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柳城遇到的第一次煙火表演, 林慧的確不想錯過。
奈何身邊“叛徒”太多，總有人給唐純玉通風報信，讓她不勝其煩, 故而直到7點40了, 她才敲開林泓的房門。
“我和媽要去看煙火表演, 你去不去？”
“我之前問你, 你不是說不去的嗎？”
“我改變主意了, 不行嗎？去不去？不去，我們就先走了！”
“去，當然去。”湊熱鬧這種事情, 他最喜歡幹了！
林泓走出房間，沒跟上林慧和方芸, 卻走向客廳沙發旁的電話。
“幹嘛呢？”林慧搶先一步按住電話, 然後拉着林泓的胳膊就朝外走：“快點, 再晚就來不及了。”
林慧母子三人坐上公交車，還有三個站纔到龍江橋頭, 卻已開始堵車。
車上衆人大部分都是趕去看煙火表演的，紛紛要求司機開車門，讓大家下車，只剩兩公里左右的距離，不如走路過去了。
林慧三人亦跟隨衆人下車, 隨着人潮涌向龍江。
還未到龍江畔, 煙火已盛放, 花火開, 星如雨, 奼紫嫣紅閃耀天際。
林慧和方芸都被花火驚豔了，停在原地, 擡頭看天。
身後有人推了方芸一下，不滿地嘟囔：“走不走啊？在這裡看什麼看！”
林慧和林泓趕忙扶住方芸，林泓瞪了身後的人一眼：“推什麼推！有本事，你飛過去啊！”
方芸拉住林泓，給他一個“別惹事”的眼神，轉身朝身後之人道歉：“對不起啊！”
“算了，走吧！”林慧雖然有點生氣，但媽媽只是被輕輕推搡了一下，並沒有受傷，她便不欲過多計較。
唐純玉從6點開始就一直守在電話機旁，等待着林泓的消息。
直到七點半了，也沒等到任何消息，他只好出門了。
八點整，唐純玉剛剛趕到龍江畔，煙火已燃起。
唐純玉費了很大的勁，才擠到龍江橋頭，視線尋巡了許久，纔看到季小小。
她並沒有擡頭看煙火，而是低着頭趴在欄杆上，一臉落寞。
唐純玉擠了過去，拍拍她的肩膀。
季小小擡起頭，看到唐純玉的剎那，眼圈都紅了，喃喃自語道：“我以爲你不來了。”
唐純玉卻着實被季小小嚇了一跳，驚叫道：“二妹，你幹什麼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
一時受驚的唐純玉，直接叫出了季小小的綽號。
煙火照亮了夜空，也將季小小的妝容照得異常醒目清晰。
她畫了很濃的妝，大臉慘白，眉毛粗濃，睫毛跟蒼蠅腿似的，臉頰旁有着不正常的嫣紅，嘴脣猩紅得可怕。
季小小急忙擡手捂住自己的臉，短胖的手指張開，也只捂得住一半的臉。
“很醜是不是？我……”季小小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就鬼迷心竅地偷偷拿了她姐姐的化妝品，學着姐姐的樣子畫了妝。
她自己覺得，化妝之後，眼睛似乎大了一點，人也精神很多，可唐純玉卻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這讓她很受打擊，心生恐懼。他說過，自然就是美，他會不會就此討厭我，再不理我了！
想到這，季小小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哎，小小，別哭啊！我最不喜歡女孩子哭哭啼啼的！”唐純玉改了稱呼，可語氣很冷淡。
季小小急忙收了眼淚，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唐純玉已不看她，而是站近欄杆，朝四周張望。
他有直覺，林慧絕對會來看煙火的，離小區最近的煙火燃放點就是此處，她必然會來這裡。
唐純玉和季小小佔據着看煙火的極佳之地，倆人卻都心不在焉，一個在左顧右盼，一個則直愣愣地盯着江水發呆，瑩瑩的江水倒影着璀璨的煙火，還有那個如玉少年。
也許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唐純玉隔着繾綣江水，越過重重人頭，似乎看到了那抹瘦削的身影。
因爲隔得太遠，唐純玉看得並不真切，只是憑着直覺，依稀覺得那就是林慧。
尤其是看到她的身邊一邊站着一個比她高半個頭的少年，另一邊站着一個比她稍矮一點的大媽，唐純玉總算確定以及肯定，林慧就在那兒，距離他約50米開外的龍江灘邊。
那一刻，唐純玉只覺得胸口激盪着一股難言的歡喜，幾乎想要喜極而泣。
那以後，他愛極了辛棄疾的那首詞《青玉案·元夕》。那時情，那時景，那時境，與詞意頗爲貼合。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 星如雨……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多麼美好。
季小小從江水的倒影裡，看到唐純玉癡癡看着某處，她不禁擡頭，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卻只看到亂麻麻的一片人頭。
“你在看什麼？”季小小問。
唐純玉指向林慧，眼神如火般炙熱，道：“你看，那是不是林慧！”
季小小有點近視，不過她今天冒着眼睛可能會發炎的風險，特意戴了隱形眼鏡，然而她依舊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是林慧嗎？那麼遠，根本看不清啊！”季小小實話實說。
唐純玉邁出步子，道：“是林慧，我要過去了！”
根據賭約要求，唐純玉要陪季小小看煙火，但沒約定，要陪她看完煙火。他覺得自己已踐行了賭約，他此時過去找林慧，自然能坦然自若。
“等等我！”季小小在背後喊。
可唐純玉只顧着縮短和林慧的距離，逆着人流，朝前擠去，根本無暇顧及身後的季小小。
就這樣，季小小眼睜睜地看着唐純玉越走越遠，她卻因爲身體過於龐大，舉步維艱，難以接近。
一種深深的悲哀和無力感席捲着季小小，她頭一次狠狠地詛咒自己：死胖子，你怎麼這麼胖啊！你真的就跟頭豬一樣，一無是處！
與季小小相隔不到兩米距離的橋頭欄杆旁，兩個少女正在邊看煙火邊小聲聊天。
那兩個女生關係極好的模樣，頭挨着頭，開心談笑着。
一個女生牛高馬大，國字臉，正是初三2班的鄭好；另一個女生身材高挑，豐盈圓潤，臉若銀盤，明豔動人，恰是初三1班的秦雨。
“聽說了嗎？最近大整正在追求你們班班主任郭老師。”鄭好刻意壓低了聲音，嗓門依舊不小。
“大整？是那個叫物理的韋副校長嗎？”秦雨疑惑。
“是啊，就是他。”
“爲什麼叫他大整啊？”
“據說是他曾經當班主任的時候，教的一個班非常難搞，他有一次就在班上說，自打我整了你們這個班……”
“原來是這樣，好搞笑。對了，你剛纔說他在追求滅絕師太！可大整不是已經結婚了嗎？”
“你消息可真閉塞，大整老婆一年前就過世了。”
“哦，滅絕也快四十了吧，不知他倆能不能成！”
“成功的可能性極大！”
“爲何？”
“聽文婷她媽說，你知道7班的文婷的嘛，她媽曾經也是咱們學校的老師，後來調到教育局去了。她說，滅絕師太和大整是大學同學，還曾經好過呢！”
“這麼說來，大整老婆過世沒多久，滅絕就來了咱們學校。這事有點巧合哦！這個消息夠勁爆！”秦雨美目微眯。
“快看！”鄭好雙目突然大亮，好似餓狼看到綿羊一般。
秦雨看去，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
“喲，這不是二妹嗎？|”鄭好伸出長手攔在了季小小面前。
季小小一驚，擡頭看到鄭好與秦雨二人，面露懼色，下意識地想轉身離去。可身後人太多，讓她無法抽身離開。
鄭好不給她機會，攮開旁邊的人，捉住季小小的手，道： “二妹，聽說你和唐公子今天一起來看煙火？”
季小小驚訝：她們怎麼知道？
“咦，唐公子人呢？不會是被你的這副鬼樣子嚇跑了吧！哈哈哈！”鄭好笑得肆無忌憚。
秦雨抱臂在旁看戲，亦輕笑出聲。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豬樣，也敢癡心妄想唐公子！你還以爲唐公子是誠心邀你賞煙火呢！人家不過是和林慧打賭賭輸了，纔不得不履行賭約而已！”鄭好極盡嘲諷，順便挑撥離間。
季小小呆愣了片刻，心裡黯然，原來是這樣。
“哈哈哈，可笑啊可笑，你居然還把自己化得跟小丑一樣！在那上躥下跳……”
鄭好諷刺之言，正戳中了季小小的傷心之處，她奮力掙脫鄭好的手，繼續朝唐純玉離開的方向擠去。
唐純玉逆着人流，拼盡全力殺出一條“血路”，逐漸接近了林慧他們。
他揚起手，大聲喊：“林慧！林泓！方姨！”
林泓對這煙火不甚感興趣，將趣味都放在觀察那些看煙火的人身上。
唐純玉的這一嗓子，立刻引起了林泓的注意，他轉過頭去，也激動地揚起手，大喊：“唐哥！在這！我們在這裡！”
林慧和方芸聽到林泓的叫喊，也轉過身來。
“原來是純玉啊！”方芸朝唐純玉笑着點了點頭，並招手讓他過來。
自從和唐子霖相認之後，兩家往來更頻繁了些，她對唐純玉的稱呼也從“小唐”改爲“純玉”。
林慧也看向唐純玉，只見他頭髮凌亂，滿頭是汗，烏黑的瞳仁一閃一閃亮晶晶。
他的目光始終投注在林慧的身上，不管旁邊的人是罵他，還是瞪他，甚至推他，他始終笑着，嘴裡說着：“抱歉，讓一下！抱歉，請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