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天將破曉,整個潭村籠罩在一抹橙輝下。
當木子涵打開大門,見雲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頓時大吃一驚。
環顧四周,人聲寂靜,趕忙將他拖入府中。木子涵常年擔任司門供奉,養成了謹慎小心的辦事風格,擔心雲鴻身上有傷痕,一路流血,在沿途留下痕跡,特意將府邸四周檢查了一邊,消除了任何可能是線索的線索,確定天衣無縫後,這纔回府,將大門關得嚴嚴實實。
將雲鴻安置在西邊一間廂房,脫去黑色外套,便開始檢查他的傷勢。
木子涵雖沒有行醫經驗,但曾看過一些醫藥典籍,比如《黃帝內經》、《神農本草經》、《傷寒雜病論》,對人體經絡結構、醫理病理也是略懂。當下學着大夫號脈的模樣,將手指搭在了雲鴻的手腕處。只是當木子涵的雙指與其表皮接觸時,陡然傳來到一陣刺痛,好似針扎,又似冰刺。雲鴻的皮膚堅硬無比,沒有任何彈性,一股惡寒,縈繞瀰漫,比冰還冷!
木子涵大驚,正常人的手腳如果凍成這樣,已經是一個廢人。雲鴻這四肢,簡直就是冰塊!他完全不能想象,雲鴻是怎麼逃出來的,這種凍傷放在常人身上,根本沒有動彈的餘地。
不過,極度的惡寒,還只是讓木子涵驚訝的一個方面。
當他的手觸及到雲鴻的腹部時,手心再次傳來一陣刺痛。這次,不是惡寒所致,而是如同烈火般的灼燒。雲鴻的丹田中,一股極爲詭異的熱浪躁動奔涌,散發出火炭般的熱流。
“這……怎麼會這樣……”
這種冰火兩重天的病況,他聞所未聞,一時間,竟無從下手。
在他眼中,雲鴻看似很平凡,實則是個高手,少說也有通體境大成的武道實力。而且,他手中有那個奇怪的香爐,不出意外,那應該是一件神鬼莫測的法寶。河神幫那些小卒,大多是武者,通體境的武士都很少,除了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幫主,似乎就沒有什麼高手。
能把雲鴻傷的這樣,造成這種奇怪的病狀,絕不是一般人,難道是幫主?
木子涵在河神幫效力三年,從來沒有見過這位河神幫幫主的真容。只聽說幫主是一位女子,人稱玥姑娘,武道實力極高,手裡還掌握着不少玄門秘術。木子涵唯一一次與河神幫幫主謀面,就是三年前,河神廟建成的時候,她帶着面具,出現在河神廟,主持河神祭祀。
正疑惑着,牀上的雲鴻喘了一口氣,臉上忽冷忽熱,很是難堪:“熱水……”
“熱水?”木子涵一愣,他以爲雲鴻是要喝水,趕忙去倒了一杯熱水,湊到他嘴邊,剛準備喂他喝下,卻被他忽然擡起的一隻手臂打中,連茶杯都摔碎了:“熱…熱水……”
木子涵皺了皺眉,見他如此迫切,只好重新倒了一杯。
剛拿到牀前,卻見雲鴻沒了動靜,粗略一看,原來是因爲凍傷,再次陷入了昏迷。
“雲兄,雲兄!!”
木子涵叫了他好幾聲,可雲鴻就是不答,即便是暈厥,眉頭也緊緊皺着。
“奇怪,這到底是什麼病?”木子涵想着《傷寒雜病論》中的種種病狀,竟沒有一種跟雲鴻的病狀相似。只好猜測,可能是因爲一路奔波,受了風寒勞累所致,便將他先安置在牀上,用幾牀棉被蓋好,自言自語道:“人命關天,不得耽誤,我還是請大夫來看看吧。”
而此刻,他並不知道河神幫在外四處抓捕雲鴻,取了銀子,剛準備出去,卻聽得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木子涵一驚,這才寅時三刻,天剛破曉,村民還沒起,是誰敲門?
一種不祥的預感充斥了他的神經,可能是跟雲鴻有關。
熄滅了房中燭火,披上大褂,跑出去開門,還裝出一副被吵醒的樣子,面色有些懊惱。不過,當他開門後,才發現門外聚集了八個人,黑袍大衣,手持鋼刀,竟然是河神幫內部骨幹幫衆!木子涵冰冷的神色掃過衆人,冷冷道:“幾位大爺,香火燈油前幾天已經上繳了。”
爲首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被雲鴻糊弄的大鬍子。
原來,雲鴻在製造出一場“人造雪崩”後,在場搜索的所有人,幾乎都被這巨大的雪崩聲吸引了。大多人都認爲,這回應該是幫主口中所言的那個“武師”出世了。但誰知,匆忙趕到那裡,才發現只是一處山崖斷裂,很自然的現象,並不是什麼武師高手,閃亮登場。
買油老翁率領二十餘位精銳趕到時,剛好見到大家面面相覷,面帶疑惑,根本沒有想象中,衆人廝殺搏鬥的場面,也沒弄清楚原因,當下大怒道:“這他孃的是怎麼回事?”
一人撓了撓頭,答道:“右護法,我們也是循聲而來的。”
“啥?循聲而來?!不是說那武師出世,你們在與之廝殺嗎?”老翁滿頭霧水,此刻,在他的思維中,唯一的印象就是:此地有武師出世,造成雪山崩塌,衆人在與之搏殺。
“與之廝殺?右護法,你難道見到那人了?”有一隊的領頭問道。
“什麼?!!”老翁臉上青筋暴起,咆哮一聲,發瘋了似得:“這是怎麼回事?!”
這時候,那駐守險隘的二十多名殺手,陡然有一人反應過來:“右護法,這消息是剛剛那結巴傳達的,莫非是那小子?”話至此處,那殺手精神一震:“對,就是那結巴!”
這名殺手一語打破僵局,老翁也跟着反應過來,剛要開口說話,身邊一個大鬍子,陡然暴跳起來:“結巴?!難道是那個結巴?老李,你隊裡面是不是有人掉冰湖裡去了?”
“啥?”老李兇巴巴的,反罵道:“你他娘才掉冰湖裡,你全家都掉冰湖裡!”
這個時候,又有幾個人站出來,都是被雲鴻“掉入冰湖”這個藉口,忽悠過的小卒。在互相確定了各自的隊伍中,皆沒有誰調進了冰湖,只有老張的隊伍裡,少了一個人。聽他的隊友說,此人平時很懶,剛剛說去解手,隔了這麼久,都沒有回來,都以爲他是偷懶去了,也沒去詢問。很顯然,三言兩句之間,真相漸漸浮出水面,所謂的武師,就是那個結巴。
而那個結巴,就是掉進冰湖的那人!就是剛剛傳信的那人!
“他往潭村去了!全力搜索潭村,以及潭村南面的山脈!”老翁即刻下令。
“是,右護法!”
如此一來,一百多人的浩蕩隊伍,在天還沒破曉之前,就朝着潭村進發了。並且開始挨家挨戶的搜查,這不,才片刻功夫,就將東、西兩條街搜查了一遍。而負責搜索北街的,正是那大鬍子八人小分隊。這大鬍子被雲鴻耍了一次,心中極爲憤怒,上來就直接發問。
“老子不是來收香油的,你家有磕巴嗎?”大鬍子怒氣衝衝。
這大鬍子是北方人,地方口音很重,“磕巴”兩個字說得有些像“鹽巴”,木子涵一愣,瞥了大鬍子一眼,確定他說的是“鹽巴”後,應道:“木府販魚爲生,自然有鹽巴。”
大鬍子一聽,以爲對方在跟自己開玩笑,當即將身子往門縫裡一橫,就要擠進來。誰知對方力道極大,剛剛擠進去一點,那感到一股大力阻擋着自己的身子,任他如何用力,都如同在擠一堵牆,分毫不動。當即怒道:“滾你大爺,老子說的是‘磕巴’,磕巴不懂?”
在大鬍子的嘴裡,好端端的“磕巴”,再次變成了“鹽巴”。
“這位大爺,咱潭村窮鄉僻壤,鹽巴本就不多,而且價格極貴,尤其是我們這種靠販魚爲生的府邸,鹽更是命/根子。你要是急用鹽的話,可以出門左拐,東街上有一家鹽販子。”
木子涵冷笑一聲,他武道修爲已是通體境大成,對方纔是武者,兩人相差懸殊。
見這種無理之人,木子涵一用力,就要把大鬍子推出門外。
大鬍子見狀,幾乎發瘋,咆哮道:“老子是河神幫的,你要做什麼?要造反嗎?!”
見氣氛不對,身後的一個小卒趕緊迎了上來。
河神幫爲了保持神秘,幫會中,骨幹幫衆、正式幫衆、記名幫衆,三者間基本上互不相識。大鬍子是骨幹幫衆,木子涵算是正式幫衆,他們兩個以前從未見過面。不過,倒是這個小卒,曾經和老翁一起來潭村收過香油,他知道這個木府,在河神幫裡,地位十分特殊。
那人躡手躡腳的竄了上來,解釋道:“木大人,我大哥問的是磕巴,不是鹽巴。”
木子涵一愣,皺着眉頭,也想起兩人曾有一面之緣。
那小卒笑道:“昨晚上,河神幫的監獄被大雪壓垮,跑出去一位要犯,此人窮兇極惡,殺人如麻,是個魔鬼,而且是一個磕巴,今幫主下令搜索,不知木大人有沒有見到此人?”
“一個磕巴?”木子涵一愣,他猜到對方搜索之人,八成就是雲鴻,但云鴻怎麼就是一個磕巴了?搖了搖頭,拒絕道:“不好意思,在下沒有見到過磕巴,諸位請回吧。”
木子涵言語冰冷,面無神色,話語中已然下了逐客令。
那大鬍子被木子涵一推,便從門縫裡推了出去,即刻便要關上大門。還是那小廝衝了上來,咧着猴子般的嘴臉,賠笑道:“木大人,實在不好意思,幫主有令,讓我們挨家挨戶搜查,那逃犯實在兇惡,要是躲到木大人的府上,可能會對大人的家眷造成威脅。而且,這是幫主親自下的命令,實在不好違背,還請木大人行個方便,小的們也好回去交差。”
按照木子涵的想法,先前那大鬍子實在沒有禮貌,應該直接轟出去纔對。
可他這個手下,說話倒是通情達理,話已至此,若是不讓他們進來,實在有些不盡人意。而且這是幫主下令,若是不讓他們進來搜查,自己“包庇嫌犯”的嫌疑就很大。
念及此處,木子涵緩緩打開了府門。
“天色尚早,家屬還未起身,諸位跟我到前廳候着,我去叫他們。”
木子涵皺着眉頭,心中打着算盤,將他們領到了前廳中候着,也沒有上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