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風兩天後到任大理寺。

大理寺共有五個寺丞,每個寺丞都有一個團隊,獨立負責案件的定罪、審判,裴述很開明,團隊的成員一般由寺丞自己挑選。不過南風是個例外,她剛纔外縣過來,大理寺一個熟人也沒有,裴述便做主給她配了三個人。

南風沒想到裴述居然把初九給了她,不過很快釋然,想來這位少卿大人,對自己並不放心,將親信放在自己身邊,只怕是監視自己吧?不過南風覺得自己坦蕩得很,沒有什麼不能讓人看的,看就看吧,作爲裴述的長隨,有他在身邊,只怕刁難會少些吧。

第二位不是陌生人,就是南風出到大理寺那天,將她當做小偷騙子要抓起來的那個二百五護衛謝樾。南風后來一打聽,這個謝樾還不是尋常護衛,居然是南越首富謝家的獨生子,難怪膽子大得很,就算知道自己是大理寺丞,道歉仍很敷衍,後來見着還敢瞪着自己,原來來頭不小啊。

裴述將謝樾放到自己這裡,是給自己一個機會收拾謝樾,還是另有深意,畢竟把首富的獨生子放在身邊,好處還是很多的,關係處好了,錢肯定是少不了的。但裴述也未必就是好意,謝樾太能惹是生非了,一天不惹禍就要燒高香了,而且極難管教,整個大理寺,除了裴述,誰他都不買賬。把這麼個禍頭子放在自己這裡,怎麼看都不是純粹的好心。

最正常的數徐長厚了,熟讀南越律法,又寫得一手好公文,就是木訥了些,南風有天無聊,觀察了他半天,發現他可以一整天不說一句話,就算開口也是惜字如金,看得南風憋得慌。

初九雖然已確定加入南風的團隊,不過他是裴述的人,需要交接的事情比較多,所以要過幾天才過來。謝樾是一副公子哥派頭,習慣性遲到早退,神龍見首不見尾,想在大理寺找到他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相較而言,徐長厚就很正常了,每日規規矩矩地坐在他的位子上,雖然暫無公務,但他也沒閒着,每日很認真地看着律法,幾乎不發出一點聲音。

南風初來的頭幾天,裴述並未交案子給她,而是讓她先熟悉大理寺的運作流程,將一些歷史案件的卷宗讓她學習。這也是大理寺新人的常規流程。

南風老老實實在自己的書案前坐了兩天,聽徐長厚用沒有一絲起伏的聲音介紹了案件處理流程,及公文方面的常識,又將領來的卷宗,一目十行地看了個大概,到了第三天,便再也坐不住了,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大理寺。

南風去了暢春園,離大理寺不是很遠,萬一有公務,可以及時趕回來,但又不是很近,不至於在裡面碰到和自己一樣摸魚的同僚。對於暢春園,南風是慕名已久,早在寧縣,就聽說暢春園裝飾清麗,極有格調,且名家薈萃,是喝茶聽曲消磨時光的最佳去處。而且,白天的價格,只有晚上價格的一半,溜個號出來聽個曲,再合適不過了, 就算被抓包,南風也早想好了現成的理由,勞逸結合嘛,看了兩天的卷宗,看得她腦袋都疼了。

暢春園果然不同於寧縣的那些戲園子,裝飾得極爲雅緻,淡藍、淺綠、嫩粉,完全不像寧縣的戲園子,以濃烈色彩爲主,唱的曲目也有很大不同,京城吟的是咿咿呀呀的小橋流水,寧縣唱的是嘿嘿哈哈的大江東去。

南風自然是習慣了喜氣洋洋的大江東去,不過偶爾體驗一下小橋流水,也是不錯的。找了個僻靜的位子,南風看中了位子一側的幕簾,萬一碰到熟人,還可以躲在簾後。

暢春園配有茶點,不過白天不單點,只有套餐,南風選了中間一檔的,八錢銀子,自然比寧縣的戲園貴了許多,不過看看身旁婷婷嫋嫋的侍女,笑容親切,想想寧縣的戲園裡只有一臉猥瑣的小廝,或是大嗓門的胖大嬸,心理立刻就平衡了。

南風點的是碧螺春,茶湯清澈,香氣濃郁,倒是擔得起這八錢銀子,點心小巧可愛,味道居然有些驚豔,就是量太小,一盤兩個,南風很快就吃完了,砸吧着嘴, 只覺得意猶未盡。

南風又喝了兩壺茶,聽了會兒曲,京城的曲有着京城的味兒,加之隔得遠,南風聽得不甚清楚,也不知道咿咿呀呀唱的是啥,不過茶和點心還是不錯的,南風滿足地摸了摸肚子,是時候回去了,她伸手去袖子裡拿荷包,才發現壞了。

南風出來的時候,爲了隱蔽,脫下官服換了身常服,然而走得匆忙,忘了將荷包取出,她根本沒錢付賬。

南風四下裡看了看,希望能找到一個熟人,被同僚發現自己翹班,總比看霸王戲被打出去要體面得多。想想自己剛纔還生怕看到熟人,現在卻巴不得看到熟人,人生總是充滿了反轉啊。

找了一圈沒有看到一個熟人,本來嘛,她剛到京城,就算大理寺同僚,也沒認識幾個,怎麼能大白天在這個戲園子裡找到熟人呢?

南風很快放棄了希望,坐下來開始盤算,是偷偷溜走呢,還是老老實實告知忘了帶錢包,這種高規格的戲園子,雖然不會將自己揍一頓或是扣下來洗碗,但勢必要將自己的真實信息告知對方,總歸不是好事情。還有沒有其他辦法呢?

就在南風抓耳撓腮之際,忽然發現不遠處突然騷動起來,身旁一對一服侍的侍女,也頻頻向聲音發出的方向張望,且一臉喜色。南風最喜歡看熱鬧,雖然此刻沒什麼看熱鬧的心情,不過還是忍不住站起來望了過去,一看之下,卻是喜出望外,居然是謝樾。

謝樾的衣服延續着他慣常的審美,繁雜又濃烈,若在平時南風一定要刻薄地說一句這審美實在是一言難盡,不過此刻,南風覺得再帥氣不過了。她想也沒想,就朝謝樾的方向衝了過去,卻不想一直在身旁小心服伺的侍女拉住了她:“沒用的,謝公子眼光可高了,看不上你的。”

侍女上下打量着南風,南風雖然穿着男裝,但身段、臉盤一看就是姑娘,她有些鄙夷地看着南風:“暢春園每天都有大姑娘朝謝公子身上撲,比臺上的戲還精彩呢,姑娘如果一定要去——”侍女鬆開了手,掩嘴竊笑:“我是不攔着的,就當再看一齣戲就是了。”

“千萬別攔我——”南風衝侍女咧嘴一笑:“你想攔也攔不住”,說完縱身一躍,三下兩下就衝到了謝樾面前。

侍女說的只怕是真的,見到一個人撲過來,謝樾雲淡風輕,看也不看南風,只揮了揮手,立時有一個護衛模樣的人上前攔住了南風,將她隔在謝樾一丈之外。

而那些侍女,也全無慌亂之色,泡茶的泡茶,上點心的上點心,婷婷嫋嫋,如弱柳扶風,好看得緊。南風連忙提高了嗓門:“謝護衛,是我,是我。”

謝樾遲疑了一下,終是轉過臉來,見是南風,很快又轉過臉去,衝護衛再次揮了揮手,護衛虎着臉上前一步:“姑娘,我們公子說不認識你,你趕快走吧,再不走,我可就動手了。”

這小子,居然敢裝不認識自己,南風氣得想罵娘,但還等着向他借銀子呢, 只能涎着臉,湊不上去,隔得老遠,聲音也不敢放開:“謝護衛,別忘了你的考評在我這呢——”

按理說,謝樾這種富家公子,是不在乎什麼考評的,但南風發現,雖然謝樾每天神龍見首不見尾,但早晚必到衙署點卯的,看來並不是完全不在乎這份差事。

南風也是猜測,並無太大的把握,沒想到謝樾聽了後,又衝護衛揮了揮手,這一次,護衛閃開了身子,南風連忙小跑着衝到了謝樾身邊。

謝樾的臉色極不好看,瞪着南風:“夏大人,你不在衙署跑來暢春園,別告訴我你是來公幹?”

南風無視謝樾的臭臉,笑眯眯地:“猜對了,你好聰明哦,我就是來公幹的。”

“拉倒吧你”謝樾立馬拆穿南風:“你還沒正式接手案子呢,有什麼公幹?再說了,最近大理寺發生的案件中,可沒有與暢春園有關的。”

這個吊兒郎當的紈絝,居然還知道大理寺的案件沒有與暢春園有關的,有意思。

跟還不怎麼熟悉的下屬借銀子,饒是南風臉皮厚,還是覺得有點難以啓齒,謝樾見他欲言又止,臉色更難看了:“說吧,要借多少銀子?”

不知是不是南風敏感,謝樾似乎在借字上加重了語氣,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不過既然他開了口,剩下來的事情就好說了,她衝謝樾討好地笑了笑:“不多不多”,然後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千兩?”謝樾冷笑:“胃口不大嘛。”

南風嚇了一跳,怎麼就看出自己要借一千兩了?難道自己臉上寫着窮瘋了三個字?

見南風目光呆滯,久久沒有作聲,謝樾誤會了,怪叫一聲:“不會是一萬兩吧?你胃口也太大了,把謝家當冤大頭呢。”

“不是不是”南風連忙擺手:“用不了那麼多,我就想借一兩銀子,”說完伸出一根手指,再次強調:“一兩!”

謝樾怔了怔,有些懷疑地看着南風:“一兩,你只要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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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要,是借。”南風很認真地糾正:“回了衙門我就還給你,出門忘了帶荷包了,幸好遇見你,否則我可能被壓在這裡刷盤子了。”

借到了銀子,南風也有心情開玩笑了,謝樾的樣子還有些呆,直直地看着南風,看得南風直發毛:“你怎麼這麼看我,不會銀子不借了吧?喂,你本來要借我一千兩的,沒理由一千兩肯借,一兩不借吧?”

謝樾像看傻子一樣看着南風,良久纔對身旁的侍女說:“把她的賬算我賬上。”

“謝啦”南風了了一樁心事,整個人輕鬆了下來,本來想着立馬告辭,卻被桌上的小點心勾住了視線,剛纔的點心沒吃飽,而這裡的點心,明顯比自己的更誘人。

南風一向不跟自己的慾望過不去,乾脆不走了,涎着臉在謝樾對面坐下:“你反正一會兒也要回衙門,我和你一起走吧。”

“別——”謝樾板着臉:“道不同,不相爲謀。”

“怎麼就道不同呢?”南風很耐心地和謝樾講道理,順手將一個粉色的小圓子丟進自己的嘴巴,啊,自己的判斷果然沒有錯,比自己剛纔吃的更軟糯,還有淡淡的果香,南風將糯米小圓子吞下,砸吧了一下嘴,繼續說道:“你看,咱們都要回大理寺,你可能走大道,我可能穿衚衕,但目的地是相同的,一起結伴走一段路,不也很好嗎,總是一個人,不覺得無聊嗎?”

謝樾總覺得南風的話裡有深意,但琢磨了半天也沒想明白,等他決定放下不想了,卻發現,南風已經把桌上的點心掃了大半,她吃得很快,幾乎一口一個,但吃相很文雅,彷彿受過最嚴苛訓練的名門貴女,兩種完全不搭的風格,居然在她身上很完美地融合了。

謝樾看着南風又飛快地吃掉了兩個點心,終於忍不住了:“你爲什麼吃我的點心?我同意了嗎?”

“不要那麼小氣嘛,大不了我還你二兩銀子。”南風覺得自己吃掉的點心絕對不止一兩銀子,於是很痛快地答道。

“不行”見南風並沒有停手,不,停嘴的意思,謝樾大怒,也抓起桌上的點心往嘴裡塞,邊吃邊含糊答道:“點心是我的,你不許吃。”

謝樾是暢春園的常客,暢春園的點心,他通常都是淺嘗即止,並沒有覺得有多好吃,但多了一個人和自己搶,味道就變了,似乎莫名其妙好吃起來。

兩人你搶我奪,很快將桌上的點心一掃二空,看得一旁的侍女目瞪口呆,從沒見過謝大公子吃東西這麼猴急過,在吃驚的同時,對坐在他對面的南風也充滿了好奇,這姑娘到底是誰,好特別啊!

吃完了點心,謝樾的臉色好了些,南風提議一起回大理寺的時候,雖然還有些彆扭,嘴裡說着誰要和你一起回去,但兩人到底同路,只是謝樾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南風笑嘻嘻地跟在後面,不認識的人,還以爲謝樾是上峰,南風是饒舌的小廝。

回大理寺的路上,南風一直在琢磨,自己是偷溜出來的,必然是原路返回,要不要帶着謝樾一起?到底借了自己銀子,吃了他那麼多點心,帶他一起也算還了人情?後來一想,謝樾是翹班的常客,必然是熟悉大理寺各個角落,哪裡需要自己這個新人帶路,看他神清氣爽的樣子,完全沒有擔心溜回去線路的問題,果然自己是多想了。要不自己跟着謝樾,也算多一條翹班的路?

及至到了大理寺門前,南風才知道謝樾的門路在哪裡,正門,大搖大擺地從正門進入,完全沒有避嫌的意思。

南風無奈,到了這個時候,也只能跟上去了,唯有裝出坦蕩的樣子,南風一路都在琢磨,如果遇到人,要怎麼解釋自己去了哪裡,如果只是自己一個人,倒也方便,但加上謝樾,反倒是個麻煩。

真是愁煞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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