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機衣袂翻卷,與三個孩兒立在南山煙花深處朝我揮手作別。車馬漸行漸遠,淚水淌過我的面頰,浸溼我的衣衫。
我多麼捨不得他們,他們就是我的命;我生而存在的意義!可辯機卻說,我是一個公主,有着與生俱來不可抗拒的使命,須爲蒼生去做些什麼。
楊妃葬於九駿山陵,我看到父皇滿頭青絲,因楊妃離世而白了大半。
楊妃走了以後,恪哥哥被朝堂幾股勢力逼遣益州。
恪哥失勢,我又沒了楊妃庇護,房族人見勢,便將勁頭轉向三房遺側,他那個正得勢的老丈人那裡。
房遺側娶的,是高祖六子荊王李元景的嫡女。我本對政事無趣,便隨他們折騰。
在長安待了半月,安排好車馬欲回南山,父皇卻遣人急急喚我回宮。
大明宮人聲稀譁,沿途之人接耳交頭、私語竊竊;我方知是東宮太子哥謀反了。
"你還不跪下認錯。"父皇坐在高高的龍椅上藐視着我。
"父皇,太子哥哥謀反,兒臣何錯?"我惶恐。
"當真不曉得你養的那個和尚,他亦是東宮的幕僚之一?"父皇冷笑。
"父皇如何知道辯機?"我語氣漸弱。
"拿給她看。"父皇遣人拿出一物來,竟是我少年時,父皇賜與我的金寶神枕。
"捕捉辯機時,恰逢竊賊行盜,此物便是那時搜得的。"宮侍垂首道:"但抑或是那個和尚,之前偷盜了公主的寶物也不一定。"
"不。是我放在那裡的東西。"我聲嘶力竭辯着。覺得心裡有鹿亂撞!這是要變天了麼?
"你把辯機和那幾個孩子怎麼了?到底他們在哪裡?"我開始變得小心翼翼。
父皇眼皮紅腫,冷哼道:"陽兒,父皇這些年真是寵壞了你,真沒想到,你會與太子的幕僚搞到一起,背叛父皇,背叛皇室。"
“不是這樣的。父皇,陽兒沒有參與東宮的謀反,辯機亦不會。他只是一個和尚,一個只會講經譯文的和尚啊。"我跪撲在父皇腳下。
"公主太天真了",長孫無忌站在大殿陰暗的一隅,嘲弄道:"東宮已被聖人廢爲庶人,而那些參與謀反的幕僚們,即刻就會問斬於西市。”
"......說他參與造反,太牽強了父皇!您這是要斬誰?您可知他是您三個孫......."
"住口。"父親拖着長長地身影,上前揮了我一個耳光。"朕的顏面都被你毀盡了,那房玄齡若地下有知,豈不羞辱於我。在那陋寺搜出的贓物,更讓朕龍顏掃地,讓我大唐皇室,成爲了天下人的笑柄......"
"父皇......所以你是故意栽贓他的,你知道他沒有參與謀反,而你就是想要他的命!就是因爲他和我的關係,讓您龍顏垂地。"我顫慄着說:"請您饒了他吧!都是我的錯。他是玄奘大師的首徒,將來還要繼承聖僧的衣鉢啊。"
父皇冷哼道:"就算他不參與東宮謀反,他亦無資格繼承聖僧衣鉢了。"
"求您了父皇!求您了!高陽從今之後,與他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我發瘋似地磕頭,苦苦哀求着。
"晚了。"父皇輕輕吐出兩個字來。
我的世界凌亂了,不知是怎樣掙扎,才衝出了這個冰冷的地方,這座沒有一絲人情和親情味兒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