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有清風吹進車攆中,皓月當空,將周晉的鬆散的黑髮吹起,肖凝還以爲他要羽化成仙了,半響,周晉慢悠悠的擡頭看了看車攆外的天色,道:“情之傷身。”
語罷，他伸手接過婢女跟前的七絃古琴,纖指緩彈，琴聲淡淡，潤入風中，似風似水，似雲似霧，令人難以捉摸。
寧默垂下眼,沒有看他卻並沒有否認他話中的意思,道:“我自有我的分寸,你不必擔心。”
說完,扯下一塊乾淨的布料,輕輕的蓋住了肖凝剛剛被咬傷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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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情太過認真,肖凝自己也覺得有些彆扭,皺了皺眉,道:“別碰我。”
寧默看着她,沒說什麼,只將她的傷口處理好,便又坐到一旁。
而周晉也不說話，自顧自的撫着琴,好像看不到寧默和肖凝兩人,肖凝心下也是疑惑重重，只是不多時便支撐不住，昏昏沉沉的,不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倒是寧默十分精神,輕輕皺眉，瞪着周晉,道:“將她弄昏做什麼?”
周晉終於停了撫琴的手,隨手交還給剛剛的婢女，道:“寧默,你父親就是敗在情字上,你母親也一樣,若是你也重蹈覆轍,那才真的是可笑,你們寧家人似乎都與這肖家的人開始糾纏不清了。”
不用說，他也看得出來，寧默對肖凝不一般。
寧默眼中的神色更加暗淡,臉色一沉,道:“這是我的事,說過不需要你管。”
懶散的躺在一旁,周晉笑道:“若非和你同一師門,師父臨終之前告訴我,他日即便四大山莊到了對立的場面也叫我護你周全。你覺得你的爛事我真的喜歡管嗎?”
低頭看了肖凝一眼，寧默沒說話,周晉又道:“這次你叫人給我送信,我其實還是挺開心的,寧默,至少,你心裡還是信任我的,哪怕你我道不同不相爲謀。”
寧默擡起頭看了周晉一眼,道:“我知道你對皇位和寶藏都沒有興趣,但是事關西門飄雪和其他兩大山莊,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倚在車廂上，周晉閉上眼,笑笑:“喜歡,本莊主最喜歡的就是跟人玩遊戲。”
肖凝悠悠轉醒的時候,正躺在一張上等漢白玉雕成的大牀上,明亮的夜明珠燈照耀着偌大卻又豪華的房間，肖凝有一瞬間以爲自己到了天宮。
這轉變也太大了，前幾天還是那偏僻的小山村啊。
令她更爲欣喜的是,她的四肢能動了,雖然沒有什麼氣力,但是也能活動了。
連日來的癱瘓生活讓她幾近崩潰了,發現自己能動了之後,肖凝第一反應就是爬起來動動手動動腳,舒展舒展筋骨。
她發現身上所穿的農婦的衣服已經被換成了祁幽山莊的風格,一身輕紗,上好的紗質，剛剛把身子包裹好罷了。
這風格肖凝倒是不覺得彆扭,在現代這種衣服還算是保守的，而且這大夏天的，穿着也涼快，不像村子時穿的那種衣服，氣也透不過來了。
她只是沒想到,周晉喜歡這個調調的。
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她然後霍地站了起來，拖着曳地的裙襬，神態優雅安祥地在這間屋子中中漫步起來。
房間裡沒有其它人，所以她四處觀察着。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祁幽山莊。
來來回回走了半盞茶的功夫，從門外進來一個面容姣好的婢女,那人看到肖凝已經醒了並不吃驚,上前施了一禮,輕聲道:“我家主上,邀請肖姑娘前去銷魂殿一會。”
肖凝不疑有它，看了她一眼,問道:“寧默呢?”
婢女不卑不亢：“寧莊主也在銷魂殿。”
知道寧默沒事,肖凝竟然鬆了口氣,下意識的說道:“你帶路吧。”
“是,肖姑娘請隨我來。”祁幽山莊的婢女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說話的時候從來不敢擡頭,恭恭敬敬的不留一點差錯。
肖凝說不上來的彆扭,正是因爲這個山莊太過有規矩,她才覺得周晉是個厲害角色,這麼大的山莊,人人都臣服於他,也是一種本事。
出了房門,門口正停着一輛步輦,不同於昨日周晉那輛又大又豪華的車攆需要六隻金錢豹來拉,這個步輦前只有一個又高又壯的大漢,全身上下只有腰間遮醜的一件寬大的褻褲,渾身都被塗滿了棕油,又黑又亮,遠遠的看過去,肖凝還以爲自己看到的是一隻大黑熊。
心中暗暗吃了一驚,肖凝更謹慎了一些,這個祁幽山莊是個臥虎藏龍的地方,一個擡轎子的都如此厲害,她不能不防。
緩緩靠近步輦,只聽來接肖凝的婢女,高喊一聲:“鬼骨。”
步輦前的壯漢便撲通一聲四肢着地,跟畜生一般瞪着眼看着那婢女。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肖凝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輕輕皺着眉頭，就又聽那婢女吩咐道:“主上有令,將肖姑娘帶去銷魂殿。”
那大漢似乎不會說話,哼哼了兩聲,歪着頭看着肖凝。
似乎是等着她上步輦。
肖凝有些遲疑,說實話她是有些害怕的,這是作爲一個殺手最不應該有的情緒,但是不知道爲什麼,這個祁幽山莊給她的感覺就是又詭異又陰森,根本就琢磨不透。
看出肖凝的想法,婢女不容肖凝退後,輕聲道:“肖姑娘請。”
這周晉身邊的人都不簡單，肖凝心底防備着，聽到婢女堅定的聲音，咳了一下，壓下自己的情緒,上前一步,才翻身上了步輦,鬼骨伸出像蒲扇一般的大掌摸摸頭,然後直接將步輦扛了起來,肖凝趕緊伸手扶住了步輦的邊緣以防止自己摔下去。
因爲離得近,鬼骨身上除了棕油刺鼻的味道似乎還摻雜着別的氣味,那氣味衝的肖凝幾欲作嘔，一手忙捂了口鼻。
好不容易到了銷魂殿門口,鬼骨重重的放下車攆,站到一旁齜牙咧嘴的看着肖凝,肖凝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倒是身後跟着的婢女見狀,怒斥一聲:“鬼骨,退下!”
鬼骨才瞪了肖凝一眼,緩緩的退到一旁,保持着四肢着地的模樣。
肖凝挑了挑眉,道:“他這是……”
無法理解這個鬼骨。
婢女掃了一眼鬼骨,淡淡道:“不過是條狗罷了,肖姑娘不必擔心，主上已經在銷魂殿恭候多時了,肖姑娘請。”
肖凝也不再多問,隨着婢女走進銷魂殿,剛剛推開大殿的門,先前聞到的那股子濃郁的香氣迎面撲來,肖凝皺了皺眉,伸手掩住了鼻子。
但很快她就被大殿中酒池肉林的奇異場面給吸引了過去。
只見大廳之上的高臺軟榻之上週晉依舊半躺半倚的靠在一個美人身上,時不時還接過那美人用香脣渡過來的美酒,一副醉生夢死的模樣,而寧默則中規中矩的坐在一旁,對身邊神仙般的美人正眼都不瞧一下。
高臺之下,有十來名衣着暴露的女子,腰間皆繫着火紅軟綢，軟綢另一端系在大廳的白玉石柱上，看似立在半空之中,實則是被紅綢掛着,手中或彈琴，或吹簫，或奏其它樂器，模樣絲毫看不出來費力,整個場景,讓肖凝想起敦煌壁畫上的飛天。
銷魂殿的窗子全都開着,有穿堂風吹過,十幾個少女衣帶拂風悠然而起，絲竹之聲不斷，便似仙子御空而來。
身爲現代人，肖凝見過講究的,卻沒見過周晉這般講究的。
這時寧默先看見肖凝,臉上閃過一絲看不出情緒的表情,輕聲道:“你醒了?”
站在一旁，肖凝沒有說話，只是皺眉看着周晉。
周晉察覺到她的視線,摟過身邊的一名女子,接過她嘴上銜着的葡萄,又垂眸看了看肖凝,輕笑道:“小美人,能動的感覺怎麼樣?”
“還好”肖凝看了他一眼,道:“只是你們準備怎麼處置我?”
“處置?”周晉挑了挑眉,伸手拍了拍身邊美人的臉,緩緩坐起來,笑道:“小美人,我將你帶到這祁幽山莊可不是爲了處置你,你也不必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我並不想傷害你。”
聽周晉的話肖凝冷笑一聲:“不想傷害我的前提是我對你們還有一點用處，畢竟沒有利用價值你們也不必這麼費心思。”
“好直接的丫頭”周晉這時才轉頭大讚的看向寧默,道:“你就把她擄來這件事還算乾的漂亮。”
頓了頓,周晉又笑看着肖凝說道:“聽說你懂得奇門遁甲之術?”
一直站着，肖凝覺得有些累了,自顧自的找了張椅子,大大咧咧的坐下,道:“略懂皮毛,跟你們這種從小就學巧簧之術的人,我還是一般。”
周晉眼中露出一絲訝色,寧默卻不以爲然,他知道肖凝的性格,不會拐彎抹角,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所以並不擔心。
能從地宮中走出來的人,絕對不會簡單到哪裡去,周晉自然知道肖凝所說的一般就是非常不一般的意思。
這一次，他們似乎找對人了。
想了想,他翩然一笑,如三月春花,令人心中一蕩:“小美人,幫我一個忙,我同意你一個請求。”
“哦?”肖凝學着他的語氣問道:“你先說說,我看看虧不虧。”
周晉也不生氣,笑道:“於你而言並不是件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