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像是真渴了,咕咚咚就把一杯水喝光了。
煙也抽了,水也喝了,他這大爺也該裝夠了吧。
“說吧。”
“說什麼?”
“你!”拼命忍,強忍,深吸氣,她才終於又平靜下來,“說幾年前,7月7日晚,你在魅色會所做了什麼。”
“好像……”
“不記得了!”
“蕭野!”童文雅的耐心再次被挑戰,聲音不禁上揚了幾分,他則異常平靜,“我失憶了。”
該死,真狡猾!
“不要以爲你這樣,我就拿你沒辦法。”
童文雅又回到審訊桌前,對袁思明輕聲說:“拿測謊儀來。”
蕭野閉上了眼睛,去拿測謊儀對他似乎沒什麼影響,他慵懶地靠在椅子上,好像這場審訊跟他無關了似的。
測謊儀拿來後,童文雅親自給他在腰腹部把綁帶綁好,手指也夾好。她就不信,他還能撒的了謊。
“看看這些人,你認識不認識。”童文雅把鬆川雄一,刀疤等當年在魅色會所被害人照片悉數甩到蕭野面前。
“不認識,沒印象。”童文雅緊盯着測謊儀,儀器顯示他沒有說謊跡象。她把幾個問題換了各種方式反覆問了多遍,還是看不出他有什麼破綻。
“不用繞了,你可以告訴我,我做了什麼。”他平靜地看着她。
“好,我告訴你,你殺了人,一共二十一個,全部死在你槍下。”她這樣的話說出來,也沒見他有什麼情緒波動,真是冷血麻木啊!
“有證據嗎?”他淡淡問道。
她該死的就是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他有罪,要不然還需要這麼大費周章的跟他磨嗎?他一定是知道沒留下蛛絲馬跡,才這麼有恃無恐吧。可惜她現在只能通過審他,再通過他的交代來完善證據。
再頑固的犯罪分子,也有精神崩潰的時候,問不出來,她索性不再問,就這樣靜靜坐着和他對峙。這是她從警幾年來,最難的一次審問,他們沒吃午飯,幾個人一直和蕭野耗着。
他就那麼懶洋洋地坐在那兒,從頭到尾,表情都再沒起過一絲一毫的變化。
如果他拒不交代,她簡直就快拿他沒辦法了。難道找了幾年才找到他,就因證據不足,又放了?
不行!絕對不行!她的耐心終於耗盡了,騰的一下站起來,冷着臉再次問他:“還是什麼都不想交代嗎?”
他依然波瀾不驚,“沒什麼好交代的,有證據你就拿出來,沒有,就放了我。”“你們兩個,出去一下。”
袁思明給小柔使了個眼色,讓她先出去,他自己則在童文雅耳邊小聲問,“老大,你想幹什麼?不會想逼供吧?”
“別廢話,出去!”
袁思明從沒看見過童文雅這樣的表情,憤怒,不理性,彷彿跟這個蕭野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似的。
“老大……”他還想勸,童文雅一把揪住他,幾下扯到門口,用力推出去。
“老大,你瘋了嗎?這是違反規定的!”
審訊室的門被童文雅啪的關上,鎖死,隨後她走到桌邊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警棍,一步步朝蕭野走過去。
一般的犯罪分子,要是看到這陣勢,還不早就嚇的腿軟了。
蕭野卻眼皮都沒擡一下,他要不是久經沙場,怎麼可能這麼鎮定?
她捏着警棍走到他面前,他坐着,她站着,雖然沒比他高出多少,氣勢上還是有些居高臨下的。
“說不說?不說就讓你嚐嚐電棍的滋味!”
“我跟你有仇?”他表情依然淡淡的,就是這份淡然讓童文雅更抓狂。
混賬!別人不知道他幹過什麼,她還不知道嗎?旁的不說,就是對她做的事,也夠給他判刑啊。
“最後問你一次!說,還是不說!”
“我提醒你,濫用私刑是要付出代價的。”
童文雅太恨了,恨的幾乎失去理智,管不了後果了。舉起警棍,按下開關,惡狠狠朝他的手臂毫不留情的電下去。
這根警棍平時不怎麼用,電量不足,她用着正好,因爲電量太足,他就會被電暈,甚至受傷。她只想讓他疼,不想讓他暈,更不想讓他留下被刑訊的痕跡。
這種刺痛感,彷彿可以直穿心臟,是人也耐受不了,她緊盯着他的臉,想聽到他喊疼,求饒。
什麼都沒有,他臉部肌肉稍稍因爲疼痛顫了下,但他的表情是完全放鬆的,甚至還咧開嘴笑了笑,“再來,小妞,不過癮。”
這可是他自找的,她就不信撬不開他的嘴!
童文雅把電力調大了一格,往他另一個手臂電下去,他的手臂顫了幾下,表情依然是淡淡的。
“勁還是不夠大啊,怎麼辦?你就這點本事嗎?”他嘴邊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激的她更憤怒了。
“不怕死是麼?我成全你!”童文雅血往頭上涌,把電力又調大一格,電棍再次碰上他的肩膀。他的眉頭稍稍動了動,不過看起來還完全可以承受,甚至還不屑地彎了彎脣,下一秒卻忽然就鬼哭狼嚎呼天搶地地叫了起來,“啊……啊……啊哦……”
“啊……疼死我了!啊……警察要殺人啦……”蕭野越叫越悽慘,臉上卻帶着笑,睨着童文雅。
這混蛋!他故意的!她就不該審他,她應該拿刀子直接結果了他!
“老大,快開門!這樣會出大事的!”袁思明拼命敲門,聲音都急的變了調。
童文雅不理袁思明,也沒收回電棍,恨恨地繼續電他。
“來,再來,有膽再電!”他輕聲說。
“以爲我不敢?”童文雅咬牙把電力開到最大,擊上他右肩,隨着電擊量加大,蕭野全身開始顫抖,他緩緩閉上眼,“用力啊。”
這時審訊室裡的電話急切地響起,童文雅只好關掉電彎身接起來……再看向蕭野,臉唰的一下白了。
剛剛還一直在喊勁兒不夠大的蕭野,頭竟然無力的垂向了身側,嘴脣看起來蒼白沒有血色。
昏了?還是……死了?
“蕭野?”童文雅低低驚呼了一聲,已經顧不上接電話了,轉身去探他鼻息。還好,活着呢,就是呼吸非常緩慢,他歪在那裡,她這時纔看到他有被重傷過的痕跡,還是新傷。
“再來啊。”他緩緩睜開眼,這回他的聲音更低了,低的幾不可聞。這人看來早就是虛弱至極,只是在硬撐着罷了,卻偏偏還要不知死活的調戲她,激怒她。
他的眼神是那樣的倔強又淒涼,童文雅鼻子忽然感覺一陣酸,眼淚差點衝出眼眶。
明明是恨之入骨的仇人,她這是怎麼了?
“童文雅!你給我接電話!”話筒裡傳出暴跳如雷的聲音。
童文雅看蕭野暫時無大礙又回頭去拿起話筒,“童文雅,你給我馬上離開審訊室!你被停職了!警員證立即上交!”
“爸爸,他是……”
“我不是你爸爸,我是童局長,你馬上給我離開警局,不要讓我找人押你走!”
爸爸從來沒有拿局長的身份壓過她,看來真生氣了。這兩年他身體不好,童文雅很擔心氣到了他,雖然不甘心,還是輕聲說:“我知道了,童局長,我現在就走。”
蕭野嘴邊兒噙着笑看她,好像在說,我是不是提醒過你。
她怎麼會同情起他來了?他是什麼人啊?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你別得意,我會找到證據,斃了你!”
說完,她恨恨地抓起桌上的警員證沉着一張小臉兒走到門口扭開門,袁思明第一時間跳了進來,小柔也跟在身後。
“啊……警察同志們,我需要急救,我要死了……”
要是眼神能殺人,童文雅絕對用眼神殺死他,她又瞪了他一眼,才冷着臉問袁思明,“誰告訴我爸爸的?是你,還是小柔?”
“老大,小柔是好意,不是怕你犯紀嘛。”
“袁思明,你真不夠意思!”小柔沒好氣地瞪了袁思明一眼,說好了的,她打電話,但是算袁思明頭上,這貨太沒節操了,眨眼就把她給供出去了。
“咳咳,老大又不會揍你。”這話,本來是袁思明故意說的,想讓童文雅揍他一下出出氣,平時都這樣啊。
童文雅竟沒衝着他來,她臉上的表情寒冬一樣蕭瑟,這是怎麼了,急死個人啊。
“老大,童局怎麼說的?”袁思明小心翼翼地問。
“停職。”童文雅把警員證往袁思明身上一甩,前面走了,袁思明忙跟出門去,“老大,那這個蕭野怎麼辦?是不是送醫院檢查一下?”
童文雅想起蕭野剛剛那一瞬間的虛弱,皺了皺眉,眼前又浮現出當年魅色會所裡橫七豎八的屍體。所有人都是眉心中彈,一槍致命,手槍是世界最頂級的無聲手槍,槍法神準,這說明下手的人一定是專業狙擊手。這種人都受過各種體能訓練,沒那麼容易翹辮子。
“不用,先讓他在審訊室好好想想,晚上送看守所。”
童文雅一到大廳,一羣警察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問,“小童,這是怎麼了?”
“沒事沒事,什麼事都沒有,老大要冷靜一下,你們都先去忙吧。”
袁思明一路跟着童文雅出了警局大門,才小聲問,“老大,你和那個蕭野有什麼私人恩怨嗎?”
“沒有。”
“那你幹什麼要這麼對他啊?”
“閉嘴。”
“老大,今天這事你做的不對,我不能不說啊。你一直都跟我說辦案不能主觀,可你看蕭野,測謊儀都沒顯示他說謊。再說你一點兒證據都沒有,你這麼審他,關着他也不是辦法啊。”
“你知道什麼?案發前我是在場的,我親眼看見他在場,現在他全盤否認,難道那些人能白死?他乾的壞事都白乾了?”真是氣死她了,明明他罪大惡極,就是奈何不了他。
“老大,你是親眼見他殺人了?”
“那倒沒有。”
“那不就得了嗎?你比我清楚,案發前他在現場,不能說明就是他殺的人。”
“就是他,肯定是他!別人都死了,只有他活着,不是他是誰!”
“我們要講證據啊!我們要想辦法證實犯罪分子有罪的同時,也要想辦法證明犯罪分子無罪,這是我們的職責啊。老大,你爲什麼就那麼想讓他認罪呢?”
童文雅怔住了。
是啊,難道她就那麼希望他是殺人犯嗎?她就那麼希望他被槍斃嗎?如果他真的什麼都沒做呢?放了他?不,就算那些都不是他乾的,他還對她犯下了不可饒恕的事,絕不能縱虎歸山。
“先關着,蒐集不到證據再說,我回家了。”
童文雅回到家裡,就像被抽乾了所以力氣,蔫蔫的躺在沙發上,仰望着天花板,腦海中反覆回想着蕭野的話:“不知道,忘記了。”“我失憶了。”
幾年了,日日夜夜都盼着找到他,可是真找到了,卻是那樣無奈又無力。撂下狠話說要找證據,其實她心裡清楚,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證據啊。
這時手機又響了,接起來,聽到小柯基興高采烈的聲音:“童文雅,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我有芭比了。”
“芭比?”童文雅吃驚不小,眼前不自覺地浮現出蕭野邪惡又英俊的臉龐,刷地坐了起來,“你再說一遍!”
“媽咪,正式通知你,從今天開始,南宮乾爹就是我親芭比了,以後由我罩着他。”
靠!嚇死她了,還以爲是那混蛋越獄了……不對啊,這小子怎麼叫南宮哲爸爸這麼順溜,還芭比,肉麻死人了。小子真沒節操,跟楊康一個德行呀。不行,不能讓他認賊作父,咳咳,當然南宮哲也不算賊哈。不管怎麼說,都不是親生的嘛,她得趕緊要回來,剛要喊南宮哲接電話,一下子又想起那個混蛋。還真不能要,現在不是時候,不能讓他和小柯基有碰面的機會,絕對不能。
“童文雅?你還在聽嗎?”小柯基似乎嗅到了童文雅不同尋常的沉默,她該暴跳如雷的呀。
“死小子,別回來了,把你賣給他了,讓他給老孃送一千萬過來。”
“嘖嘖,女人真黑啊,我才捨不得敲我芭比的竹槓呢。”童文雅懶得再跟他胡扯了,剛要按掉電話,小柯基就像看到她動作了一樣,“等等,童文雅,晚上要關好門窗,謹防色狼啊。”
到底是她兒子吧,童文雅心裡暖暖的,嘴角微微上揚,想說一句乖兒子,還沒說出口,又聽小柯基說:“唉,童文雅,你還是把門窗都開着好了,你該找個男人啦!”
“等你回來,小心我把你拍扁在牆上,摳都摳不下來!”按斷電話前,她聽到小柯基誇張的大叫,“芭比,有人欺負我哦,啊……嚇死我啦。”
童文雅閃了閃神,把電話扔在一邊,不敢去想小柯基跟某個人那如出一轍的狡猾,明明不疼,還叫的那麼誇張,害她被老爹罵,還被停職。
算了,不想了,睡覺!
睡覺是童文雅恢復心情的必殺招式,相信她一覺醒來就可以重新找到線索,一定還有什麼疏漏的地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童文雅越睡越覺得沉重,就好像身上壓着一塊溫熱的巨石,呼吸都變的困難了。最終,她被壓醒了,猛然感到一陣寒意,危險的氣息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