會子竟然也要這樣地來調侃我,你可不是皮癢嗎?這是最後一次了,若是讓我聽到你再提段墨舒那個薄情的人,我就定不會饒恕你了。”
銀釵愣是在手中來回轉着,又被洛盼桃賭氣一般地扔進匣子中,連帶着剛纔挽好的髮髻都放了下來:“什麼女兒家的情態,在別人看來也不過是笑話罷了。”
那谷芽兒什麼時候看到過小師叔和自己發這樣大的脾氣,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勸了,只是呆呆地站在後頭,手足無措了起來,那洛盼桃原本也不過是聽到了段墨舒的名字心煩,又想到了昨天晚上的夢魘,便是一時之間口無遮攔了起來,現在看到谷芽兒恐懼地站在一旁,心中也有了一些不捨得。
洛盼桃非太過無理之人,敏銳地感受到了背後的一陣涼氣,伸手便將谷芽兒拉到了身前。“好了,我剛纔不過是一時之間的氣話,你怎麼還當真了呢,就算是小師叔錯了,不應該與你這個小孩子一般見識,你也不要生我的氣,好嗎?段墨舒與我自然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我怎麼不與他計較呢,倒是你,別總是被一些看起來道貌岸然的人給騙了,可是明白的?”
洛盼桃在心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大人的事情啊,自有各種錯綜複雜的孽債,谷芽兒一個小孩子的,就算是要勸着,也應該想着這些話到底應該不應該說。
這心思硬是忍下了,眼眸中浮現一些愧疚的意思。
谷芽兒眼中已經閃過了一些淚花,便是再也沒有忍住,只是不停地點頭,小手卻是已經不斷地摸着臉頰上好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的眼淚了。
洛盼桃有些哭笑不得地問道,“真是的,這麼愛哭,也不怕被人家知道了笑話了去,還以爲我們藥林谷中都是在虐待你這樣的兒童呢,我問你,你是不是還覺得不解氣啊,剛纔小師叔這麼兇你?”
谷芽兒哪裡是在生洛盼桃的氣,分明是在生自己的氣,原本是想要逗洛盼桃開心的,可每一次好像都會讓她想起傷心事。挫敗感油然而生。
“谷芽兒只求自己以後就做一個天聾地啞的人就算了,也能在小師叔面前討一個喜歡。”她思索再三,認真地說了一句。
說話的樣子,倒是讓洛盼桃覺得有一些的心酸,想了一會兒,她便說道,“好了好了,也不是你的錯,其實就好像是這句話,你是想要討我開心吧,但是我聽着,鼻子又是酸酸的了。”說着便是輕輕地將自己語氣中的落寞掩飾過去,跟着谷芽兒直笑着。
且說京中這一頭,許佩凌原是暗藏在京中的,且看着段墨淵進京之後會有什麼了不得的動作,在京畿這種地方,唯有太傅與段墨舒是真的連着心腸的,雖只是臣子,但也位列三公之首,便是太傅大人慕容雲設的女兒慕容佳是皇上新設的妃子,那慕容佳在後宮之中也要仰仗着凌貴妃的提拔,所以一時之間也在暗地裡成了水貨之勢,在明面上慕容雲設雖然是自稱有匡扶太子的職責,實則兩方的人都在合作中尋求各自的發展機會。
“慕容太傅。”見到慕容雲設進了門來,那許佩凌連忙行了禮,慕容雲設便也與許佩凌回了一個平禮,二人相互客套了一番也算是慢慢地坐下來了。
如今許佩凌便是藏身於慕容太傅的府上,因爲京中的那個男子涉及到了地位之爭,所以也不敢隨便與慕容雲設透露出李代桃僵的事情來,只是日日與慕容雲設交流着朝堂上的事情,也算是洞察出一些好歹來,這一天,慕容雲設下了朝仍是往了西邊的角門去了,許佩凌正坐在那裡,等着慕容雲設。
“許侍衛,這幾天京中可是出了了不得的事情了。”那慕容雲設剛剛一坐下便是搖着頭,似乎是在哀嘆着什麼事情,許佩凌知道京中必有了什麼變故,連忙問道:“太傅大人請細說。”
慕容雲設看了一眼左右,左右連忙懂事地退了下去,將房門完完全全地關上了。
今年的局勢對慕容家很不利,早些時候,京畿之北的驃騎五將軍聯合進京,朝中一衆文官的實權被削減,朝中誰不知道。慕容雲設雖身居三公之首,爲皇上的首席太傅,也被奪取了兵吏之權。
今晨慕容雲設的女兒佳貴人從宮中多次來了書信,讓他一定要在御前爭一爭說話的機會。
許佩凌投奔於此也有自己的打算。
環顧四下之後,慕容雲設才張嘴說道:“只是今天我從宮中得來了一個噩耗,只說我那可憐的女兒終究還是沒能保住肚子裡的孩子,便是早夭了。”
啪——
慕容雲設的手重重地落在了桌子上,眉目之間盡是悲愴。
許佩凌聽了也大驚失色:“這後宮之中全然都是凌貴妃一人在主持着,您既然與我們太子殿子交好,宮中定然是打點好了一切的,怎麼可能讓佳貴人有了什麼閃失呢?”
那佳貴人便是皇上賜給慕容佳的名號,就用她的名字做了封號,也可見皇恩浩蕩了。
想當年女兒沐浴恩澤,年紀輕輕就成了未央宮中的主位,又晉封爲貴人,等着誕下一兒半女,妃位便是指日可待,可如今卻落到這樣淒涼的下場。
慕容雲設這個白髮人也難以言說心頭之痛。
沉寂之間,終是擠出了一句話,“原是我的那個女兒沒有什麼福氣,也就只有將這一切的恩寵白白地耗費了,如今我在朝堂之上也不過是一個虛設的官職,倒是三王爺和七王爺那裡的權勢慢慢地厚重了起來,便是丞相那一方的勢力也慢慢地雄厚了起來,看來這朝堂之上是要變天了啊。”
慕容雲設的話語之間帶着一絲的哀傷,似乎還摻雜着對未來的一些擔憂,那許佩凌尋思着,這件事情一定和段墨淵的手段脫不開干係,這個時候卻不能隨便地說出口,
許佩凌只是安慰道:“太傅大人可千萬不要這樣灰心喪氣,以您爲首的文官,對外有舌戰羣儒的本事,
對內有安撫民心的治世之才,皇上這麼做,也並不是想要否了誰的忠誠之心,也不過是在衆位太子之間慢慢地制衡一二罷了。”說着便是輕輕地迴旋着茶杯,想着自己的心事。
自古以來,文官與武官之間自有無法調停的時候,那些馳騁沙場的將軍們哪個不是認爲自己居功至偉,如果沒有他們拼死沙場,便沒有如今這般的繁榮昌盛,可偏偏在祥和之世,若是沒有了以慕容雲設爲首的文官一派,怎麼可能有盛世的安康,只是大爭之世誰能不爭?
雖然說段墨淵現在在朝堂之上也不怎麼敢顯山露水,且一來是因爲自己的根基不夠深厚,二來也是要探明瞭這朝中的老臣子們哪一個纔是可以勸降的人,所以便也不怎麼敢動那些陽奉陰違的傢伙,倒是先動起了慕容太傅這樣子的堅決要跟隨段墨舒的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