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黑暗的夜色裡,確實遊蕩着一條條影子。
數量並不算多,但在小營地裡不怎麼和喪屍打交道的人們來說,已經猶如滅頂之災。
左安安驟起眉頭,沒有理會身邊這些抱頭痛哭或是拼命收拾家當要跑路的人們,觀察了片刻,這次這些喪屍沒有立即撲上來要打要殺的架勢。
她回過頭,看到陸決趴在窗臺上,冷靜又關切地看着下面,就說:“你不要出來,我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又對宋瑞宇說:“讓你的人都閉嘴。”說完人就不見了。
喪屍都來了,還有什麼好看看怎麼回事的?
不就是人家要吃你,然後要趕緊逃命這麼一回事嘛！
宋瑞宇和幾個值夜的人正好聽到左安安的話,都很不理解,見左安安朝喪屍來的那邊跑去,更是覺得這個人瘋了,竟然去送死。
他們竟然把一個瘋子招進家門,衆人頭皮發麻,唯一的希望也破滅了,更是哭嚎成一鍋粥。
宋瑞宇大吼:“都閉嘴,要把喪屍都引過來嗎?現在都進屋,躲起來不許出聲！”
他不覺得左安安是去送死,他直覺這個年輕的女人所作所爲都不簡單,而且都有她自己的道理,退一步說,如果她也沒辦法,那視線裡所看到的那些喪屍無人能擋,就算現在開始逃命,又能逃到哪裡去,分分鐘就能被追上分屍。
不說這邊的吵嚷混亂,左安安悄悄來到喪屍羣前的一處暗處,觀察着這些不速之客。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批和之前在山裡追着他們不放的那些似乎不是同一批,證據就是這個屍羣的領頭喪屍的氣息很陌生。之前並未見過,而且這個屍羣很奇怪,明明已經到這裡了,前面幾百米就是幾十個活生生的人,對於這種只剩下原始食慾的傢伙來說,居然能控制獵食,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除非高等喪屍強制命令它們停步在此。
果然左安安細細觀察發現喪屍們都很煩躁難耐。低低地吼着。有些騷動不安,猙獰大口裡腥臭的口水都氾濫成災了,但無形中就好像有一條鎖鏈拴住它們。不讓它們再前進一般。
左安安轉而注意力集中在搜尋領頭喪屍的氣息上,幾乎不分先後,她發現了那頭領頭喪屍,對方也發現了她。
“吼！”一頭喪屍不知道從哪裡出現。幾乎是從天而降一般,跳到離左安安不遠處的一個土包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今晚依稀有些月光,左安安看清對方是一頭高大的喪屍,衣物勉強算是完整,被衣物包裹的地方看不到。但它露在外面的臉、脖子和手,皮膚青白但平整,青紫色的血管僵硬而明顯。表情木然如同紙人,眼珠幾乎是完全的白。一頭灰白色的頭髮在風中糾結亂舞。
左安安面不改色,心中卻頗爲震驚。
這頭喪屍,應該還沒有六階,但比起她之前在進入未亡人基地前遇到的五階喪屍卻要高出一個檔次,這麼個體形完整,身形已經進化得近似人類的喪屍,實力必定很強大。
左安安當初能拿下一頭五階喪屍,如果沒有受傷,此時和這頭喪屍也可以一較高下,但問題是她現在還沒完全恢復,體內的真氣大致只有充盈到三分之一的狀態,可絕對不是這頭喪屍的對手。
她抽出了唐刀,刀尖微微擡起,維持着備戰姿勢,直視着這頭喪屍:“你是從山裡跟着我們出來的吧?你到底想做什麼?”
喪屍越高級,智慧就越高,這樣的喪屍基本上已經能夠聽懂人說話了。
喪屍微微動了動,但沒有攻擊左安安。
左安安心中一喜,繼續說:“我看得出來你和之前那些喪屍不一樣,對我們沒有惡意,你進化到這個程度也不容易,絕對是天下喪屍族羣中最領先的一批了,折在這裡太可惜,與此在這裡跟我耗,弄個兩敗俱傷,不如先去努力進化,等你能夠表達自己的意思了,再來找我。”
喪屍轉了轉頭,似乎意動,但仍是不願離去。
左安安提起刀,真氣急速運轉,一瞬間就調到了巔峰狀態,一刀劈斬出去。
喪屍和她之間出現一個巨大的裂坑,如同天塹一般亙橫。
風沙翻卷,周圍的石頭崩裂、樹木折斷,那一刀帶起金色的光芒,有一種開天闢地的絕強氣勢。
喪屍被迫後退了好幾步,有些僵直的身體幾乎站不穩。
這一刀的威力比它巔峰一擊都要強很多,喪屍如今智商不高,但趨利避害的本能比從前還是人的時候更加強烈,不由起了退縮之意。
左安安心口氣血翻滾,但面上不動聲色,眉眼凜冽道:“還不走！”
喪屍不甘地朝她身後某處探了探頭,那白花花的眼仁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什麼東西,然後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麼一樣,最終還是帶着他的小弟軍團退得乾乾淨淨。
留下左安安一臉鎮定,心裡卻是擺出了被雷劈了一樣的表情。
還真的退了。
這喪屍也太聽話了。
還是說她運氣太好。
第一運氣好在這喪屍沒有敵意,第二好在她還真的看出並且蒙對了對方沒有敵意,第三好在她兵行險招要嚇一嚇這喪屍,結果真的給她嚇退了。
如果這喪屍沒有退走,那她只有馬上回頭帶上陸決逃命了,那絕強一擊,把她的能量抽得十之,真要逃命的話,結果會怎麼樣還真不好說。
她苦笑一下,自己也被自己的大膽嚇到了,轉過身揉了揉悶痛的胸口,腳步有些虛浮地回去。
這邊小營地裡已經亂成一團,只有宋瑞宇和寥寥幾個人在專心等待左安安回來。
“安、安小姐,你把喪屍都打退了?”宋瑞宇揉揉眼。又揉揉眼,確定左安安身後沒有喪屍跟上來。
“算是吧。”左安安說,“它們暫時不會來了,整頓一下回去睡覺,五分鐘後我不想聽到任何吵鬧。”
她語氣冰冷,宋瑞宇不敢多問,連忙去安撫衆人。也就沒發現左安安異常蒼白的臉色。
左安安走上樓。往牀上一撲,冰冷的臉頰埋在柔軟的還帶着暖意的被窩裡蹭了蹭,整個人終於纔像活過來一樣:“累死我了。”
陸決從關上窗爬上牀。摸了摸左安安被風吹亂,涼沁沁的斷髮:“快上來,很冷吧。”
左安安剛纔披了個外衣就出去了,這時候隨手脫下來。鑽進被窩裡,把陸決也摟進去。中途醒過來,出去吹了好一會冷風,又是緊張又是真氣大耗,不冷纔怪呢。她現在還沒到冷熱不侵的境界。
牀上被褥又薄,因爲外邊人多眼雜,沒辦法拿出小太陽什麼的來取暖。屋子裡燒得柴火也早就熄滅了,剛纔又開了好一會兒的窗戶。所以這個不大的房間裡溫度不比外面高多少。
左安安狠狠打了個哆嗦,發現陸決手腳也冷得很,抱着取了好半天的暖才緩過氣來。
“這天氣啊,要是在完全冷下來之前我們還沒痊癒,每天晚上都得凍個夠嗆。”她咕囔着說,把被子四緣掖得一絲縫也沒有。
陸決險些要被她給悶死。
他心裡也深感無奈。
前幾天安安還顧忌着點,現在卻好像完全把他當成一個孝子了,該抱抱,該捏捏,摟着打滾都毫無障礙,餵飯幫穿衣甚至幫忙洗澡……洗澡還沒有,沒這個功夫呢,但昨天給擦澡她是直接上手毫無猶豫的。
這一切在他還是大人的時候,就算兩人關係再好,也是不可能發生的。
最要命的是,他居然也開始習慣這些,照顧也好,親暱也好,這說起來是好事,但是如果形成慣性,以後他恢復了兩人也是這樣相處模式……
陸決想到自己一個大男人還要天天給她捏臉摸頭,嘴角就抽了抽。
往旁邊移了移,下一刻馬上被摟回去,陸決心裡嘆了口氣不再掙扎,放任自己享受柔軟的懷抱。
外面還有些嘈亂,那些人抱怨着什麼,哭泣,嘆息,愁苦憂傷,他本來也不是多幸運圓滿的人,曾經流過的血可以攢出一浴缸,可是此時此刻,在這個小小的被窩裡,因爲有身邊這個人的存在,卻是如此的安寧滿足。
“那些喪屍都退了?”他問。
“嗯,嚇唬一下就退了。”左安安簡單說了一下情況,“我覺得這次喪屍也好,之前山裡那些追着我們殺的也好,好像都不是偶然,我覺得……”
黑暗裡她看了看陸決。
陸決明白她的意思,他直接說:“如果沒有猜測,它們是衝我來的。”
左安安輕輕呼了一口氣,她也是這麼想的。
想起兩人第一次相遇,當時陸決也是四五歲大的樣子,被什麼附體了一樣,一點活人的氣息都沒有,瞳孔翻白,抓着她就要咬,那明顯就是接近喪屍化的表現。
之後他恢復正常,接着w市沒有出現半個喪屍,這其中顯然有着很大的關係,所以她猜測,陸決最初應該是感染過喪屍病毒。
陸決顯然也想到了同一點,他輕聲而平靜地說:“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還沒有完全理清楚,但是沒有弄錯的話,我原本應該也是今日喪屍的一員的。”
左安安握着他的手緊了一下,陸決拍了拍她的手背,這個安慰性的動作因爲他如今巴掌猩而充滿肉感,反而多了許多可愛的味道。
“你還記得陸徵說的,‘返老還童’研究嗎?”
“嗯。”
“我在那裡呆過兩年,最後一次入獄後不久,我就被秘密弄到那裡去了,那些人給我下了藥,我長年意識模糊,偶爾纔有一時的清醒,也不是很清楚那個研究所裡到底是在做什麼事情,後來怎麼逃出來的記不清了,等我完全清醒過來,就是在那個槍械庫裡,你的面前了。”
“不過後來我拿到了一些情報,分析得出,我大概是唯一一個成功的試驗品,而那些失敗的產物……”陸決眯了眯眼,“你看現在的喪屍,它們佝僂乾瘦,滿身老態,唯有那些進化迅速的喪屍逐漸恢復到接近人的形態,不久前首都方面給了它們一個官方的稱謂——衰老者。”
左安安默不作聲。
她當然知道這個名字,前世人們稱呼喪屍大多都是稱衰老者的,就是從首都傳出來的叫法,其他地方也跟着叫,好像不這麼叫而繼續叫喪屍,就是不入流、落後的表現。
剛重生那會兒,左安安看到喪屍,腦子裡出現的也是衰老者這三個字的。
“你的意思是,這些喪屍也就是衰老者的由來,和那個‘返老還童’研究有關係?”左安安點點頭,“這也說得通,本來是想把人變得年輕,增加人的壽命,結果試驗失敗,反而加速了衰老,而且還導致了全方面的變異。”
陸決說:“現在這一切都只是猜測,我也沒有第一手資料,究竟世事如何,還要從陸家那裡得到答案。”
“這個研究是陸家弄的?”左安安的聲調都擡高了幾分。
“至少是合作者之一。”以陸家如今的各種表現,都很難讓人相信他們不知道末世的到來,“現在陸家主力人馬中,有一半是精神師,剩下的幾乎都是強大的武者,能發展到這一步,他們肯定有許多秘密。”
左安安心裡有孝寒,難道那個研究是有人故意開展,目的就是導致末世的發生?不過也有可能研究出了問題只是意外,不過參與組織的人得到了別人沒有的先進和關鍵的情報,這是肯定的。
忽然想到一件事,左安安忙問:“陸決,陸家有沒有一個人叫做陸辰綱?”
陸辰綱,前世的精神師王,天下第一高手,一個眼神就能殺人的存在,這在末世三年,簡直就是一個傳說。
當時左安安還覺得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好像世間矗立着一尊神,天塌下來還有他頂着,她和所有人一樣除了崇拜就是安心,但既然知道了陸家是這樣一個情況,那麼這個所謂的神,恐怕更可能是個魔鬼一般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