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上學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牛娃跳級了，你知道吧？”
“知道啊，但那也得上學啊。”
“可如果他跳着跳着就參加了今年高考呢？”
林念禾：“……”
十三歲的孩子，高考了。
林念禾沉默了好一會兒，聲音中帶着些許顫抖：“他……考得怎麼樣？”
對於牛娃的教育問題，林念禾一直很頭痛。
“家裡頭三百來口人給你撐腰呢，沒啥怕的。”李大和擡起手，揉了揉牛娃的腦袋瓜。
就像他小時候那樣。
牛娃剛擡起手，就被疾衝過來的林念禾一巴掌拍在了後背上。
李大和放棄了把包拎起來掂一掂重量的想法，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沉默半晌才說：“出去了好好照顧自己，別跟你姐學，有啥話都憋在心裡不吭氣。”
牛娃低聲說：“那應該不至於。”
牛娃：“……”
“行了，我也沒啥事，”李大和站了起來，“哦對，你姐說明天去機場接你們，出門了記得找找她。”
“咳咳。”
林念禾無奈點頭：“猜到了。”
李大和支棱着眼珠子，瞪着他：“這裡頭有一千五是打火機廠的獎金，一千五是紡織廠的獎金，還有兩千是縣裡給的，到了京城讓你姐給你辦個存摺，別整丟了。”
“差不多了。”牛娃給李大和倒了杯水，回頭看見李大和正費力地拎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書帶得有點兒多，沉。”
這麼久了，他早就是大家的孩子。
牛娃跟着站起來，下意識想要扶李大和一把。
牛娃長大後，就不方便與吳校長共住一間了，李大和原本想讓他去自己家裡的東屋住，可他還是選擇了住在林念禾曾經住過的小屋裡。
李大和掛斷電話後，敲響了知青點後院的小屋門。
“呃……那他們什麼時候的飛機？”
看，穩重如隊長叔也根本沒覺得牛娃考不上過。
李大和再次瞪他：“幹啥？想說我歲數大了自己走不了？”
“剛來的時候就這麼高，七歲的小崽子，長得跟四五歲似的……一轉眼，都這麼高了，快攆上我咯……”
“學不到東西你不會玩兩年？”
李大和扒拉了一下他的頭，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大大的信封。
“給，”他把信封塞進牛娃的手裡，“學費、生活費，沒錢了就往家打電話，咱家現在闊了，別省吃儉用的讓城裡人瞧不起。”
爲了激勵考學，蘭縣和兩個廠給高中學子的獎金越來越豐厚。
信封裡有五千塊，不誇張地說，這筆錢足夠牛娃吃好喝好過完大學四年了。
“呃……”
“咋的？現在覺着自己考不上了？那你提前交卷的時候想啥了？”李大和睨着他。
牛娃在十里大隊待了這麼多年，哪怕是上初中後要到鎮上的初中讀書，也是每天回家的。
“隊長叔。”
“臭小子。”
“北大唄，”李大和哼哼着，“除了北大他還能去哪？哦對，還是物理系。”
牛娃發現隊長叔的鬢邊又添了些白髮。
這的確很容易猜。
“隊長叔，這太多了，我……”
牛娃沉默片刻，在李大和麪前蹲下，然後拉過他的手，重新放在了自己的頭頂。 “叔，在您面前，我永遠是小崽子。”
李大和抹了把臉，掌心有些溼潤。
當時鬧得中科大的老師在好長一段時間裡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拿着！”
可是錄取通知還沒出呢呀！
牛娃討好地朝林念禾笑着，辯解：“姐，我在高中真的學不到什麼了，這不就是浪費時間麼？”
這速度、這力道、這巴掌……頗有王嬸的風範。
牛娃拉開房門，幾年過去，當年的小豆丁個子竄起來了，如今與林念禾差不多高。
李大和的語氣一直很複雜，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又有些悵然。
孩子們都飛出去了，他……也老了。
李大和瞧着這小夥子，笑了。
老師們當然不知道，北大有個人叫林念禾，這纔是決定性因素。
“姐……”
李大和的語調不自覺微微上揚，顯然很得意。
牛娃也不躲，甚至還很配合地喊了兩聲疼：“姐，我錯了，不過你真不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家嘛，就是看着小的一個個長大，一代又一代。
“小崽子，學會瞞着我了哈！”林念禾揪着牛娃的耳朵，“說！我是不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
現在孩子還沒長大就要離鄉求學，李大和的心裡相當不是滋味。
“不用，”李大和很闊氣地說，“村小放暑假了，小吳跟他一起過去，我給他倆買了飛機票。”
牛娃嘴角輕顫：“叔，這不是清華北大才能給的獎金麼？”
李大和揹着手，很倔犟地自己離開。
“明天中午，說是下午能到……真快啊，以前得三天三夜呢。”
“他說題挺簡單的，考數學和物理的時候還提前交卷了。”
李大和不自覺停下腳步，眺望月色下的山巒。
她想了想，問：“那牛娃什麼時候過來？他自己坐那麼久的火車不行的，我回去接他吧。”
林念禾揉着額角，再問：“那他報的哪個學校？”
自己答的題自己心裡有數，牛娃不知道今年北大的錄取分數線是多少，但他估計，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拿着吧，你要是考不上就沒人考得上了。”李大和摩挲着菸袋鍋子，“大不了你明年回來再考一回唄，到時候就不給你了。”
林念禾直接道破：“還有嵐姐給我墊底呢是吧？”
“……”
前兩年中科大少年班選拔，牛娃拒絕的理由就是因爲他要考北大。
電話那頭，李大和嘆了口氣：“我本來想等錄取通知書寄過來再帶牛娃去京城的，但這孩子也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你那邊缺人，非要過去。”
次日，下午三點半，林念禾在京城機場接到了吳校長和牛娃。
“收拾咋樣了？”李大和走進屋，看到已經裝好的兩個行李包，問道。
“好。”
林念禾無奈苦笑。
這小子學得快，加上早熟，一直跑得比所有人都快。
這就導致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他跟同齡人沒有共同興趣，又與比他年長的人沒有相同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