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是什麼造成了如今的景象了呢?
段墨舒並不知道,他只知道,現在只要是稍微靠近了洛盼桃一步,她的反應就會十分地劇烈,而且她的眼神中所迸發出來的恐懼,是當初她在段墨淵身邊那種表情一模一樣的。
這麼想着,他就稍微的往後退後了一點,說道:“好,盼桃,你聽我說,我知道你是害怕的,我也不勉強你,但是你好歹也應該讓我知道,你究竟是存了什麼樣的恐慌,好嗎?”
洛盼桃一時之間只是覺得自己頭疼欲裂,她自言自語地說道:“你一直在叫我殺人,你一直在叫我幫你殺人,我不要!”
這麼說着,眼神中已經是慢慢地泛起了鮮紅色的血絲來了。
有淡淡的沉默在兩人之間慢慢地瀰漫開來了,段墨舒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這麼地無助,洛盼桃分明是與他近在咫尺的,卻好似遠在天涯,他現在能夠感受到從洛盼桃的身體內不斷生髮出來的恐懼感了。
大概是因爲之前段墨淵在她的身體裡種下了太多關於自己丑惡的種子了,以至於她現在看到了和段墨淵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心裡頭無法有個更加深切的認同。
這麼想着,就緩緩地說道:“盼桃,我覺得讓應該快些去休息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現在實在是讓自己的身子揹負了太多的負擔了。”
這麼說,便是要下意識地去牽她的手,可是洛盼桃卻毫無意外對躲開了。
這個時候倒是小糯米糰子有了通情達理的一面,她緩緩地轉過身子來,小心翼翼地說道:“皇上叔叔,我的媽媽很害怕您,您能不能夠先走開?”
這麼乖巧的聲音落在了段墨舒的耳朵裡卻好像是諷刺一般,他稍微地沉思了片刻,然後淡淡地說道:“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但是我希望你能告訴你的媽媽,不要擔心我會對她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好麼?”
小糯米糰子對段墨舒總有一種天生的依附感,也不會厭煩這個叔叔,所以也就很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好的。”
話語中已經是存了靜默的認同了。
如此,段墨舒才小心翼翼地護送了洛盼桃到宮裡頭去,自己則是披星戴月地去了。
他所有的倔強和難過都被留在了身後,在那一處洛盼桃不讓他靠近的角落中。
在養心殿中,逸風已經揹着手沉沉地站在一邊,看見段墨舒這曖昧不明的表情,他就知道了,肯定是洛盼桃在那裡受挫了,他忙上前來,說道:“皇上,主人還是不願意認你麼?”
段墨舒微微地搖了搖頭,脣齒之間慢慢地迸發出了冰涼的意思來,他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道:“不僅是不認識我,她甚至在看到我的時候,天然地想到了段墨淵。”
逸風一時之間覺得難以接受,他稍微地思索了片刻,才說道:“怎麼可能?小主人既然連您都記不起來了,爲什麼會記住一個更加無足輕重的人呢?”
這麼說着,眼神中已經是慢慢地存了疑惑的意思了。
段墨舒背轉過身子去,且看着外頭沉沉的月色,說道:“很有可能是因爲洛盼桃體內的雙生蠱還發生作用在,縱然是她現在是喪失了記憶,但是卻不能夠抵抗天然的基因,所以會對皇上您產生抗拒。”
聽了逸風的話之後,段墨舒才最終確定了自己的思緒,他狠狠地將自己的手掌砸向了桌子,那桌子上立刻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坑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盼桃以後要怎麼辦?如今段墨淵已經死了,也並沒有人能夠解開這個謎題,我們豈不是要眼睜睜地看着盼桃一點一點地走向滅亡?”
逸風看着段墨舒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這樣的不確定來,其實他的心裡頭是有別的想法的,若是真的想要讓主人開心地過着接下來的每一天,放手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可是這對於段墨舒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嗎?
這麼想着,他的眉眼之間就慢慢地生髮出了思緒來,最終還是淡淡地說道:“臣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說。”
段墨舒怎麼會不知道逸風在此時此刻想要提出什麼樣的命題來,他們都是不希望洛盼桃受委屈的人,若是真的能夠成全了她的一世平和,有何不可呢?
這麼想着,段墨舒就微微地蹙起了眉頭,說道:“你是不是想要讓我對洛盼桃放手?”
有淡淡的思緒在兩人之間慢慢地流轉開來了,逸風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段墨舒,終究還是默默地嘆了一口氣,“看來皇上早就想到了這最壞的結局了。”
這未必是最壞的結局,事到如今,段墨舒只能夠這麼安慰自己了,因爲他知道自己所能夠給洛盼桃的最多的愛,恐怕就是讓她接下來的人生中,慢慢地收穫平和,除此之外,什麼都是虛無縹緲的承諾了。
這麼想着,眼神中已經是慢慢地多存了意味深長的光輝,他說道:“不會,最壞的結局是盼桃已經不在這世界上了,還好,老天爺還沒有過分到這個地步,所以說,一起都還能是好的。”
這麼說着,眼神中已經是慢慢地存了思緒了。
逸風沉沉地點頭,說道:“皇上果然是兼顧天下,其實,若是能讓小主人這一輩子都開開心心地守護下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段墨舒的手心默默地攥出了汗水來,他稍微閉上眼睛,渾身上下已經是慢慢地多出了疲倦來,他有些難過地說道:“雖然我已經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來,但是心裡頭終究是存了不甘心的,盼桃的那個女兒,說不定能知道些什麼事情,你去讓宮裡頭有經驗的奶孃將她哄了來,朕有事情要細細地問她。”
逸風聽到段墨舒提起了小糯米糰子的名字來,心裡頭多少是存了一點計較的,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段墨舒自己難道沒有發現,這個小丫頭片子,與他是有幾分相似的嗎?
但是現在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能夠再說出心裡的疑惑來,這麼想着,就連忙點了點頭,說道:“是。”
過了大概一刻鐘的功夫,奶孃就抱了小糯米糰子來了,她不過是三歲的年紀,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中閃爍着晶瑩剔透的光輝,大概是因爲與段墨舒有天然的親近感,所以也不怕生,只在奶孃行禮的時候,也微微地點了點頭,脣齒之間慢慢地迸發出了幾個字來:“皇帝叔叔吉祥。”
段墨舒且看着面前這個小人兒,只覺得自己無論什麼樣好不好的心情,這時候都能夠完全地驅散了。
他從奶孃的手裡頭接過了小糯米糰子的身子,抱在自己的手裡頭是軟軟的,像一隻溫順的小綿羊一般,他稍微思索了片刻,說道:“小鬼頭,爲什麼我抱你的時候,你也不害怕呀?”
說着,段墨舒已經和身邊的奶孃使了個眼色,那奶孃自然是懂得什麼叫做輕重緩急的了,就沉沉地去了。
小糯米糰子的一對眼睛撲閃撲閃的,她微微地思索了片刻,才說道:“並非是我不害怕,只是皇帝叔叔對我的媽媽很好,對我也不會太差。”
段墨舒看着自己手裡頭的這個小人兒,聽着她這樣一本正經地分析着,只覺得自己的心裡頭都要萌化了一般,他輕輕地拍了一下小糯米糰子的肩膀,說道:“你啊你,你的母親分明是一個十分穩重內斂的人,你怎麼就好像是一個古靈精怪的小孩兒一般?”
小糯米糰子聽了,摸了摸頭,似乎不能理解段墨舒這一長出串詞語裡頭的意思來,她微微地偏過頭去,說道:“皇帝叔叔,您說的這些,我是一個都不懂的,能不能說一點簡單一點的句子,讓我好好地研究一下呢?”
段墨舒這次是忍不住要哈哈大笑了,可是笑過之後,他突然在覺得有些傷感。
記得當初從一片廢墟中將洛盼桃救出來的時候,她也是這麼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兒,享受的,也不過是師尊和谷芽兒對她所有的照顧,若是從這一個層面上說開去,兩人也未必沒有什麼相同的地方。
他緩緩地抱着小糯米糰子坐下來,問道:“那你覺得皇帝叔叔對你的媽媽好,你的媽媽是不是也應該對我好?”
這個問題明顯是問住了小糯米糰子了,她稍微地沉思了一會兒,脣齒之間生髮出了許多的意思來:“應該的,只是叔叔對媽媽再好,也不能超過爸爸了去。”
小糯米糰子似乎是對自己說出的這句話充滿了忐忑,她的手指頭忍不住絞在了一起,雙腳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面對這樣的小孩子,段墨舒怎麼忍心有更多的責怪呢?
若是真的要怪罪一個人,就應該要怪罪這陰差陽錯的命運,小糯米糰子說的對,洛盼桃已經是那個男人的妻子了,若是這個時候,他一定要強人所難的話,引起民憤民怨不說,還有可能讓自己在民間的威嚴毀於一旦,這真的是他想要看見的麼?
這麼想着,就微微地垂下了頭來,鼻子裡頭突然之間就鑽入了小姑娘那清幽的茱萸的氣息來。
“爲什麼你的身上有這個味道?”
段墨舒小心翼翼地將小糯米糰子的小手腕給托起來,放在她的鼻子下面也聞了聞,小糯米糰子笑嘻嘻地說道:“這是母親最喜歡的一種東西,她在我的衣服裡頭都縫了呢。”
這一句輕描淡寫的回答,讓段墨舒的心臟又是不可遏制地疼痛了起來。
也許洛盼桃到現在都在想着找尋自己的生身母親,縱然是她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從哪裡來的,但是對於未來的渴望和追求是從來就沒有停止過的。
這原本就是一場美麗的錯誤,段墨舒多麼想要告訴洛盼桃關於她身世的一切,可就算是告訴了她,她能重獲從前的開心嗎?
這麼想着,耳邊已經傳來了小糯米糰子那稚嫩的聲音了:“皇帝叔叔,您在想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