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4-26 21:53:59 字數:4889
近來兩月陰雨綿延,萬物復甦,籠罩在長安城上空的陰霾絲毫沒有消散的意思,而隱在雲層深處的紅日,漸漸嶄露頭角,如羞澀的少女,帶着面紗,娉娉微笑,桃色滿面。一時打消了多少人心裡的陰沉,一如柳浣的心。
在蟄伏了兩個月後,流觴居進行了一次不大不小的裝修,而對於其他人來說,卻是一件值得驚詫之餘掩飾不住的高興。流觴居在原址不變的情況上,同時盤下了周邊的兩間店面,連同後院一起盤進流觴居。
這樣一來,流觴居便比以前的打了三倍之多,原本其餘的兩家店面就比流觴居大的多,如今他們四人已經不能再兼任這麼大的店面了。同時,流觴居在關閉的門上貼出招聘啓事,而,這一招聘啓示又招來了不少流言風語,驚愕之時,躍躍欲試之人多之又多。
大唐國風向來開放,且不說女子出行面帶面紗之人越了越少,上街逛街,街市上看到的不再是清一色的百姓男子,富家少爺,奼紫嫣紅點綴其中,外邦來人,不同服飾,不同膚色,胡人走進這座長安城,交流往來,行商貿易,互通有無。已經見怪不怪,更何況流觴居的言行在長安城中已經不再陌生。儘管它們的言行多麼詭異,就拿那個招聘啓事,就爲使得才子們頗爲費解,最後只得前來觀望。
以至於,門前若市,熙熙攘攘的人羣,堵塞了整條街,直到,十日之後,紙張消失在硃紅門上,任然有多人上前來觀望,只聽得乒乒乓乓的聲音從緊閉的屋子裡傳出,一些好事之人爬窗觀望,看到的只是麻制幕簾,遮住了整個視線。
對於流觴居這一次如此重大的轉變,再加上兩個月來流觴居不出售任何早點,已經吊足了胃口。開業之日再次來臨,那時,又不知道會引起怎樣的轟動。
柳浣軟趴在二樓,看着人來人往的人羣,嘴角溫抿,視線投向遠方,如此不知過了多久,柳浣覺得手麻換手之時,餘光瞟到站在門前的人,怔了怔,隨即笑出聲來“晉哥哥這是鑽進火竈裡了嗎?”
本不想打擾的,柳晉進來就見趴在窗櫺上十分閒適的人,這幾日天氣漸好,卻不見柳浣再次出門,其實,她也不過回來沒幾天,一出去便是一個多月,只因城外出了大事,而店內又要整修,把浣兒送到青上村便回來看着店面,只因,浣兒再說三保證不會出事,自己隨時可以去看她。
青山村的村長兩月前突然在地裡暈倒,醒來後便不能動彈,飲食起居需要人照顧,而他是村裡唯一知道種植符合流觴居需要的大豆,如今他口不能言,知道如何種植大豆的人就只剩下浣兒。
沒想到,浣兒還沒趕去,村長就已經去了,一切是那麼的猝不及防,而浣兒在青山村一住就是一個半月,辦完了村長的後事,再交代下一任村長和更重情況之後,浣兒帶回了一個男子,虎頭虎腦,眼眸清亮,還帶着一絲淳樸。那是沒有涉世清明,沒有被世俗沾染。
只因,阿明的娘在父親入土那日傷心悲慟,一口氣上不來,陷入噴在棺木上。如今,阿明已經住進了流觴居,成爲了流觴居的人,有時看着大小兩個人在一起嘻嘻笑笑,或許,這樣也不壞,至少浣兒是開心的。
這樣又不得不想起上元節那日,身後跟隨的人,浣兒考慮不錯,流觴居已經成爲了別人眼中釘,肉中刺。若不是他們三人分開,把視線引到自己身上,那羣地痞還不知道怎麼難爲他們,雖然他知道,他們不可能傷得了她們,可他不想讓浣兒和妹妹看見他狠厲的一面,不想浣兒會因此不待見他。
縱使大多商戶不是官傢俬下的產業,也是與官家扯上關係的人,而流觴居並沒有顯赫的背景,只是靠手藝和頭腦在經營。初來之時,街面上的地痞不知內情,只當背後會有權勢庇護,不敢上前擾事,可不知道從去年開始,經常可以看見地痞在門前晃悠。
以至於在上元燈節那天竟然公然調戲萱兒,而那次,他們有備而來,極力反抗,終究寡不敵衆,又怕傷了萱兒,而浣兒還被自己丟在屋頂,又急又氣,撂倒十幾個地痞之後,帶着萱兒沒入人羣逃逸,卻沒想到浣兒卻被自己弄丟了,看着滿地狼藉,和踩在腳下磕腳的炒豆,後悔不已。
幸而,在看到那雙靈動的眸子時,提着的心緩緩着地。
“怎麼?我臉上有東西嗎?”柳浣不解,故作迷茫的摸摸臉又看看柳晉,見他面色不改,不知所云,愣頭青的樣子,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晉哥哥,魂魂歸來兮…”
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探頭看着跟在他身後的小蘿蔔頭,語調輕快“阿明,怎麼,不認識姐姐了嗎?”不是不知道,阿明會意外,倒是柳晉那愣愣的神情,也讓人忍俊不禁。捏了捏阿明的臉,牽着手,拉到面前,輕哄道“記住咯,姐姐會變戲法,如今是姐姐,等下出去就是哥哥。這樣的浣兒姐姐,阿明喜不喜歡?”
“浣兒…”回頭,看着欲言又止的柳晉,微微揚眉,等着他下面的話“我沒有鑽進火竈,浣兒臉上也沒有東西,很…”很乾淨,很清雅。只是,這樣的話他並沒有說出口,再對上,柳浣的清亮的眸子時,他便開不了口,生怕會打亂這一難得的恬靜融合。
聞言,柳浣先是愣了好一會,對於柳晉停頓不動,反應慢一拍的思維弄得哭笑不得,最後只得在心裡嘆氣,好不容易幽默一會,誰知捧場的人只是自己,好冷的笑話,頓時舉得一排烏鴉,呱呱飛過。
“好了,晉哥哥不要聽浣兒胡說。”拉過阿明,拈起最喜歡的糕點送到他嘴邊,早就見阿明睜着眼渴望的看了好幾眼茶几上的糕點,暗暗吞口水,糕點不過是普通的糕點,在流觴居,卻也只有一個人可以做得這般誘人,甜香味充溢整個房間。
柳媽的手藝,除了這糕點是我最喜歡之外,還有很多,而柳媽也喜歡做這道蓮子糕點,只是因爲,她說,曾經有位故人很喜歡吃,想來那位故人跟上官家有關。
上官家,上官婉兒,那個姐姐是不是長的與我一模一樣。手不自覺撫上臉頰,怔怔出神。
阿明看着我笑了笑,就着我的手就咬進嘴裡,鼓着腮幫含糊說好吃好吃。柳媽做得能不好吃嗎?不然,不會十多年還回味無窮,總吃不膩“晉哥哥找浣兒有事?”
柳晉點頭,見阿明睜着眼看着我們,會意,輕輕在阿明頭上拍了一下,笑着示意“阿明,去找萱兒姐姐玩。晉哥哥和浣兒姐姐有事要談,等下再去找你啊!”
比之一月前阿明怏怏不樂的心情,現在他已經一點一點找回了童真,父母過世給他的打擊不小,可他卻也只是三四歲的孩子,時間會沖淡一切,而我們給他的關心愛護,會治癒那些傷痕,但,血溶於水的親情不會忘記。
“流觴居的整修已經差不多,想來等着不了幾天就可以開業。”頓了頓,看着素顏的柳浣,慌忙低下頭,臉頰微微發熱,這樣的浣兒並不多見,臉上沒有畫厚厚的妝,乾淨素雅,全然只是她素淨的面容,眉如柳葉,面若桃花,明眸皓齒,清清然,若若風,宛若仙子踏着雲彩而來。餘光瞟到蒙在窗前的紗窗,臉上的神情鬆了下來。如此容顏,怎能讓被人窺了去。
對於柳晉突然止住了話,也不着急,只是奇怪於柳晉今日的反常,順着他的視線看着自己的着裝,也不覺得有何不妥,漸漸的,才察覺異樣,頓時赧然“晉哥哥不認識浣兒了嗎?”
雖然知道這容顏極具震撼力,卻沒想到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柳晉都露出這般怔愣神色。
看着破舊的牌額,重重嘆息一聲,推門而入,好在有先見之明,用袖子蒙了面,不至於被沾滿灰塵的蜘蛛絲蒙了眼,腳步試探,走進上官府,破敗不堪,卻一直沒有讓你居住,若不是那場謀逆罪,或許,我會在這裡安然生活,直到成年,十四年前,我便是在這裡出生,等到重生。曾經的莊嚴清幽,如今已找不到一點痕跡,有的只是坍圮坍塌,亂牆橫樑,頹敗之氣不言而喻。
沒想到再次回來,看到的卻是這番蕭條頹敗之色。撫上掉了漆色的廊柱,腳下傳來沉悶的聲音,低頭見被我踢到的花盆,一株牡丹已是春意盎然,驚訝之餘,不得不感慨大自然頑強的生命裡,只是一小盆土,就能養出如此嬌貴富榮的花兒。
心下不忍,掃了一圈,眼前一亮,在臺階下見着一個完整的盆子,心下一喜,裝上泥土便把牡丹移植與花盆內。剛下過雨沒幾天,泥土還比較溼,待移植好之後,幹瞪着樣看着滿室泥土的雙手,無奈不已,想想,若是柳媽知道這株牡丹是上官府裡的,是爺爺喜歡的牡丹,會不會很高興,不過,我是不會主動說出的,不然不知道如何爲這句話圓謊。
“可是這樣太髒了。”點頭贊同,想着找水洗手,便抱着花盆走到後院,漫無目的的亂撞,即使上官府已經破敗,可它面積總不會縮小,所以找了好一會之後,不但沒有找到水,自己卻嚇了一跳,手裡的花盆墜落在地,破碎聲驚醒了人,驚呼出聲“啊…”
“啊…你是誰?”聞得聲音,睜開眼看着走進的人,不敢相信鬼也可以這麼風度翩翩,而且腳是着地而走的。
“你又是誰?”面前男子,衣裳飄飄,眉眼裡的笑就要溢出眼眶。這樣柳浣覺得難堪,臉頰紅成番茄。眉梢上挑,狹長的丹鳳眼揶揄的看着自己,挺直的鼻子,薄而性感的雙脣,水潤嫣紅,從沒見過男子的脣會這般有魅惑力,暗想是不是偷偷擦了瑩彩透亮的脣膏。
不得不說,這個男子,很有禍水的潛質,只要他輕輕勾手,微微挑眉,再來個帥氣的眨眼,估計長安城的千金小姐們會爲之瘋狂,擲果盈車的慘劇會再次上演。
這樣想着,絲毫沒有意識到這裡不只是自己一個人,吃吃的笑出聲,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聲聲輕咳,還恍惚過來,吶吶的的下頭,不知如何開口。倒是男子開口嚇了我一跳,戒備的看着他,他說“小姐爲何笑得這般開心,看到什麼有趣的事了嗎?”
而我的腦袋,在那一句小姐中徹底呆住,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最後驚呼出聲,心下想到的卻是拔腿就跑,誰知不能如願,手腕一緊,條件性回頭揚手,清亮的掌聲響起,掌心火辣辣的痛。
兩個人震驚當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男子臉上,五指印清晰可見,眼眸中越來越暗,讓我聞到了暴風雨的氣息,下意識後退一步,戒備的看着他“吶吶…是你自找的,不能怪我。”黑沉的臉緩和下來,接着便笑了起來,這讓我摸不着頭腦,心下腹誹,莫不是遇到瘋子了。那就可惜了這張臉了。
李哲見面前的人戒備看着自己,搖搖頭,眼裡帶着明顯的惋惜之色,看了看地上打碎的花盆,心下疑問,一個花盆碎了爲什麼看着自己惋惜“不能怪你,那是誰打我的。嗯?”
這個,打人的好像是我,不過,見男子似笑非笑的臉,心下不悅,怎麼也不能落了氣勢,挺挺胸,又覺得不對,剛纔他明明稱呼我爲小姐,如今正是發育的時候,這身衣服有點緊,這一挺胸,那不就掩不住了嗎?當下趕緊縮回身子,男子眉毛抖了抖。又覺得着小龍蝦的造型有損形象,索性插腰,直視着他,冷哼一聲。
“是我打你的。”老實承認,見男子神情淡淡,眼裡的笑意卻有增無減“知道我爲什麼打你嗎?”男子愣了一下,想必他心裡在想,這打人的人還理直氣壯了,搖搖頭。見有門路,心下一喜,在心裡高呼萬歲。
“不知公子可知男女授受不清。公子明知我是女子,還拉着我小女子的手,此等登徒子行爲,難道公子覺得不該打?”
“這…”
“這什麼這。你說,是不是你冒犯在先,我打人在後。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如此這般,難道覺得不該打嗎?”
“好好的人不做偏做出鬼祟之事,躲在這嚇人,有如男子之名。”
“破壞別人的勞動成果,視爲小人行徑。”
“你說,這一巴掌該打不該打?”沉聲斂目,直視面前已經雲裡霧裡,被這咄咄逼人,氣勢稟然,理所當然,毫不停歇的話語矇住找不到北的男子,雙盤早已敲定,就差一個點頭。
“呃?好像…”魂遊歸來的人正要點頭,忽覺不對,看着面前目光堅定,隱含在眸光下的精光被捉摸住,男子笑了笑,要點頭的姿勢停住,隨即搖頭“姑娘好機智!”
“呃…過獎過獎。比之公子睿智,小女子賣弄了。”打着呵呵,想着能混過去就混過去,畢竟在這荒郊野地,面前的男子看起來二十一二的樣子,自己站在他面前,還不到他的下巴,雖然唐朝以胖爲美自古就成爲一大奇聞,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鑑於自己沒有那珠圓玉潤的傲人身材,豆芽菜的身板又怎麼能打得過正直精力旺盛的男子,這點時務還是懂的。
“小姐這是害怕了嗎?”見柳浣左顧右看,越走越遠,那架勢,分明想逃。可是臉上火辣的痛,輕輕觸摸,倒吸口氣,看似柔弱,手勁倒不小。
“小姐打了人,嚇走了我的蛐蛐,就想這樣走了嗎?”
“你還嚇壞人了,害得摔壞了珍貴的花盆,還想要非禮人,沒找你的事就不錯了。”翻了一個白眼,轉身就走。
“唉,你幹嘛?”手腕被捉住,轉身的趨勢被拉回,身子吃痛撞在結實的胸膛上,當下身子僵直,這樣的姿勢太危險了,也太曖昧了,掙扎就要逃離,無奈力量懸殊,雙肩被禁錮,根本動彈不得。
“只要你賠了我的蛐蛐,就放了你,否則…”
“那你也要賠了我的花盆。”頓了頓,補充道“還有泥土和花。”我可不能吃虧了,這是兩個人的責任,誰讓他蹲在草叢裡嚇人的,精神損失還沒算了。
“好。”呃?這麼爽快。
“那,你是不是應該鬆手了,這位公子。”挑眉,咬牙切齒,臉上卻是笑意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