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覺得自己是暫時躲過了一劫,但隱憂猶在。
這就是時下身爲女子的悲哀,雖然很多男子也不能在親事上隨心所欲,但比女子還是要自由很多。南風很擔心,自己的婚事,或許會成爲日後敵人攻擊自己的弱點,畢竟想要毀掉一個女人,給她一門糟糕的親事即可,她甚至可能連自己在大理寺的差事都保不住。誰讓自己招惹了那麼強勁的敵人,在絕對的權利面前,聰明、智慧、計謀都毫無用處。
好在德榮帝目前對自己很認可,而且也需要自己在斷案方面的才能,有了祁貴妃的那番話,短期之內應該沒什麼人會從親事上對自己不利,但這個隱憂,需要儘快解決。
南風開始認真思索解決的辦法,最簡單有效的辦法,自然是找個合適的人定親,但這個合適的人卻十分的難找。當然可以找個人演一出假定親的戲碼,但觀衆是皇后娘娘,這男主角一般人還真不敢做。
既然假定親不行,那就玩大點,來場真的,那定親對象就不能那麼隨意了。南風排摸了一下身邊未婚且有可能也願意和自己定親的對象,居然還能找到三位。
排位第一的自然是裴述,自己對他有好感,而且南風私下裡覺得他對自己應該也有好感。但問題是他的家庭比較複雜,這種老牌世家,膽子最小了,應該是沒膽跟皇后娘娘作對的,所以接受自己的可能性幾乎爲零。當然如果裴述很堅持的話,他的家庭也未必不會妥協,問題是就算裴述對自己又那麼一絲好感,但這些微薄的好感不足以支持他對抗整個家族。
排第二位的是謝樾,謝樾的家世簡單,在家庭方面受到的阻力應該不大,問題是謝樾曾心悅許芳菲,雖然許芳菲現在成了侯夫人,但據此看出許芳菲纔是謝樾喜歡的類型,自己跟許芳菲差的可太遠了,而且身爲謝樾的上司,這也是一層阻礙,謝樾肯定不希望找一個在衙門管着自己,到了家裡還要管着自己的娘子啊。
排除前兩位,就只剩下俞少青了。自己對他有救命之恩了,而且他看來對自己也頗有好感,從他敢拒絕神愛公主的表現來看,應該不是個怕事的。這種人,家裡應該也是能做主的。
原本俞少青是最適合的人選,之所以排在最後,是因爲南風對他的瞭解浮於表面,總覺得這個人很神秘,不像表面看起來得這麼簡單。南華長公主那麼高傲的人,都對他另眼相看,這本身就說明俞少青這人不簡單,南風不喜歡做沒有把握的事。當然俞少青是西關人也是個問題,異國婚姻總是麻煩比較多。
南風決定先從謝樾入手,拿下裴述的難度太大,即便能夠拿下,也需要很長的時間,那種根深蒂固的世家,不會輕易答應一門不匹配的婚事,而裴述,似乎也還不具備掌控家族的能力。相較而言,謝樾就簡單多了,拿下謝樾,整件事就基本搞定了。
既然定下了目標,南風決定馬上行動,對於謝樾這種腦子簡單直來直去的人,使用過多的戰術一來浪費,二來可能會起到反效果,倒不如開門見山。於是南風找了個藉口,請謝樾到家裡來,原本還想着是不是要換上女裝讓謝樾感受一下自己的女性美,想了想怕衝擊力太強,最終還是放棄了。
南風親自下廚招待謝樾,一來讓謝樾感受一下自己的好廚藝,增加對自己的好感,二來孤男寡女獨處一室,雖然現在風氣開放,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謝樾的暴脾氣,一言不合嚷嚷開來總是不好,哪裡有比自己家裡更私密的地方呢。
謝樾倒是欣然赴約,南風覺得他這點比裴述強,如果自己邀請裴述登門入室,只怕這老夫子還不肯呢,論痛快,謝樾是遠勝裴述的。
南風見上次吃火鍋的時候,謝樾是很喜歡吃辣的,雖然吃辣的水平差了點,於是專門做了幾個辣的小炒,再加一大盆水煮魚,放了許多謝樾愛吃的絲瓜、萵苣、蘿蔔、豆芽等素菜,看得謝樾眼睛都直了。
不過在開吃前,謝樾還是保持了應有的警惕,看着南風並不急於動筷:“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有什麼企圖?”
“我是你上司,你的前途都掌握在我手中,我對你能有什麼企圖?”南風瞪着謝樾,雖然決定開門見山,但總也要講究個水到渠成,這還沒開吃,還沒展示自己的優點,就將當事人嚇走了,這可不成。
謝樾想想還是這個理,於是安心吃飯,這一吃卻吃出了一個新天地,謝樾覺得自己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但南風做的菜有很多他不但沒有吃過,居然連見也沒有見過,他像個好奇寶寶,邊吃邊問:“這肉絲裡面放的是什麼,怎麼完全吃不出來是什麼東西做的?”
“你當然沒吃過,柚子皮。”
“我從來沒有吃過芋頭和牛肉一起炒,雖然奇怪,但真是好吃。”
這樣的對話整個吃飯過程中就沒有停止過,最後南風給他端上一碗雞湯後,他又驚奇了:“你家雞湯怎麼用蓬蒿,這菜有股怪味,我不喜歡,但放在雞湯裡,卻特別清爽,很好吃。”
“這蓬蒿的確有股特殊的味道,所以有些人不喜,但這蓬蒿特殊的味道卻可以解了雞湯的油膩,兩者搭配,味道反而很好。”
謝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續埋頭喝雞湯,南風趁機湊了過去:“你有沒有覺得,有些人看起來不搭,但真要在一起,卻很合適。”
謝樾從雞湯上擡起頭,有些茫然地看着南風,南風便將自己做的椅子挪了挪,與謝樾的距離保持在半尺後說道:“你覺得我怎麼樣?”
“你啊——”謝樾繼續埋頭吃菜,隨口答道:“斷案很厲害,對大家也不錯,如果脾氣再好些,不隨便打人就更好了。”
“我打人那是因爲有些人欠揍好嗎?”南風氣結,但想起自己今天的目的,很快放柔了聲音:“我不是說我作爲上司,我是說我作爲女人,你覺得怎麼樣?”
“我們從來沒把你當女人,怎麼評價?”謝樾口中含着一大口水煮魚配菜,含糊地答道,不過心中卻想,這夏大人菜做得可真好吃,就這一點,這女人也太合格了。
南風氣得又想擼袖子打人,跟謝樾根本就沒法正常聊天,不過到底有求於人,南風壓了壓火氣,依舊輕聲細語說道:“你看,我菜做得不錯吧,看你也挺喜歡吃的,而且我又是你上司,能給你考評打優,還有,我還挺能掙錢,當然,你也不缺錢——”
“夏大人,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謝樾一臉的茫然,還有些不耐煩。
“咱們成親怎麼樣?”南風決定直奔主題,但見謝樾被嚇到了,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連忙又安撫道:“也不是說馬上就成親,先定親,如果以後你覺得不合適,在合適的時間,咱們再解除婚約。”
“你是被皇后逼的吧,想找個人假定親,免得有人在你的親事上做文章?”謝樾是個聰明人,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關節。
南風倒是有些意外:“皇后娘娘生辰宴上發生的事,你已經知道了?消息很靈通啊。”
“這有什麼可奇怪的,生辰宴上那麼多人,那麼多張嘴,我知道也很正常。”謝樾說得很輕鬆。
“既然你清楚前因後果,我也就不瞞你了。”南風坦誠相告:“皇后被禁足,有我的原因,皇后因此恨上了我,那天壽宴上的事,給我提了個醒,我的親事是個大麻煩,很容易被人利用,所以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我找個人定親,皇后權勢再大,也要講個理字,總不能讓已經定親的人退親吧?”
“所以這個定親的人,你選中了我?”謝樾居然很冷靜:“爲什麼選中我?我以爲你對裴大人更感興趣。”
“我當然對裴大人更感興趣,但他肯定不會同意,他的家族也不那麼容易接受我。”南風說完才發現不對,偷眼看了謝樾一臉,臉黑得沒法看了,連忙補救:“我覺得你也很好,我當初因爲陸夫人的事一蹶不振,也是你點醒了我,所以我覺得我們說不定更搭呢。”
南風心中沒底,自己剛纔說錯了話,讓原本就不確定的事情更添了變數,她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地看着謝樾,謝樾看起來很冷靜,思路也很清晰:“你的所謂的定親,是真的還是假的,會成親嗎?”
南風吃不準是回答真的還是假的,更容易讓謝樾答應這門親事,她摸不準他問這話的意圖,更不知道他希望的是哪個答案,於是只能含糊地答道:“這取決於你,如果你希望是真的,咱們就成親,如果你不希望是真的,那咱們就找個合適的時機退親,你放心,我會說是我的問題,絕不會影響你的名聲,你一定可以再找到個賢良淑德的好妻子。”
謝樾沉默着很長時間沒有作聲,南風有些緊張地看着他,真是風水輪流轉,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命運居然會掌握在這小子手中。
過了良久,謝樾突然開口:“其實我對妻子沒什麼要求,不要求她是名門世家,也不要求她貌美如花,性子急一點暴躁一點都沒有關係,我只求和她情投意合。”
完了。南風覺得自己是沒希望了,若是論才智、心性、甚至相貌,自己還能拼一拼,但若論情投意合,自己和謝樾曾經的白月光許芳菲,完全不是一類人,得,沒戲了。
南風正想說兩句體面話安靜地退場,卻聽謝樾突然話鋒一轉:“除了我,你還有其他人選嗎?”
“除了你,我還打算找俞少青碰碰運氣。”南風老老實實地答道。
“不許”謝樾想也不想吼道。
“定親的事實在緊急,耽擱不得,你既不答應,我總要再找下家。”雖然不明白謝樾爲什麼不許,但南風還是很耐心地和他講道理,買賣不在情誼在嘛。
“我也沒說我不答應。”謝樾有些不甘不願地說道。
“那你是答應了?”南風兩眼放光。
“那倒也不是。”謝樾模棱兩可的態度讓南風抓狂:“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爺,你給個痛快話。”
“這麼大的事情,你總得讓我考慮清楚吧?而且,我至少也要和家裡打聲招呼,就算是假的,也要和家裡通個氣吧。”謝樾沒好氣。
謝樾這話裡的意思好像是答應了?南風喜出望外,連連點頭:“對對對,是要和家裡商量一下,這麼大的事,你也需要時間認真考慮,好好好,你回去認真考慮,不急,你慢慢考慮,我等你消息。”
“我考慮期間,你不會去找俞少青吧?”謝樾的口氣有些不好。
“不會不會,當然不會,我是那樣的人嗎?我很專一的。”南風拍着胸脯保證。
鬼才信你,剛纔還說要去找俞少青呢,不過謝樾懶得戳穿她,淡淡地:“這是大事,我可能要考慮很久。”
“倒也沒有那麼急,可也不能太久,太久了容易生變。”南風提醒道,確實沒有那麼急,有皇上這座大佛在那壓着,皇后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從自己的親事上下手,不過早點定下來,早點安心。
謝樾點點頭,不過覺得可以趁機提點要求,以後這樣的機會可能再不會有:“如果你多做一些特色菜給我吃,我可能會考慮得快一點。”
“沒問題,點心要不要?我做的點心也很好吃,還有,我刺繡也可以,要不要給你繡個荷包?不對,繡品得等咱們定親了以後我才能做給你,還給你做襪子,鞋子——”
謝樾突然覺得,真的定這門親,有這麼一個娘子,好像也很不錯呢,就不知道她說的這些是不是吹牛,誘惑自己上鉤的手段。
不過自己真的有點心動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