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湮任由陸驍拉着她往前走, 沒有回頭，但是她知道，走廊上的那個身影一直看着她。
離開白家, 盡湮不着痕跡縮回手：“陸驍, 謝謝你, 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
“這麼晚了去哪打車？”
“能打到車的, 你先走吧。”
盡湮說着往十字路口走去, 那邊應該好打車。
手臂被人拽住：“盡湮，今天這裡站的不是你，換做是任何一個女性, 我都會送她回家的。”
陸驍說這話的意思盡湮自然清楚，她沉默了。
“在這等我, 我去開車。”
陸驍的車速不快, 城市夜景和路燈一一閃過, 他開口：“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
盡湮詫異他突然問自己這種問題。
“那時候太小，不記得了。”
“我卻記的很清楚, 那天我在鬥蟈蟈，看到旁邊的院子搬來了一個小男孩，白白嫩嫩的，太可愛了。我想跟他玩，可是他不理我, 那天我抓了一隻蟈蟈放在他的帽子裡, 我是想吸引他的注意, 可是卻把他嚇哭了。”
“當晚, 我爸拎着我的衣領, 把我提到你家，讓我跟你道歉。你當時坐在畫架前, 手裡握着畫筆，眼睛腫腫，瞪了我一眼，又把目光移到畫架上。那天你穿上了白色公主裙，我才知道原來你是個小女孩。”
“你家裡只有一個叫蘭姨的女人照顧你，我問你，你爸爸媽媽呢？你不說，一直在畫畫，眼睛都腫成核桃了，還在畫，肩膀挺得很直，一坐就是一整天，除了吃飯，你手裡的筆就沒有停過。我記得那時候你才五歲。”
“我五歲的時候，還在鬥蟈蟈和朋友玩橡皮槍打鳥，差點把我爸車的擋風玻璃打碎。家教換了五個，每一個都被我氣跑掉，哪裡有耐心認真學習？就是到了小學，我都沒法耐下心來學習，好多次我急匆匆衝到你家，其實是被我爸追着打，躲你家，我爸就會注意點形象，不會再打我。”
“我問我爸，你的爸爸媽媽呢，我爸說你是孤兒，讓我不準欺負你。盡湮，你知道那時候我在想什麼嗎？我在想，盡湮你不要難過，你沒有爸爸媽媽，以後我的爸爸媽媽就是你的爸爸媽媽，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盡湮鼻尖有些酸，是的，除了蟈蟈那一次，陸驍後來真的再也沒有欺負過她。反而是她被同學欺負的時候，陸驍第一個挺身而出，有一次爲了她打架摔斷了鼻樑骨，差點毀容。
很多的很多，說不感動是假的。只是，那個時候她還不懂愛情。陸驍於她，可以是朋友，知己，哥哥，親人，唯獨，無法是戀人。
因爲在她青春懵懂的時候，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另一個人。
她感激陸驍，卻無法回報。
汽車停到她家樓下。
“我到了。”
盡湮下車，關上門前說道。
“陸驍，謝謝你。可是那些事情，我真的都記不得了。”
天上沒有星星，大片大片的烏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陸驍此刻的表情，必定很悲傷。可是，陸驍，我若答應跟你在一起，對你，太不公平。
莫笑笑已經睡了，她悄悄去書房，把門關山，坐在畫架前，再次拿起畫筆。
她是想畫窗臺上的那盆多肉，可是畫到一半，才發現那是一個絕美男人的臉，林清……不！不是林清，林清的五官輪廓沒有那麼成熟，是白楚河！
畫紙被撕得粉碎。
她是怎麼了？爲什麼會去畫白楚河？她應該畫林清！林清纔對！
她落筆重畫，上面的人再次由林清變成了白楚河。
不！不該是這樣的！
林清，林清，她怎麼能忘記林清的容顏？她怎麼能忘記那個天使般的少年溫柔的面孔？而變成白楚河面無表情的臉？
林清，她要畫林清，她的林清……
“啊——”
上面白楚河美麗的五官被撕成了兩半，丟下畫筆，跑到牀頭櫃，翻出藥，吃下兩片阿米替林。
她剛纔的尖叫驚醒了莫笑笑，此刻莫笑笑穿着睡衣，站在書房門口驚恐地看着她。
“盡湮你……你怎麼了？你……你不是說，你的抑鬱症已經好了嗎？你……”
“不是！”盡湮把藥瓶丟進抽屜裡關上，笑着：“我就是睡不着，吃了一片褪黑素。”
“哦……那……那你早點休息，晚……晚安。”
“晚安，笑笑。”
莫笑笑出去後她跌坐在地上。
她的抑鬱症已經痊癒了，她的主治醫生是這麼說的。
爲什麼又突然犯病了？她也不知道。把書房打掃了一下，吃下安眠藥，才終於睡着。
“先天性智障，短命兒，可憐啊。”
“江家的孽種，就不應該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不要！你要是敢傷害我女兒半分，我就和江家斷絕關係！”
“你要是堅持留這個孽種，我就和你斷絕父女關係。”
“爸！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不要怪雪瑤，全都是我的錯！”
“小湮，媽媽不痛，你不要哭，你活着就是媽媽的希望。答應媽媽，不管多麼艱難，一定要活下去……”
“我答應你媽媽，小湮不哭，小湮一定會很堅強，永遠都會很堅強。”
……
“媽媽，媽媽，不要走，媽媽，媽——”
凌晨四點，她從夢中驚醒。
是她和莫笑笑合租的公寓，是她的房間，窗外還是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