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裴述是個行動派,帶着南風立刻拜見皇城司指揮使殷明楊。

殷明楊最近也有些焦頭爛額,春九娘這個細作,潛伏西京六年,刺探收集了這許多機密情報,他所掌管的情報部門居然毫無察覺,若不是大理寺查一宗殺人案時,發現了雲月山莊的異常,並揪出了春九娘等細作,他這個皇城司指揮使只怕是要以死謝罪了。

饒是如此,德榮帝也沒有饒了他,將他直接從指揮使降成了副指揮使,罰俸一年,這還是看在他和大理寺一起搜查雲月山莊,算是將功抵過。德榮帝當時臉帶嘲諷,一點也沒給他留面子:“殷指揮使,朕今天沒有將你一擼到底,是看在你主動配合大理寺去了雲月山莊,證明你還沒有完全瞎,沒有等到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雲月山莊有問題,你最後一個才知道。朕讓你依舊待在指揮使的位子上,是給你機會,將功補過,若是你還當睜眼瞎,那眼睛也用不着留着了。”

德榮帝的話說得不可謂不重,殷明楊驚出了一身冷汗,暗自慶辛大理寺來搬救兵去搜查雲月山莊時,沒有託大不去,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他打心底感謝自己的發小,大理寺少卿,不,現在已是大理寺卿的裴述。

所以當聽到裴述前來拜訪的時候,殷明楊親自迎了出來,很客氣地將兩人領進了堂。在聽完裴述說明來意後,殷明楊驚愕地張大了嘴巴,指了指南風:“你要去北祁?還要找春九娘要解藥?”

然後又看向裴述:“你居然同意?老裴,是你瘋了,還是我聽錯了?”

“你沒有聽錯,我也沒有瘋。”裴述靜靜地看着殷明楊:“你就說,這事你幹不幹?”

裴述沒有說這事你幫不幫忙,而是你幹不幹,意味着這件事,皇城司也是參與者之一,而不是協助者或是旁觀者,也就意味着,這事一旦成功,功勞中也有皇城司一份。

這真是一個瘋狂的想法,殷明楊覺得正常人甚至連想都不敢想,但說出這想法的人是裴述,而且得到了他再三確定,那麼這事是真的了?殷明楊開始迅速地盤算這事自己參與的好處和需要承擔的風險。

從春九娘那裡拿到解藥並不是什麼大功勞,最多也就救活一個無關緊要的七品小官,但這件事的意義非比尋常,既然能從春九娘那裡拿到解藥,那麼就也可能取春九孃的性命,既然能取春九孃的性命,那麼在北祁做什麼事不成呢?如果這件事辦成了,那麼春九娘給南越,給他殷明楊帶來的恥辱,就狠狠地反擊回去了,自己便可重新打開仕途的上升通道。

而相對的,這件事情的風險很小,人是大理寺的,也不用出動自己在北祁的人手,就算不成功,因事情本身成功可能性就很小,也不會對自己造成負面影響。自己只要借個虛名,提供一些現成的信息,就能從中分到莫大的好處。這種明顯利大於弊的事情,不加入纔是傻子咧。

心裡有了盤算,但殷明楊並不急於表明自己的態度,而是想繼續探探裴述的口風:“老裴,你跟我說實話,這事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我總覺得這事不靠譜,你的人,雖然你說不用管她的生死,但我殷明楊是這種人嗎?大理寺的兄弟——”殷明楊突然意識到南風是女的,又改口道:“大理寺的兄弟姐妹替皇城司出頭,難道我們皇城司真的不管她生死?那皇城司的人,我殷明楊,也太不是東西了。你放心,皇城司就算將北祁所有的人手都折損了,也一定保夏大人的安全。所以,老裴,你給我句實話,你們打算怎麼幹?我知道這事得保密,但你給我交個底,我好心裡有數啊,否則要我傾家蕩產,我還真下不了這決心。”

幾句話,讓南風對裴述的這個發小好感頓生,真沒想到,這個京城讓人聞風喪膽的特務頭子,居然是這麼個直率的個性,而且居然很講義氣,難怪在官場無甚私交的裴述,會和他成爲至交。

見慣了殷明楊裝腔作勢立人設的裴述,對他的話沒甚感覺,一語戳穿他:“若不是這件事對你有莫大的好處,你會捨得傾家蕩產?”但他隨即又正色道:“這件事情,沒有人知道會不會成功,但這種九死一生的事情,夏大人都願意一試,我們這些在她身後的人,有什麼理由不放手一搏呢?老殷,我記得你從前不是這樣瞻前顧後的人,你從前的血性、果敢呢?”

殷明楊被裴述這麼一說,心中激盪,很多話,不過腦子就說出了口:“好,這事我幹了,而且既然要幹,就沒理由你出人,我不出力的,我在北祁的人手,交由夏大人差遣,皇城司與大理寺通力合作,幹票大的,也讓別人看看,我殷明楊到底有沒有血性,果不果敢!”

話一出口,殷明楊就察覺到自己上了裴述的當,這老狐狸,是給自己下套啊,明明是他自己的人要去幹這九死一生的事,目的也是爲了下屬的性命,幫自己只是順帶,偏偏要站在道德高地綁架自己。照他的理論,明明是裴述夏南風自己要發瘋,非要綁架自己跟着他一起瘋,如果不跟着瘋,就是沒血性,不果敢,這還有天理嗎?

雖然殷明楊立刻就明白自己上當了,卻也沒臉將自己的話收回,卻不想,一直默不作聲的夏南風突然開了口:“我不用你的人手,這事本就是我自己要去的,且是以小博大的事,就是賭個運氣,我個人性命是小,但如果要搭上皇城司兄弟的性命,那就得不償失了。我此次出行,對北祁的情況不甚瞭解,殷指揮使如果能夠將所掌握的北祁情況,特別是北祁那位新上任的皇城司指揮使的信息告知於我,南風已感激不盡,再無他求。”

南風說得真誠,殷明楊聽後羞愧難當,只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手一揮,一錘定音:“皇城司上下,都是講義氣的兄弟,斷做不出讓夏大人衝鋒在前,我等袖手旁觀之事。皇城司北祁的所有人手,任聽夏大人差遣,我現在立刻傳令下去,將北祁所有的資料收集整理後,送至大理寺。”

殷明楊說完只覺豪氣頓生,立刻着手讓人準備北祁資料,心中對夏南風既是欣賞,又是佩服:“若夏大人不是女子,而是男子,我必與夏大人結拜爲兄弟,現在雖不能結拜,但夏大人的膽識與魄力,殷某實在是佩服,往後夏大人但凡有任何差遣,只要我殷明楊,還在這皇城司說了算,這皇城司上下,就唯夏大人馬首是瞻。”

很久以後,在對夏南風此人有了更深刻的瞭解後,殷明楊才發現自己被夏南風真誠的外表給騙了,她本質上和裴述是一丘之貉,甚至騙起來人比裴述更高明,因爲那張單純、真誠的笑臉,更具迷惑性與隱蔽性。

但這時候,殷明楊完全被夏南風誘惑了,他像是迷途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前進的方向,於是拼勁了全力朝前衝。

裴述很滿意殷明楊的表現,對他像個傻子一樣忙進忙出,心中對夏南風豎起了大拇指,能將皇城司指揮使忽悠得像個傻子一樣忙活,還將自己的家底傾囊相授,夏南風,你真是個狠人。

要忙的事情還很多,南風和裴述很快告辭,回大理寺繼續做準備。亥時,殷明楊親自送來了北祁的信息資料,還有南越在北祁的人員名單及聯絡方式。

資料可以回去看,但南越在北祁的人員名單及聯絡方式看過後需要馬上銷燬。託春九孃的福,南越在北祁的人手已經被消滅得差不多了,所以名單並不長,只是接頭的方式有些複雜,南風很認真地細看了兩遍,將名單還給殷明楊。

殷明楊有些不敢相信:“這就記住了?”

“記住了。”南風咧嘴一笑:“我過目不忘,一般東西看一遍就都記住了。”

她剛纔看了兩遍,意思是全部都記住了,這是明晃晃的炫耀啊。殷明楊不信,看着南風將北祁的信息資料看了兩遍,她看得極快,幾十頁的資料,她很快就還給了自己,殷明楊下意識地追問了一句:“都看完了?”

“看完了。”見殷明楊不信,南風正色道:“我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殷明楊半信半疑地走了。裴述知道南風看着吊兒郎當,但實則再認真不過了,她也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但事情實在太過重要,他還是忍不住確認:“真的記住了?”

“記住了。”南風笑:“我其實很怕死的,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我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既然那麼怕死,爲什麼還要做這麼危險的事?裴述很想這質問南風,但知道這樣做毫無意義,終究還是沉默了,良久才問:“明天就走?”

“對,明天就走,小六等不及,走得越早,北祁方面得到消息的可能性越小,我被發現的風險也就越小。”南風說得很坦白:“春九娘必然在京城還有耳目、細作,所以我出行的事一定要保密。”

“你放心,我明天就會告知大家,寧縣有緊急案情,派你公出了,寧縣那邊我也會做好安排。後面的事你不必操心,我會做好安排,你只照顧好自己。能不能拿到解藥不是關鍵,活着回來纔是最重要的。”裴述覺得自己的眼睛有點溼,聲音也乾澀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來,他很努力地纔將最後一句話說完整:“你,一定要回來,我等你。”

裴述說完,不待南風回答轉頭就走,他怕走得慢了,被南風看到眼中的溼意,走得匆匆的他,並沒有注意到南風注視着他的背影良久。

南風其實看見了裴述眼中漸漸涌起的淚,但她也知道,裴述肯定不想自己看見,雖然很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任由他匆匆離開。

“你要去北祁?”直到謝樾的聲音響起,南風纔回過神來,謝樾瞪大了雙眼,看起來怒氣衝衝:“你瘋了不成?”

南風不想向謝樾解釋太多,她也沒有時間,沒有精力解釋,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於是也不理謝樾,自顧自地收拾東西,謝樾更生氣了,擡高了嗓門:“我跟你說話呢,你——”

“如果你想我死得快,你就將這事嚷嚷得滿城皆知。”南風截斷了謝樾的話,冷冷地說道。

“我就是不想你早死。”謝樾聲音也變得很冷,但不自覺地壓低了嗓音:“你難道不知道去北祁,就是死,你是活夠了還是活膩了?小六重要,難道我、長厚就不重要了嗎?你不能厚此薄彼!”

“這事已經決定了,不要再來動搖我,你也動搖不了我。如果你還想我活着回來,現在就不要來煩我。”南風不想耗費精力在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

謝樾也看出了南風的不耐,也深知在去北祁這件事上他不可能改變南風的想法,於是換了一個話題:“你要去也可以,帶上我,我武功好,謝家在北祁又有很多產業,有人脈、有資源,我更能幫你。”

“誰更能幫我,我自有判斷。再說,我已經決定了。”南方自顧自整理東西,不再理謝樾。

謝樾看着南風,咬了咬脣,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拍在桌子上:“這是當初我們立的字據,你說過答應我的一個願望,現在我要求你兌現我的願望,和你一起去北祁,你總不見得說話不算話吧,咱們可是立字爲據的。”

南風掃了一眼被謝樾拍在桌上的紙,立刻想了起來,當初藍蓮花來殺自己的時候,謝樾救了自己一命,自己答應謝樾滿足他一個條件,這就是當時立的字據。

南風有些無奈,真是傻孩子,這是何苦呢?她只得耐下性子來跟他解釋:“太危險了,這次不行。”

“既然危險,那你爲什麼還要去?既然你去得,爲什麼我就去不得?”謝樾的邏輯讓南風一時無法辯駁,只得再三強調:“我是你們的頭,保護你們是我的責任,你們之中有人被欺負了,我得替他討回公道,這次是小六,換作其他任何人,我都會這麼做的,這是我的責任。”

“你是我的頭,所以保障你的安危也是我們做下屬的責任,你替我們討回公道,置自己於危險之地,下屬卻置之不理,沒有這樣的道理,和你一起並肩作戰,也是我們做下屬的責任。”

南風語塞。她突然發現,自從謝樾跟了自己以後,這嘴皮子是越來越利索,自己漸漸都說不過他了。看來是沒法用言語勸退這個有擔當的下屬了,南風有些無奈:“你想好了?很危險,九死一生——”

“想好了,我想得再清楚不過了。”謝樾一連聲的想好了,生怕南風改變了主意,臉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如盛開的花朵般緩緩綻放,看得南風心裡直罵他傻,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同意他撿錢去了,卻不知是送命去。

南風讓謝樾早點回去,順便也回謝府看看老爹老孃,這一去,凶多吉少,總要道個別。

只要南風讓自己跟着,謝樾覺得什麼都不是問題,順着南風的意,回家看了老爹老孃,聊了許久的私房話,凌晨回家收拾了行李,按照約定的時間去敲南風的門,卻發現開門的是裴述,還被告知,夏南風已經在兩個時辰前出發了。

謝樾立馬就想去追,卻被裴述待帶人攔住了,並且抓起來整整關了謝樾三天三夜,放出來時南風都到北祁國都昌京了。

謝樾終於想明白了,夏南風就是個騙子,連自己人都騙的大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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