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陣陣,菡萏於淅淅瀝瀝的小雨中盛開。
小亭中,一抹淺黃身影孤獨立在那,雙目無神的望着水塘裡來回遊動的金魚,臉上無一絲笑意。
“喲,這不是皇后娘娘麼?”身後,一襲濃綠墜花長裙的李淑華斜倚硃紅雕花束柱上,望着姜月華那孤寂蕭索的模樣,眼眸中滿是鄙夷。
姜月華轉身,略施粉黛的臉上容貌姣好,她定定的望着不遠處的李淑華,好奇道:“淑妃,這時間你不應該陪着皇上在御花園賞花麼?怎麼有空來這裡?”
李淑華面露怒色,一雙丹鳳眼中滿是怨恨,姜月華款款來到石桌前坐下來,一邊沏茶一邊道:“哦,本宮倒是忘記了,宮中來了一位國色天香的貴妃娘娘,皇上現在醉臥溫柔鄉中,怕是根本無暇顧及妹妹吧?”
李淑華氣呼呼道:“你!”望着姜月華氣定神閒品茶的模樣,她冷笑一聲道:“姐姐也好不到哪去吧?以前我以爲皇上處處護着你,後宮嬪妃的主掌權給我也是爲了讓你安心念佛,現在才發現,原來他是真的連碰都不願碰你的,一個傻子就把他的全部心思都給勾了去。”
姜月華冷着臉,對她的話不爲所動。
李淑華緩緩吐出一口氣,悠悠道:“至少我曾經盛寵在身,哼哼,何況,皇上對美人本就三分熱度,只要會服侍不就好了?本宮不似姐姐,端莊賢淑,竟是連牀弟之事都寡淡的很。”
姜月華擡眸,清冽的眸子望定氣勢囂張的李淑華,朱脣輕啓,漫不經心道:“那本宮就等着妹妹重獲恩寵之時。”
“哼!到時候怕是你要哭!”李淑華拋下這句話後,便轉身離開。
姜月華放下茶盅,手卻不可抑制的抖動起來。想起記憶中那個溫柔的男子,不由苦笑,難道......世間男子真的皆薄情麼?以前......他不是說過,絕不會愛上別的女子,他與她們之間都是互相利用的關係麼?爲何現在,珊瑚每日來報的,均是他們打情罵俏,伉儷情深的段子?
“娘娘,您身子不好,還是早些回去吧。”鴛鴦有些擔心地說。
姜月華搖搖頭,淡淡道:“本宮還想坐一會兒。”
鴛鴦無奈,只得退到一旁,讓丫頭去取披風。
這幾日成天細雨綿綿,連着人的心情也有幾分不爽。姜月華望着精緻的水壺,想着連日裡玲瓏說的那些話,句句剜心,他是終於對自己灰心了麼?
......
不同於小亭裡的冷冷清清,此時儲秀宮裡,可謂其樂融融。
顧天瑜坐在那裡陪着成諳謠下棋,一邊聊着這幾日的趣事。她也終於明白爲何公子玉簫會教她下棋了,因爲成諳謠是一個棋迷。
“你這幾日氣色看起來好許多,終於不怨皇上了?”成諳謠落下一子,試探着問道。
顧天瑜淺淺的笑着,認真的望着棋盤,漫不經心道:“母后取笑了,天瑜豈敢怨皇上。”
成諳謠望着她的表情,滿面堆笑:“是麼?那敢情好,本宮也想早些抱上孫子,你什麼時候給本宮生一個?”
顧天瑜落子的手微微一抖,她忙抽回手,面色慌亂,勉強笑道:“母后~”
“天瑜臉紅了?呵呵,好好好,母后不說了。”她又落一子,繼續道:“自你入宮後,丞相有沒有進宮看看你?”
顧天瑜愣了一下,隨即冷笑,淡淡道:“從未有過,他素來不當我存在,何況,當日若不是他,我怎會平白無故出現在宮中,使得......”說至此,又落一子,抿嘴一笑便不再多說。
成諳謠望着棋盤,大喜道:“天瑜,你可着了母后的道了!”說罷,最後一子已然落下,顧天瑜望着棋局,此時白子雖天衣無縫的包圍一圈黑子,然外圍的黑子,於白子得意時,已經佈局成功,裡外兩層正上演內外夾攻的佈局。立時,白子無一絲勝算。
“母后棋藝精湛,兒臣慚愧。”顧天瑜放下手中棋子,謙虛道。
成諳謠呵呵笑着,望了望窗外道:“時辰不早了,我們歇會兒。”說罷,便讓牡丹端來一盤糕點,糕點是十分可愛的貓咪形狀,各種顏色一應俱全。顧天瑜看着歡喜的不得了,道:“母后,這些糕點都是御膳房做的麼?”
成諳謠點點頭道:“嚐嚐。”
顧天瑜捏了一塊,在成諳謠期待的目光中塞進口中,笑着說:“好吃。”
“既如此,也多吃幾塊,皇上最近辛勞,你也給他帶幾塊。”
“謝母后恩典。”
......
從儲秀宮離開後,顧天瑜意外的遇到了一個人,一直等在路上的李淑華。
李淑華笑眯眯的站在轎子前,待顧天瑜下來後,忙親熱的上前拉着她的手道:“這位就是天瑜妹妹麼?果然是姿容俏麗,溫婉可人,難怪皇上喜歡的不得了。”
顧天瑜露出好看的笑容,笑道:“這位就是淑妃姐姐吧?姐姐也好生端莊。”
李淑華咯咯笑着說道:“妹妹近來很忙,不來看我這個姐姐,本宮只能厚着臉皮來找你了,不過妹妹,姐姐要提醒你一句,既是後宮嬪妃,總要給皇后請安的,不然皇后可是會不高興的。”
顧天瑜剛要說是公子玉簫不讓她去的,話到脣邊便道:“既如此,明兒天瑜和姐姐一起去給皇后請安,可好?”
“好好好,那明兒我就在這兒等妹妹了。”
“好。”
望着李淑華的轎子遠去,顧天瑜轉身坐回轎子裡,心中想的便是皇后一事。自知道玲瓏是皇后那裡的人後,她一直都對皇后很感興趣,想看看究竟是怎樣的女子,能讓公子玉簫同意,將自己的“爪牙”給留在東娥宮。
當晚,顧天瑜將糕點遞給公子玉簫,因爲心中有事,也沒有多說什麼。
公子玉簫只當她累了,兩人一夜無話。
翌日,依然是一個淅淅瀝瀝的下雨天。門外,梧桐樹上葉子蔥翠發亮,在風雨中輕輕搖晃。
顧天瑜帶着喜兒坐了轎子出去,玲瓏只當她去給太后請安了,也不甚在意。
給太后請過安後,顧天瑜便以要去給皇后請安爲由,早早的離開了。
“妹妹,給太后請過安了麼?”李淑華笑眯眯的迎上來。
顧天瑜點點頭,兩人於是上轎,一路往皇后寢宮去了。
皇后寢宮在西凰宮,與東娥宮遙遙對立,是“鳳宮”,西凰宮是所有後宮中佈置最華貴精緻的一座宮殿,因爲皇后愛佛理,裡面甚至有一座小廟,專供她念佛。
待到了西凰宮門口,兩人下轎,在一陣陣通傳聲中往前走着。顧天瑜望着西凰宮的一切,眼眸中滿是驚愕。相比於其他宮殿的靈巧精緻,西凰宮的建築大氣磅礴,沒有飛檐翹角,紅牆黑瓦,有的只是方方正正的白牆,拱形的屋頂,長廊外的廣場上,兩根盤龍戲鳳的漢白石柱子高聳入雲,柱頂是玉石花籃,花籃中,滿是五彩繽紛的花朵,廣場左右兩側花圃整齊,種着大片大片的紫陽花。
“妹妹覺得這裡怎麼樣?”李淑華拉着顧天瑜的手問道。
顧天瑜沒有說話,繼續細細的望着,這裡的一切都與別處不同,花園中央砌着一方水池,水池中央立着一仙女雕塑,汩汩泉水自雕塑的飛雲髮髻中央噴瀉而出,十分別致。層疊錯落的花崗岩錯落有致,形成層層疊疊的小瀑布。
兩人拐入一條三米寬的小道,小道兩邊,茂密的梧桐樹遮住陽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姐姐真不喜歡這樣的地方,總覺得十分別扭。就拿這樹來說吧,哪裡比得上柳條別緻好看?一棵棵死板粗壯的,倒像極了皇后娘娘那老成古板的性子。”李淑華笑的一臉燦爛,顧天瑜看着她塗滿油脂粉的臉上猙獰可怖,不由落了一地雞皮疙瘩。
穿過一條長廊,兩人終於來到了大殿門口。長廊外,芭蕉樹鬱鬱蔥蔥,姜月華一襲淺藍色紗裙,此時正仰躺在編藤美人榻上翻閱一本佛經。
知道有來人,她的眼睛連擡都沒擡,顧天瑜仔細端詳着她,單單是這一身裝扮,就比李淑華要高貴有品味的多。
“哎喲姐姐,妹妹們來了,您怎麼連看一看也不看?”李淑華走過去,笑着嗔怪道。
姜月華這才緩緩擡起頭來,細雨綿綿,她額前細發輕輕擺動,一雙剪水秋眸中似含了一波碧池,顧天瑜吃了一驚,她不就是那立於方塘中央的仙女雕塑麼?
姜月華的目光淡淡掃過兩人,然後落在顧天瑜身上,心中嘖嘖讚歎,表面卻波瀾不驚,款款起身,柔聲道:“兩位妹妹,裡邊坐。”竟是對李淑華的挑釁沒有一分反應。
顧天瑜微微福了福身子,柔聲道:“天瑜見過姐姐,這段時間都沒來給姐姐請安,還望姐姐莫要怪罪。”
姜月華淡淡道:“沒關係。”說罷,便斂了裙裾進屋。
顧天瑜微微蹙了蹙眉,剛剛姜月華看她的眼神,雖溫和也疏遠,眼底的寒意竟比太后還要多幾分,讓她不由膽寒。
和李淑華進了屋子,幾個丫鬟給他們沏了茶,顧天瑜端起茶盅,打開茶蓋,熟悉的香氣立刻沁入鼻尖,她淺笑道:“大紅袍麼?”
姜月華的手微微一頓,隨即輕輕用茶蓋撥弄着水面上的幾片茶葉,悠悠道:“妹妹看來也是個懂茶的。”
不等顧天瑜說話,李淑華已經冷嘲熱諷道:“恐怕不是妹妹懂茶,而是皇上只愛這一種口味,大家都心知肚明罷了。”
姜月華沒有說話,輕輕掃了顧天瑜一眼,似是要看看她會作何說法。
顧天瑜不緊不慢的飲了一口茶,微微搖搖頭,有些惋惜道:“難怪皇上說現在獨愛西湖龍井,大紅袍的確不盡如人意。”
“嘭!”姜月華本想放置茶盅,此時手一抖,茶水灑了一桌子,茶盅也七零八散的摔在案几上。
李淑華也有幾分訝異,挑眉望着顧天瑜。
顧天瑜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丫鬟倉皇的收拾着茶盅,關切道:“姐姐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姜月華搖搖頭道:“沒什麼,許是昨日淋了雨。”
“所以說,姐姐沒事就在您這西凰宮呆着吃齋唸佛多好?那荷塘您縱是天天去,皇上也不一定會看到您。您哪,還是保重自己的身子吧。”李淑華咯咯笑着道。
姜月華不動聲色的望着她,淡淡道:“多謝妹妹關心,如若沒事,兩位妹妹便早些回去歇着吧,本宮還要誦經。”
“那就不打擾姐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