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細地想去,覺得莫非是兩邊的人,不是天漠派的就是江湖中想要通過絕殺他來達到自己江湖地位的,剛纔在鬼使神差之間,竟然縱容了他走,現在想起來,還真是有些不可思議。
許佩凌看段墨舒的想事情想得投入,與官桂使了個眼色,官桂乖乖地出去了。
門被帶上了之後,整個空間瞬間又變得寂靜了起來,三人手中的湯碗都像是被固定一般留在了手中,沉默不語。
“你們是不是都存了疑惑?”
段墨舒放下湯碗,踱步來到了窗子旁邊。
有花在夜晚中靜靜地綻放,現在的這個局勢與剛纔比起來,不知道要安定多少,只是每個人胸膛中跳動的那一顆心臟都懷着揣測。
許佩凌還是按捺不住了,他小聲地說道:“太子殿下,那個人既然能夠輕而易舉地拔出你的寶劍,就說明此人身上有深不可測的功力,剛纔我們分明可以除之後快的,爲什麼還要猶豫不前?”
完顏紅菱靜靜聽着,許佩凌的問題雖然都問到了關鍵點上,但是卻忘記了一個最基本的前提,那個時候的段墨舒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本事將對方殺死呢?
突然,許佩凌想到段墨舒曾經與他說過的一句話。
若是在明白自己難以爲繼又不得不顯露出優勢的情況下,賣對方一個人情要比逃逸好很多,難道說剛纔的段墨舒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嗎?
這一路走來,許佩凌對段墨舒的所作所爲越來越不懂——
看起來端莊穩重的他,做起事情來其實很詭異,行事風格也與從前完全不一樣。
大概是明白了此去艱難險阻,若是不懂得用一些心機,就無法活着回去吧。
便是這麼想着,許佩凌對段墨舒的心思又多了一重了。
段墨舒轉過頭來,將眼神投射到了完顏紅菱的身上,那意思似乎是在說,你覺得呢?
完顏紅菱走到許佩凌的身旁,問道:“許侍衛你覺得剛纔的局勢對誰更有利?”
許佩凌想了想,說道:“自然是對我們。”
“何以見得?”
完顏紅菱莞爾一笑,如狐媚眼睛一般的眼睛中綻放着鬼魅的光芒。
段墨舒向許佩凌投去意味深長的目光。
段墨舒深信自己沒有看錯許佩凌的爲人。
他對事情看得通透,但又不願意明說,剛纔存的疑惑,現在又能馬上地消解開來。
聽了完顏紅菱的話,自是瞭解。
只是完顏紅菱如此冰雪聰明,若說沒有任何的動機,段墨舒還真不相信。
只是如今,他還需要用到完顏紅菱,兩人不過是在互惠互利罷了,誰知道她會在未來的日子裡給自己添了什麼錯處呢?
這麼想着,便是聽到許佩凌的聲音從身後緩緩地傳了過來——
“太子殿下所實行的八卦陣看起來輕鬆無味,實則耗時耗力,若不是爲了奪回那把寶劍,太子殿下又何必要使出這樣吃力不討好的招數來?”
許佩凌聲音清冷,反而是讓許佩凌想到了早前官桂與他說的一件事情了。
官桂和他說,洛盼桃也有操縱八卦陣的本事,當時就連段墨舒也被繞在裡面出不來了,如此看來,若許佩凌說的是真的,很有可能從一開始段墨舒就不打算將自己的功力浪費在這上面了?
這麼想着,許佩凌便是看了一眼子遠處的段墨舒。
太子的眼神中有曖昧不明的光暈,看起來好像是在肯定許佩凌的說法,一時之間,空間凌沉默下來。
許佩凌緩緩地說道:“其實剛纔我們已經敗下陣來,對方可以摸到太子殿下的寶劍,還需要我與太子殿下共同控場,纔有可能將他拿下,若太子殿下強行要了此人的性命,最後的結局恐怕就是魚死網破了。”
魚死網破是最好的結局,段墨舒想到的可是有可能會偷雞不成倒蝕把米的窘境。
許佩凌的分析有絲絲的酸楚。
他在段墨舒的身邊這麼久,分析情況不算通透。
所得的結論在段墨舒這裡已經得到了肯定,說明當時情況危急,只是如今那人走了,可不是要將局勢推到了更加險峻的情況中了嗎?
許佩凌完好無損地將這個顧慮與段墨舒說明了,段墨舒淡淡地笑了一下,而後嘆口氣:“這個人並不想殺我,所以他纔有自信能從我的手掌中逃脫出去,一個不想殺我的人,不會因爲突然的變故而轉變了自己的心意,所以,我爲什麼不嘗試着與他做朋友呢?”
這個觀點纔是與許佩凌相背離的,他從來不相信,敵對雙方可以真的成爲朋友。
所以剛纔段墨舒與對方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許佩凌眼神中的疑惑與不解已經洶涌地蔓延開來了,現在這個時候,正好是可以好好問一問段墨舒的時候。
“許佩凌,我知道你有很多的問題要問,我只告訴你一句話,江湖中有一個地帶叫做灰色地帶,你並不能單純地用黑或者白去定義它,知道了這個道理之後,你自然就明白爲什麼有的人可以在生死之間做出其它的選擇。”
段墨舒已經說出了自己的心思,也就是烈火烹油般的活着與壯烈的死去之間,還有一種活法,就是苟且偷生。
而剛纔他和對方也選擇了兩人關係的臨界點。
非敵非友,但是可以爲了共同的利益合作起來。
許佩凌點了點頭,只是疑問仍然掛在嘴邊,“那個人真的聽得進去嗎?”
段墨舒沉思了片刻,撫掌而笑:“這個我也不能有十足的把握,但若是我強出頭的話,現在受傷的人可就該是我了。”
段墨舒沒有說出口的是,至少可以確定的一點是,這個男人定會保障他日後的安全。
夜涼如水,官桂一個人在廚房裡頭準備着第二天的膳食,段墨舒這幾天老是喜怒無常,剛纔更是不滿意地讓他出去。
其中的種種,官桂並不能明白。
反而是許佩凌剛纔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笑容。
便是這麼想着,手中的青豆突然晃了晃,身後突然傳來的一陣風浪,低沉的味道傳來:“官公公,好大的興致啊。”
官桂轉過頭來,果然看見許佩凌在這裡,他冷冷地哼了一聲,手中的青豆又掉落了幾顆。
幾分鐘前,衆人分析完今天的局勢之後,許佩凌掛念着剛纔被段墨舒氣走的官桂,便找了個藉口出來,實則是爲了一探究竟。
段墨舒有的時候更願意裝糊塗,已經知道了許佩凌的心思,不如就成全了他。
反正若是真的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許佩凌肯定會先說來的,不需要橫加關心。
所以兩相比較之下,決定放了許佩凌來。
許佩凌摩挲着桌子上的雕花,蛇番這個地方雖然很是陰冷,而且時不時要抵禦毒蛇的入侵,空氣中瀰漫着的雄黃粉的淡淡香味卻讓許佩凌感受到了某種安全感。
他自己就是操縱毒物的高手,有了這雄黃粉護體的味道,無論如何也能心安一些。
官桂遲疑了片刻,淡淡地說道:“許侍衛纔是好興致,我本來就要照顧太子殿下的飲食的,反而是我不知道你來這裡爲什麼。”
官桂不卑不亢地說着,許佩凌不免覺得好笑起來,。
洛盼桃曾經評價過官桂,如今看來準確得很。
洛盼桃說官桂這個人啊,只在太子殿下的面前卑躬屈膝,其實面對別人的時候,傲骨就莫名其妙地出來了。
如今看官桂這個樣子就是應了洛盼桃的話的,但是許佩凌又想到了更深一層的意思,莫非是這個老傢伙在心虛什麼?
人在極其心虛的情況下,可是會裝出言行無狀的樣子來的。
這麼想着,許佩凌便是慢慢地繞到了官桂的身後,那裡還輕輕地飄起了一層蛇衣,一看就是剛纔他們吃的蛇的外皮。
有一股微微苦澀的味道從空氣中蔓延開來,許佩凌菱皺了皺眉頭,蹲下身子來,輕輕地將蛇衣放在了手中,分析了起來——
五花蛇,因身上容易綻放出五種顏色的花瓣圖樣而得名,在高山一帶最爲盛行,整個中原地區,只有藥林谷才具有豢養這種蛇類的條件,可即便是這樣,許佩凌也鮮少看到過他們的身影。
這種蛇之所以十分罕見,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在於,它們獨特的禦敵技巧,平常它們抗拒被哺育,只在晚間時才願意進食新生的鼠類,而且每當它們咬住了獵物,往往都不會輕易將其放開,一旦獲得的獵物不是它們所喜歡的,就絕食。
所以江湖上有這樣的傳言,除非以自己的血液小心翼翼地養育着五花蛇,否則這種蛇類長不到幾歲就會因爲吃不到獵物而自絕身亡。
許佩凌細細地打量起來,有本事豢養一隻五花蛇,除了藥林谷中最古靈精怪的那一位,其它的人還真是想不到了。
便是這麼想着,許佩凌輕輕地將蛇衣放了下來,走到了官桂的面前,她的脣齒之間隱藏着一些輕微的笑意,現在可以基本確定的是,這個人對段墨舒沒有惡意,能將此種寶貝送上的人,心怎麼會壞到哪裡去呢?關鍵是官桂爲什麼要在這種情況下堅持不承認呢?
許佩凌笑着說:“官公公果然不明白江湖中人對蛇的執念,這種五花蛇原本就是珍稀物種,若是能吃上一口,已經是三生修來的福分了,不知道官公公哪裡來的江湖朋友,竟能一下送來一條,這樣的朋友是不是也要介紹給我呀?”
許佩凌說着已緩緩地笑開,他的眉眼之間含着薄薄的笑意,在沒有真憑實據之前,他不能直接指責,但卻懂得如何從官桂這樣的老狐狸口中套出一些訊息來。
官桂按捺住了自己的心性,略略地想了一下,說道:“許侍衛在藥林谷負傷這麼久,沒在江湖上走動也正常,只是老奴實在不知道許侍衛說的江湖朋友是指什麼,不過是用碎銀兩買來的一條蛇罷了。”
官桂想到了早前那個人送來蛇的時候,吩咐過,一定要咬緊牙關,不能將洛盼桃的心意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