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華斯大概能猜到鱗羽之主的思路。
假如說，艾華斯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變數……
那麼這也就解釋了，爲什麼圍繞着他佈置計劃的養父詹姆斯以及祖父雅各布，他們所佈置的計劃都因爲不可預測的變數而失敗。
甚至不只是他們。
從勞合社、高貴之紅再到魅魔所代表的薔薇十字……當這些執行了許多年的計劃，發展到必須與艾華斯進行接觸的時候，就會突然開始出現變數。
如今看來，假如說艾華斯會讓一切確定的東西變得不再確定……那麼最好的利用方法，就不是試圖控制住艾華斯。
而是利用艾華斯，先排除掉“最差”的選項、剪除掉這種未來的可能性。
之後不管再如何隨機，至少也不會隨機到最壞的那種可能。至少讓墮天司成爲柱神，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沒有人希望這世界上再出現一個新的至高天。
假如原本的“超越”變成了“墮落”，整個世界恐怕都會因此而轉向混沌與黑暗。
只是……
“這似乎用不着我。”
艾華斯誠懇的說道：“環天司……祂另有計劃。”
雖然這麼說，會讓艾華斯感覺有些奇怪——簡直就像是開小號誇自己一樣。然而銜尾之環確實就是環天司所準備的儀式。
並且艾華斯相信，鱗羽之主一定知道這件事。
果不其然。
鱗羽之主只是笑着說道：“你是說‘銜尾之環’儀式嗎？確實……祂在星銻那邊甚至準備好了‘銜尾密續’，就等着他們上鉤呢。
“祂將這個儀式進行了僞裝。那些人只會認爲，他們可以通過這個儀式竊奪天司的力量、跳過晉升儀式飛昇到第六能級。因爲這個儀式確實有這部分的能力，所以倒也沒問題……這可是環天司親自做的儀式，他們怎樣都不可能察覺到這個儀式的問題的。
“而這個儀式又必須有一個第五能級的犧牲者作爲祭品——這就非常契合那些惡魔學者們的思路。
“因爲在他們的世界觀中，強力儀式一定伴隨着代價。如果這個儀式什麼代價都不需要付出，他們一定會認爲這是一個騙局。可因爲這個儀式需要犧牲一個儀式的參與者，這個儀式就變得極具說服力……”
說到這裡，鱗羽之主呵呵的笑着，發出譏諷的聲音：“那些人現在都還在勾心鬥角呢。
“有些人隱瞞了這個儀式真正的代價，有些人則編造了另外的代價試圖從中謀利。而知道這儀式真正代價的那些人，也在互相欺騙。他們就這樣湊成一個又一個的小團體，然後說着要將團體之外的另一人做成‘儀式的代價’，實際上卻打算趁此機會拉攏他人、排除異己。但實際上這麼說的人，卻不知道在另一個團體之中，他們所選定的犧牲品就是他自己。
“誰見了都不得不動心的利益，以及誰都無法支付、且僅需一人支付的代價——同時支付代價的那個人還會永遠閉上自己的嘴。按照他們所得到的好處來判斷代價，他們會認爲那個人必將魂飛魄散、以至於連成爲惡魔的機會都不會有。
“對於幾乎人人身上都有‘大罪烙印’的惡魔化身們來說，能夠讓自己徹底得罪的同行不會變成惡魔再來找自己復仇，這同樣也是一種相當實用的利益。”
鱗羽之主誇讚着自己昔日的友人：“不得不說，環天司對人心的把握，真是無比精密。
“在這種格式之下，甚至瞭解儀式的人想要抽身都變得不再可能。
“因爲任何人只要參與其中，就都能升到第六能級；而不管有多少人升一級，代價都只需一人。從這個角度來說，每額外離開一個人、就等於自己被選爲代價的可能性上升了。
“因此哪怕是哄騙着那個人回來，他們也不會撒手去放任何人離開——甚至爲了威懾其他人不要離開，試圖離開的人還有可能會被他們殺死。
“畢竟他們都不希望這個儀式會被人破壞。而從這裡離開的人，都有可能成爲告密者、變成秘密組織的叛徒。而那就意味着他們的希望毀於一旦——”
……這就是環天司嗎？
艾華斯心中微微震動。
環天司沒有給他們設置任何禁制，也沒有說一句謊言。
祂就僅僅只是通過三言兩句介紹了一下這個儀式的底層機制……就誘發了這些第五能級的超越者們心中的貪婪、邪惡與膽怯，以及無法抑制的超越本能。於是這個儀式就開始自發擴散。
受害者們完全無意識的淪爲幫兇，去狩獵其他的受害者。他們就如同籠子裡的螃蟹一樣，將想要離開的人再拖回來。所有人都必須合力完成這個儀式，但幾乎每個人的立場都有微妙的不同。比如說同屬薔薇十字，又出身鍊金術師的星銻國王，他就肯定不希望看到太多人因此而變成第六能級。
而紅相與黑相則有着另外的神秘立場。
薔薇十字的其他超越者，也有自己的想法。那些外國人更是百分之百有着私心雜念——沒有人會希望看到有着幾位、甚至十幾位第六能級超凡者的星銻誕生。
當他們陷入到這種多方勢力的勾心鬥角、殊死博弈時，沒有任何人會有餘力思考這個儀式本身是不是假的。
就算有人通過某種途徑得知了環天司的真正計劃、銜尾之環儀式的本質，他的警告也不會有任何用——因爲這完全有可能是某人僞造出來的證據，爲了阻止他們參與這個儀式；他就算想要從中逃離也不可能，因爲他有可能會告密來“破壞大家的儀式”。
可是，這麼想的話……
“……怎麼聽起來有點耳熟。”
艾華斯陷入沉思。
這個計劃風格……和艾華斯自己是真的好像啊。
他有些遲疑的看向鱗羽之主：“那您又需要我做什麼呢？
“我負責……給環天司收尾嗎？把被他們拉下來的墮天司幹掉？”
“是啊。”
鱗羽之主答道。
“可是，這真的需要我嗎？別的不好說，但第一次銜尾之環儀式一定在環天司的預料之中，而他的計劃裡不可能是‘這裡需要讓艾華斯來解決’吧？”
艾華斯反問道。
這也是艾華斯疑惑許久的問題。
銜尾之環儀式本身，就是環天司的計劃——或者說陰謀。它的出現，直接導致了天司成片隕落的奇景。
而從立場上來說，艾華斯與環天司是敵對的。雖然環天司如今會保護艾華斯，但那最終目的也是爲了吞噬艾華斯。
——可他們明明是敵對的，可艾華斯卻要給環天司擦屁股？
這個問題，在遊戲中就是玩家們解決的。
但這個世界是沒有“玩家”的。
沒有玩家在的話，又有誰能擊敗墮天司呢？
難道環天司只是想把天司們放逐到物質界，卻從來都沒有考慮過如何殺死這些天司嗎？
以及，這裡還有另一個問題——
艾華斯追問道：“還有，我殺死墮天司這件事……最終對您又會有什麼好處呢？”
這就是讓艾華斯最奇怪的地方了。
墮天司不是熊天司，雖然祂也同樣不是什麼好東西、但確實沒怎麼招惹過其他道途的天司與柱神。硬要說的話，也就是祂喜歡偷竊優質靈魂，將他們打上大罪烙印。不過祂動手的頻率沒那麼高，如同物質界變成惡魔的其實也沒有幾個人。
就算對他有敵意，那也應該是蛇父。
畢竟墮天司幾乎帶偏了一整條道途，讓原本應該代表着“積極向上”的超越者們的名聲變得極差。
——可是，這又關您這位適應道途的柱神啥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