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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程彌去找黎楚前, 事先給司惠茹打了電話。

這次沒瞞着大人,電話裡跟司惠茹坦白了黎楚危險。

當時司惠茹心急如焚到要和程彌一同前往。

但因爲她在公司,回來路上又要花時間, 程彌不能耽擱, 便跟司惠茹說不用太擔心, 如果有事她會看着報警。

但萬一她們兩個沒在十二點前回來, 記得報警。

程彌和黎楚趕在零點前回來了, 回到樓上牆上掛鐘指在十點多。

司惠茹一直在等她們,擔心到吃不下飯,那桌菜一筷子沒動過, 色澤變暗不少,早涼了。

程彌跟黎楚一進門, 沙發上坐立不安的司惠茹立馬起身過去玄關, 拉着她們兩個左看看右看看, 得知她們沒事後才鬆了一大口氣。

程彌一進來,便看了司庭衍房間一眼。

房門關着。

司惠茹去櫃子抽屜裡翻出藥膏, 拉着黎楚過去沙發坐下,拿棉籤幫她塗抹手腕上勒痕。

程彌右手手背也被窗戶碎玻璃撕了道細血痕,司惠茹幫她消毒。

司惠茹問她們兩個:“是怎麼回事呢?發生什麼了?”

程彌本想如實說,這種事跟長輩說也好。

但黎楚截過了她話頭,跟司惠茹說:“沒什麼, 跟同學起了點小矛盾, 解決了。”

這事讓司惠茹知道, 黎燁衡自然也就知道了。黎燁衡當年親手給她們兩個處理爛攤子, 對陳招池這男生同樣不陌生。

如果黎燁衡知道她跟陳招池混一起, 黎燁衡人情世故老練,她那點接近陳招池的不成熟心思瞞不過他, 父女倆肯定又要大吵一架。

黎楚不想被黎燁衡管。

但黎楚說完,司惠茹便說:“我下午給你爸爸打了電話。”

黎楚一時無言,下午那情況緊急,事態傳到黎燁衡耳朵裡肯定很緊張。

黎楚在想什麼一旁程彌怎麼可能不知道,她在旁看好戲。

其實程彌也希望黎楚能被黎燁衡多管管。

黎燁衡雖缺席過黎楚童年,但對黎楚這個女兒是好的。

黎燁衡跟黎楚母親多年情侶,因性格不合一拍兩散。

恰逢當時黎楚母親意外懷孕,又因身體原因醫生不建議人流,最後黎楚母親把她生下了,但驕傲使她從未低頭去找過黎燁衡。

黎楚母親跟程彌母親程姿是朋友,那年黎楚母親懷孕是程彌母親照顧的她。

後來黎楚八歲的時候母親重病,離鬼門關只差一步。程彌母親本想撫養黎楚,卻被黎楚母親攔下了,說把黎楚送到孤兒院,告知她父親,讓她父親自己來把孩子領回去。

她跟程彌母親說相信她能教好孩子,也會給孩子最好的生活,但是壓力太大了,她只想程彌母親好一點。

黎燁衡可能不是個性格和她契合的好丈夫,但會是一個好父親,黎楚送回他身邊是好的,不僅如此,程彌也能跟着一起被照拂。

以黎燁衡的爲人,只要她提一句,他會傾盡全力照顧這兩個孩子。

黎楚母親爲了孩子,終於在將死之際最後一刻低頭。

黎燁衡後來也確實把她們兩個照顧得很好。

只不過黎楚跟他一直不熱絡,也不愛被他管,父女每次對話不超過五句。

黎楚這次跟陳招池這件事不想被黎燁衡知道。

雖然黎楚面上沒表現出來,但司惠茹是個溫良小心的性子,看出她想法,臉上有點歉意,可還是說。

“這事不小,要跟你爸爸說的,你爸爸其實一直很關心你。”

黎楚雖然有時候難搞,但不會故意讓人不好過,她分得清好壞,沒怪司惠茹。

“沒事。”

她爸能拿她怎麼辦。

她們兩個沒事,這會司惠茹精神放鬆下來,纔想起吃晚飯這事。

她往廚房走:“我去把菜熱一下,你們看會電視,馬上就能吃飯了,小衍過會應該也要回家了。”

程彌本來正想去房間找司庭衍,聞言腳步一停頓,她回頭看司惠茹,略帶疑惑問。

“司庭衍去哪兒了?”

司惠茹剛走到廚房門邊:“在學校呢,今天又被老師留在實驗室了。”

下午他們兩個明明一起回家的。

程彌微皺眉,才放鬆不久的神經又警惕起來:“他說的?”

“小衍打電話跟我說的。”

程彌手背那道細疤被膏藥塗得發涼,此刻涼意毫無緣由爬上手臂,一直冷到心臟。

短短几秒內腦海裡閃過無數東西。

她跟司庭衍說她去找陳招池鄭弘凱他們,用自己抓他們的犯罪把柄。司庭衍當時聽她說完沒有不許,沒和她據理力爭,而是有些違和的平靜。

包括聽到她說陳招池和鄭弘凱他們對付她會用的那些爛招數後,司庭衍也是極其平靜,一點可怕陰鬱都沒顯。

平靜到程彌下午教室裡跟他商量的時候心裡都生出一絲意外。

但那時候程彌沒多想,因爲冷靜是司庭衍常態,他演到她都信了他,信他會讓她去面對陳招池他們。

而最近幾天司庭衍放學沒準時回過家,說是留在學校物理實驗室。

如果不是今晚她和司惠茹偶然戳破他隨便弄的謊,程彌會一直被蒙在他鼓裡。

那些平時看似再正常不過的舉動,眼下這一刻全破綻百出擺在程彌面前。

它們像不見影的小利刺,密密麻麻紮在程彌神智上。

最後所有利刺指向了一個答案。

司庭衍去找陳招池了。

意識到這個答案,程彌指尖在那一瞬間發顫了一下。

明明下午才被她惹生氣。

程彌對上了黎楚正在看她的眼睛。

程彌知道黎楚也反應過來了,因爲司庭衍跟她一樣,都趕在陳招池對她出手之前先有了動作。

甚至程彌早該知道的,陳招池不曾要動程彌之前,只是掐她脖子就讓司庭衍動了殺心,更別說對她幹那些下三濫的事。

程彌清楚現在不能亂陣腳,還要找司庭衍,穩住心神,問黎楚:“陳招池這個點平時會去什麼地方?”

黎楚每天跟陳招池在一起,不用怎麼想便脫口告知:“酒吧,他做DJ那家,還有檯球廳和他那出租房。”

“今天他應該不會回醫院了?”

黎楚說:“不會,今天警察來過了,他明天去。”

想了下,黎楚又說:“不過平時這個點,他一般去酒吧多點。”

程彌卻說:“他今晚應該會早點回去。”

黎楚明白程彌這句話什麼意思。

她被陳招池鎖在出租房,陳招池肯定會回去。

那頭還沒進廚房的司惠茹沒聽懂她們對話,但已經察覺到緊張。

她有些戰兢走了過來,手下意識在圍裙上抓兩下:“怎麼了?”

時間要緊,沒時間再給程彌委婉措辭。

她跟司惠茹說:“阿姨,我們現在得去找司庭衍。”

她語氣沒平日裡散漫,多了絲嚴肅。

司惠茹一聽知道事態不好,一下臉色煞白:“小、小衍怎麼了?”

“阿姨你彆着急,也有可能沒事,我們分頭去找。”

司惠茹勉強穩住理智,點頭。

黎楚也從沙發上起來準備出門。

程彌說:“我去城東棚戶區找,黎楚你去酒吧,阿姨,麻煩你跑下臺球廳了。”

司惠茹這節骨眼還能想到她們兩個安全:“不行,棚戶區那邊亂,阿姨過去。”

程彌手機從剛纔一直在撥打司庭衍電話,沒等司惠茹話說完便腳步帶風往玄關走:“棚戶區那邊我熟悉一點,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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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棚戶區。

曾經樓房擁擠,鄰舍熱鬧,現在空房成羣,人煙稀少。

處處黑燈瞎火,路燈年久失修,鏽跡滿滿立在路邊。

旁邊是一排瓦房,離路燈最近那間以前是雜貨鋪,牆上有個泛黃的老式監控。

而這個監控最近從沒拍到過司庭衍。

不僅這個,附近某處建築工地的監控,還有街外的監控,司庭衍身影都從沒在這些監控裡出現過。

而其實最近幾天他都會出現在這裡。

這附近哪裡有監控,哪裡無監控,哪裡是監控死角,司庭衍一清二楚。

清楚的不只這些,還有這片每一處樓房,每一條路,每樣東西。

幾天來往的枯燥,哪處稍有變動司庭衍都一清二楚。

每天晚上八點左右,通進陳招池那棟出租房的巷道斜坡裡,會有一個收倒附近居民垃圾的男人拉着垃圾推車經過這裡,連這個司庭衍都盡收眼底。

陳招池每天從酒吧回來後的行徑他更是熟知。

陳招池會經過哪條路,哪間房,哪條窄坡巷道,司庭衍比經常喝得爛醉東倒西歪回家的陳招池還清楚。

對獵殺獵物司庭衍有用不盡的耐心。

今天也是。

從家裡出來後司庭衍便到這裡,一直到夜色濃重。

今晚窮兇惡極,萬惡不赦。

他精準掐着每個分秒,操縱別人生命最後那點秒數。

晚上八點左右,不遠處傳來垃圾推車車輪吱呀聲,在朦朧慘暗夜色裡聲音極其刺耳。

聲音越來越近,一直到巷前。

司庭衍也是這時候出現的,要路過這裡去垃圾場。

男人肩頸上搭着條擦汗毛巾,擡眼看了他一眼。

即使什麼都看不到,只有個混沌人影。

陌生人擦肩而過誰都不會上心,男人沒注意他,拖着足有一人高的垃圾拖車進巷。

那窄巷是斜坡,男人垃圾拖車車輪滾上坡後明顯有點吃力。

垃圾高堆拖車上,今天明顯要比平時重很多,男人拉了兩下又退回去。

就在他想使盡渾身解數再次去拉時,推車後面突然有一股力。

司庭衍在搭把手。

男人回頭去望,看到司庭衍半張臉,立馬連忙道謝:“謝謝啊小兄弟。”

司庭衍沒說話。

在司庭衍幫忙下推車很快滾上坡,一路往上。

然而就在爬上一兩米的時候,司庭衍撐於車後的手鬆勁。

突如其來,前面男人沒防備,一時臂力不支抓不穩垃圾推車。

緊接着垃圾推車往後倒滑,然後側向轟然倒地。

今天垃圾又多,一摔全傾灑出車,滿車污穢溼濘的垃圾瞬間灑了一地。

發酸的食物,骯髒的布料,看不清面貌的東西,各種東西混在地上散發着沖天的臭氣。

男人也摔在地上,看着滿地垃圾暗罵了一聲。

巷子不算寬,有的垃圾堆得有半膝高,滿地氾濫發臭。

這裡沒路燈,眼睛都是在摸黑,更何況沒帶任何打掃工具,男人根本無從下手。

但這裡基本沒人會來,這堆垃圾擋不了什麼人,男人也就打算明日再來打掃。

男人沾帶滿身污穢臭氣,一瘸一拐拖着垃圾拖車走了。

而司庭衍則是一點污濁不沾,混沌昏暗裡眸色冰冷。

他漠視地上那堆垃圾,沒停頓一瞬,轉身離開。

離這裡五十多米遠處有棟爛尾樓,已經擱置幾個年頭,圍在上面的建築安全防護綠網要被風雨沖刷得七零八碎和褪色。

夜風漸兇,呼呼穿房過巷。

司庭衍知道在一分鐘後,某張多年掛在爛尾樓邊沿的綠網,將會不堪風力掉下。

走到爛尾樓旁側那條貼牆小道的時候,綠色防護網還勾在樓沿半掉不掉。

而小道路面上有個井蓋下水道。

三天前井蓋被住這破樓裡的流浪漢撬走賣掉換錢,現在上面空蕩蕩。

又幾陣風吹過,在爛尾樓上吊了好幾年的破碎綠色防護網終於不堪重力被風吹下。

如司庭衍腦內一堆數據預料中的那般,綠色防護網從樓上掉下,準確無誤落在了沒有井蓋的井上面。

綠網面積過大,沒掉進下水道,覆蓋在上面。

隱約有水聲傳來,卻又聽不真切,被不遠處的建築工地傳來的施工聲覆蓋。

司庭衍像只是路過一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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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裡流光溢彩,音響震耳。

陳招池今晚沒帶黎楚過來,在旁幾個一起喝酒的狐朋狗友調侃道:“今晚怎麼沒帶黎美女過來?”

陳招池只沉眸喝酒,沒理他們。

鄭弘凱也來了,酒一喝上頭手臂就大膽往陳招池肩上掛,他碰了下陳招池酒杯:“那女的不是對你挺真的?”

鄭弘凱完全不知道他這句話裡某個字刺到了陳招池。

也沒注意到陳招池聽他說完這句話後,臉色變得有些陰沉可怖。

鄭弘凱還在說:“我看她挺黏你的,你去哪她跟到哪,就差整個人貼你身上了。”

有人搭腔:“上回我去招哥家裡,那東西摔一屋,我嚇到他媽大氣不敢出,那女的跟不要命一樣,還敢衝過去抱着招哥安撫他。”

“靠,牛逼。”有男的豎大拇指。

鄭弘凱問陳招池:“招哥,這女的這麼死心塌地呢,是不是你把人甩了。”

陳招池臉色已經像要殺人。

鄭弘凱喝着酒,撞撞他肩膀:“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

“那身材,他媽的那叫一個帶勁——”

突然,陳招池酒杯猛地往地上一砸。

一陣巨響,玻璃酒杯砸在地上四分五裂,酒液跟着濺開。

陳招池生氣起來很嚇人,一羣人瞬間嚇得大氣不敢出。

陳招池酒量好,經常灌不醉。

今晚從沙發上站起來身子卻是微晃的,他滿臉陰沉,擡腳狠狠一腳踹在鄭弘凱身上。

鄭弘凱被從沙發上踹下去,整個人摔在地上。

陳招池看都沒看他,從他身上跨過去,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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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酒吧出來陳招池眼前晃影重重。

路燈燈光刺眼扎向他眼睛,像刀。

那把黎楚在手裡攥了兩年今晚毫不猶豫捅向他的刀刃。

想到這陳招池恨不得把她殺了,讓她死在自己手上。

急躁在胸腔生出怒火,幾乎要把黎楚這兩個字撕咬焚燬。

陳招池滿身酒氣晃盪進棚戶區那片,自建房和鐵棚房混亂交錯,處處伸手不見五指。

穿路過巷,這片不算大,繞那麼幾下就看到了他租的那破樓。

巷道斜坡筆直捅進去,盡頭就是他那樓。

但眼下巷道不暢通無阻,堆滿垃圾,沒走近就沖天臭味。

陳招池本就不爽,怒火中燒,一腳踹在牆上,嘴裡問候了這孫子祖宗十八代。

酒精使他站不穩,晃悠幾下後站直,肢體跟從最簡單的指令轉身抄遠道。

爛尾樓小道幽深黑暗,並不安靜,不遠處建築工地大半夜還在施工。

他直走進去,四周烏黑,但夜色隱約能見影。

地上攤着一坨東西,定睛瞧能看出是破防護網。

陳招池注意都沒去注意,直到一腳踩上。

腳下驟然踩空,重力往下,第一秒反應過來人也已經墜下兩米。

陳招池反應極快拽住井沿邊,手臂被生生一扯,幾乎要斷掉,整個人在空中被狠狠一拽。

陳招池微皺眉,罵了一聲,他雙眼猩紅,染着酒氣,透着一股狠勁。

但因本身跟厲執禹打架的傷還沒好,手臂又開始源源不斷滲血。

在陳招池還沒使力上去的時候,手臂先承受不住,整個人徹底墜落。

井蓋底下險象叢生,深且水流湍急,鋼筋隱約可見,不管什麼東西下去都會被沖走通向污水處理廠。

……

暗處司庭衍看着這一幕,幾秒後冷漠轉身離開。

悄無聲息把人算計到自己圈裡,血卻絲毫沒濺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