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好熱!
整個人像被放在蒸籠裡一樣,尤其是背心,那裡好像直接被火烤著。
我的血會不會就這樣沸騰起來?想伸手把衣襟扯開,可是爲什麼手腳擡不起來?
不要往我身上蓋被子!快把火把移開!給我水……
「太醫,他的樣子看起來好像很不妙……臉紅成這樣!身體也滾燙!」
一隻冰涼的大手貼上額頭。呼,好舒服……
「稟殿下,唐侍衛所中暗箭上抹有赤練蛇的劇毒,此毒性熱,發毒時周身即是這種狀態。」
赤練蛇?我被蛇咬了麼?不會啊,師父明明說因我多年服食藥草,以致一般活毒都不會近身,毒蛇怎麼會咬傷我呢?還有……這說話的人是誰?誰在撫摸我?師父?嬤嬤?
「太醫!他在說話!他說他想喝水!來人!送茶水來!」
「等等,殿下!現下還不能喂唐侍衛喝水……」
不……我要喝……我好熱……口好乾……
唐池分不清是在作夢還是清醒著,斷斷續續聽到耳邊傳來說話的聲音,其中最多的就是被稱爲殿下的人,這個人,會經常用一雙微涼的大手摸摸他的額頭,偶爾也會在他的牀頭坐上一會兒。
他傳來的味道和感覺好像一個人,一個對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彖彖……
煉獄中的火烤之刑終於結束,當一縷甘甜的涼水流入喉中時,唐池睜開了雙眸。
眼前的景物從模糊逐漸變爲清晰,他同時看清了手端茶盅立在牀頭的人物。
「張……兄弟?」
「唐兄,你終於醒了!太好了!你等等,我去告訴殿下。」張良守見唐池醒來,一臉喜色,端著茶盅就往外跑。
話還沒說完,張良守就已經跑得沒影了。
唉,張兄弟人是很熱情,就是太毛躁了一點。我還想問他一些事呢。比如說,我現下是不是還在皇宮裡?你是不是來接替我的侍衛?還有,你能不能把那茶水讓我喝完?我快渴死了!
沒讓唐池多等,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房門被推開。二皇子皇甫彖面帶一絲關心,隨同張侍衛出現下門口。
「殿下……」沙啞的聲音,目光從美麗的二殿下轉移到他身後的張良守身上,眼中帶著渴望。
感到奇怪,便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他死死盯著張侍衛手中端著的茶盅,皇甫彖露出笑顏。
「給我。你下去忙你的吧。」
「啊?啊!是!」張良守趕緊把手中的茶盅遞出,施禮後帶上門轉身離去。
皇甫彖挨著牀沿坐下,見唐池掙扎著想起身,便放下手中茶盅,扶他坐起,順便在他身後墊了一個枕頭。
「謝謝……殿下。」男人腆的笑了笑,很是個好意思。
「如果說道謝,也應該是我謝你纔對。」把茶杯遞給他,二皇子看向牀上面色帶點紅潤的男人。見他捧茶杯的手不穩,弄得茶蓋叮叮噹噹響,看下過去幹跪接了過來。
「殿下,不……不用了,我,我可以。」不知怎的,唐池突然感到很緊張。
看著送到口邊的茶水,再順著茶杯看向那隻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掌……就是這隻手在我昏迷時撫摸我的嗎?二殿下,彖彖,他要親自餵我喝水哎……
笑笑,知道自己的容顏對別人來說有著怎樣的殺傷力,皇甫彖以爲唐池是在害羞。
「好了,你救我一命,我也無以爲報,就暫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怎麼?還是你不想讓我餵你?」
「不是!當然不是!」兩天未用、未沾水的喉嚨,發出的聲音實在不很悅耳。
帶著一點說不出的滋味,唐池就著彖的手,慢慢喝下祈求多時的茶水。冰涼的**,在大冬天流進胃裡不但不冰,甚至還帶著那麼一絲絲甜蜜的溫暖。
喝下一杯,皇甫彖見他似還意猶未盡,又給他倒了一杯熱茶喂下。
三杯茶水下肚,唐池也來了精神。清清喉嚨,忍不住問道∶「殿下,競獵的結局如何?」
「你沒有白受傷。如果可以,我倒想給你看看皇甫日當時的表情!」彖像是在友人的身邊一樣,放鬆身體,自然隨意的與唐池閒聊著。
現下的皇甫彖,對眼前半躺在牀上的男子已經完全放下戒心,加上第一次碰見他時,就感到待在他身邊可以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心感,以至於讓他產生了不想就這樣離去的念頭。
和這個人也許可以說些不能說給別人聽的話吧……
敏感的感覺到彖似已對門己敞開胸懷,唐池又是安慰又是開心。
「祝賀殿下!另外皇上說狩獵完公佈下一道試題,那試題是?」
「噢?這麼快?」
「次日父皇難得的上了早朝。早朝上,當殿讓我四人各自在十字內寫出治國之策,然後當殿宣佈。」
「結果是?殿下你說的是?」唐池微微看出年方十七歲的彖臉上,有著一點不高興,猜想會不會是他的答案讓當今聖上不滿意。
「結果父皇沒說,只是讓大臣們一起評斷。然後可想而知,評斷結果一分爲二,你可知,現下朝中大權分落兩派之手?」二皇子鞋子一脫,也盤膝坐上牀來。
唐池點點頭,把身子往裡讓一點,好讓對方坐得更舒服。
「當日所提治國之策,皇甫日曰∶擴充國土,立威於世。老三皇甫愈曰∶以仁治國,萬民爲重。小四子直接說他不想當皇帝。唐池,你認爲我會說什麼?」皇甫彖一臉趣味興興。
「殿下的治國之策,嗯……」唐池思考了一番,「以殿下的行事作風看來,大概會在擴充國土之前先充實國內,待民富馬強纔會考慮擴大國土之說。而且殿下肯定不願做他人傀儡,成爲皇帝后,應該會先把實權收回手中。
「至於對民……你會先平內亂,然後再整官僚,最後治稅。不過,如今大亞皇朝到處都是不安原素,如果殿下成爲皇帝,大概會大刀闊斧重整一番。但顯然事情不是那麼容易……殿下,不知屬下猜得可對?」
唐池沒有絲毫隱瞞,一五一十說出自己心中想法。他不介意也不怕彖會因此提防、疏遠或害他,他相信彖乃是天生的帝王,胸懷天下之人如果只是一味猜忌他人,那麼最後迎接他的也只是失敗而已。
深深地望著這個手下,皇甫彖突然想∶也許這世間最瞭解我的人,就是這個叫唐池的男人也說不定。我有他相助,是否也算天意?
「你是個不會說謊的人,是嗎?」
唐池不明白他的意思,擡頭看向對方。
「以後也不要對我說謊,一個掌權人身邊肯定會有不少小人。在一大堆的奉承詞中,我也想聽到真正的聲音。我需要你。我要你發願,以後絕對不對我說謊。」
隱瞞算不算說謊?唐池猶豫一下,正色道∶「殿下,屬下也許不能保證絕對不對你說謊,但是我可以發願,以後只要我對你說出的話,就絕不是謊言!」
唐池的身體日漸恢復,等太醫確定他已經痊癒時,張良守離開皇宮回到皇子居,唐池依舊作爲皇甫彖的貼身侍衛,日夜跟在他的身邊。
據彖和唐池二人分析,他們認爲奉真帝之所以沒有當殿宣佈第二試的結果,是爲了防止大皇子知道自己已無勝望,也許會鋌而走險玩武力奪宮的把戲。保持兩平的局面,可以暫時穩住大皇子一干人馬。
現下所有的勝負,就懸在另外兩位皇子的意見上了!
近日出現下三、四皇子居的官員突然多了起來。
皇甫愈原本還在提防皇甫日對元元下毒手,可大皇子的行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從十一年來的不聞不問,一下子變成了一個關心小弟的好大哥,短短半月的功夫,送給元元的珍奇玩物已達百件,其中有幾樣還真讓老四高興的要死。
當他收到一封「如果不升日便讓他永不能見日」威脅函的次日,皇甫日給他送來了四名能歌善舞的美貌少女。
性子雖然軟弱但脾氣卻很倔強的愈,對大皇兄這種威逼色誘的手段感到心寒,火氣一上來,當場把少女們都給退了回去。但事後他開始擔心心眼極小的皇甫日,會不會因此對他和老四展開報復。
皇甫彖並沒有對三、四弟做出和往常有太大區別的行動,他現下全副心思,都放在奉真帝最後一個條件上∶讓他含笑長眠。
二人一前一後在宮中慢慢散著步。
「殿下,宮中也有這種地方嗎?怎麼好像沒有住人?門也被鎖著……」唐池看見了夢中不知出現了多少回的紅色宮門,擡頭尋找刻在院牆上的宮名。在藤蔓纏繞中,隱隱約約可以讀出「鬱榮宮」三字。
彖臉上帶著漠然的表情,看都不看該宮門一眼,「這是過去榮貴妃住的地方,後來因故被賜死。父皇不知什麼原因沒有再讓別的嬪妃住進來,也不讓人打掃,之後就變成了現下的樣子。」
「榮貴妃……娘……娘,光聽名字就知道一定是位絕世美人。可憐紅顏多薄命……不知這位娘娘是爲了何故而逝?」心房隱隱作痛,忍住鼻頭髮酸,唐池想聽聽彖是怎樣看待母親的離世。
似乎不想再進行這個話題,二皇子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後宮女人一年中總會死上三四個,誰有時間去問一個失寵妃子爲什麼會死!走了!你要在這個地方磨蹭到什麼時候!」
「對不起!殿下,屬下失禮。」
難道他不知道孃親的死因?還有他爲什麼不願提起自己的生母?他臉上的厭惡代表了什麼?彖彖……你是不是在恨?恨孃親和我把年幼的你一人獨留冰冷的皇宮中……
唐池一心考慮彖的感受,卻忘記了他離開時也只有六歲而已。六歲的他,有什麼能力去保護他心愛的小弟?
「我不是在責怪你。」看一眼貼身的侍衛,皇甫彖邁開步伐,向自己住的宮殿未央宮走去∶「現下的周貴妃不是我的生母,你知道嗎?」
「我的生母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因爲貪圖榮華富貴,用自己的美貌迷住父皇,丟下原先的情人進入宮中,而父皇因爲一時迷戀她的美貌,甚至不在意她在進宮時已身懷有孕,還讓她把孩子生下。
「可是,再美麗的容顏也有衰老的一天,當父皇逐漸對她失去興趣時,她竟然爲了爭寵,下毒殺害了當時父皇的寵妃。之後,她被賜死。哼!笨女人一個!」
不是這樣的!彖彖!不是這樣的!孃親不是這樣的人!
「那……她生下的那個孩子呢?」聲音悄悄含了一絲殷切。
「嗯……當時太小,我不記得了,大概和那個女人一起被賜死了吧。父皇怎麼會允許一個來歷不明的賤種留在宮中!讓他活上幾年已經是恩典!」
「是……嗎,原來他已經死了……」
「所以我最討厭女人間的爭風吃醋,看到就噁心!爲了保住自己被寵愛的地位,不惜下毒手害死他人,要有多蠢就行多蠢!」年輕的皇子撇撇嘴,一臉不屑。
唐池強行作出歡顏,「呵呵,這就是殿下至今沒有納妃的原因慶?」
「我不納妃也一樣可以發洩啊。唐池,你在家鄉可有定下之人?」二皇子臉上的陰雲漸漸散去。
「稟殿下,沒有。」
「是嗎?要不要我賞你兩個侍外家?呵呵,大男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眼看正好經過四皇子居,滿臉通紅的男子趕緊轉移話題∶「聽說這段日子,大皇子殿下好像在拼命籠絡三、四皇子。殿下,你不怕兩位皇子倒向大皇子那邊嗎?」
放緩腳步,皇南彖陷入沈思。半天才開口說道∶「如果從平日關係上來說,老三、老四可能更向我這邊靠一點。但老三怕事,小四子又都聽老三皇甫愈的,也難保他們二人不會因爲某種原因,倒向皇甫日那邊。如果真是如此,倒真的麻煩。你有什麼好主意?」
細思量一番後,唐池決定說出實話,「稟殿下,其實屬下已有所行動。原本想等效果出來再向殿下會報,既然殿下問起,請赦屬下先斬後奏之罪,聽屬下一一道來……」
「那封威脅信是你送去的?你就不怕老三拿著那封信去質問皇甫日?」皇甫彖被唐池大膽的計畫嚇了一跳,但也心生讚賞。
「屬下已經仔細考慮過,不管三殿下有沒有拿這封信去質問大皇子,也不管大皇子殿下如何回答,都會讓三殿下心中對人殿下心生警惕或憤怒。
「加上聽殿下說競獵時,小殿下似乎得罪了大殿下,兩相一和,下一個計畫成功的可能性就非常大。」唐池現下說得平靜,又有誰知道他在苦思良計時所花心血,及所受良心折磨?
「唔,計中計……你想法不錯!但這個計畫行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機會。怎樣把時間安排好,做到恰巧的程度,讓你我再好好計算計算。也許需要某些人幫忙等……」
琉璃殿,貪玩的小四皇子元元玩累了,趴在躺椅上昏昏欲睡,—邊一名侍候的太監幫他蓋上毛皮,隨時注意著火爐,小心維持殿中溫度。
一炷香後,不知是不是因爲殿中氣溫溫暖適度,侍候的太監跪坐在火爐邊,感到越來越無法抵抗睡魔的召喚,終於合上眼瞼深深睡去。
一道黑影閃身進入琉璃殿中,黑巾蒙面連眼睛都未露出。
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樣,隨便走到四皇子跟前,從懷中掏出一灰色油紙包打開,赫然是一鋒利暗鏢,看它顏色呈亮黑,想必上抹劇毒。算算時間知道不能再猶豫,狠下心拿起帶毒暗鏢,朝四皇子左臂上劃去。
元元在朦朧中忽然感到左臂一陣刺痛,隨後便像麻痹了一樣感覺漸漸消失。同時他也聽到了一聲大吼∶「你在做什麼?站住!」
「好你個賊子!不要跑!」
元元費力的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一條黑影從宮窗竄出,不一會兒,一人拎著某物匆忙推門進入,筆直的走到他面前。
放下手中物體後,來人看到了他臂膀上的暗鏢,連忙拔下,彎下體子翻開他的眼皮,捏開他的牙關察看他的舌頭,最後把脈作了一番檢查後,低聲道了句∶「是蛇毒!」話聲一落,二話沒說低頭就幫他吸毒。
一口一口把毒吸出後,來人又從懷中掏出一隻荷包,從裡面取出兩個瓷瓶,一淡紫,一乳白,用乳白色的瓶子倒出藥粉抹在傷患處,轉而對他溫柔的笑道∶「四殿下,你別擔心,我現下就餵你服下解藥。」
啊,是二皇兄身邊的常侍。是他救了我!
**藥流入口中,身體剛剛不適的感覺逐漸淡薄,元元想說謝謝,可強烈的睡意襲來,讓他話還沒說退場門人已經睡著。
唐池見皇甫元脫離危險,呼出一口氣,放下懸著的心臟,把紫色小瓶用蓋子擰緊,正準備收入荷包。
「你是何人?你對元元做了什麼?來人啊!有刺客!」下午來找四弟做功課的皇甫愈,在聽到叫聲時飛步趕來,眼見有人給心愛小弟餵食了什麼,旁邊還放著一隻飛鏢,頓時方寸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