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那人那狗

既然婁小平已經死在了草原上,被自己飼養的獅子們分屍了,那麼婁小平又如何自殺?

感受這些影像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十二分鐘,這讓白霧又感染了一個負面屬性,弱水。

這次他運氣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弱水在無水的區域,幾乎構不成威脅。

白霧不在意,繼續思考着線索。

還有一些文獻,但大多都是李賢香姐弟,老劉,以及動物園裡一些遊客或者其他工作人員留下的。

而且內容凌亂,也無法給出線索。只是找到了這隻狗的名字,小京。

“前面四段,基本上講述了與動物親近的婁小平,悲慘的經歷,婁小平死於猛獸……但第五段影像顛覆前面的一切……”

白霧眉頭一皺。

“不對……確切來說,第五段影像顛覆的,只是第四段的末尾,關於婁小平的死法。這或許是破局的關鍵。”

時間又故去了兩分鐘,白霧並不慌張。

“可以確定的是,狗和人關在一起,我所看到的視角,是狗的視角。既然是兩段彼此顛覆的影像,那就是一個真一個假。”

但兩段內容的怨氣……一樣強烈。只是一個具備色彩,一個不具備色彩。

色彩……

白霧靈光一現,猛然發現了華點!

“第一二段影像的內容,都是彩色的,而第三四段的內容,都是黑白色的。”

“我一直以爲這是某種象徵着情緒的東西,但現在看來錯了,這是兩個不同事物的怨氣。”

獅子似乎有些害怕,因爲白霧搜索的這些東西里,有它畏懼的氣息。

戒指的效力似乎也將要結束,再次摘下,或者效力結束後,又得等一段時間才能再用。

白霧此時也到了關鍵時刻。

“第一二段影像,來自婁小平,第三四段影像,來自那隻狗,雖然狗是色盲,第五段影像,雖然黑暗的屋子裡,很難區別顏色,但這不是黑白的影像……所以這段影像來自於婁小平。”

“我明白了,原來真相是這樣的。”

白霧的拳頭握緊,他沒有憤怒的情緒,可那雙拳頭卻還是握得緊緊的。

婁小平與那隻狗的悲慘遭遇,他已經知道了。

空蕩蕩的感覺再次如潮水襲來,有時候他也會覺得,自己或許纔是一個怪物,一個無法與他人悲苦相通的怪物。

在白霧察覺到真相的時候,依附在第一份第二份和第五份文獻上的黑色氣息,通過白霧的負面屬性,怨氣寄生,開始瘋狂的涌入白霧的身體。

正常情況下,白霧會吸收掉這些怨氣,然後徹底惡墮化。

但他吸引了這龐大的怨氣,卻只是吸引並未吸收。濃厚的怨氣聚集在白霧的身上,漸漸的有了一個輪廓。

遠遠看去,他就像是當年動物園裡的某個人。

這一幕嚇壞了獅子。

白霧轉過頭,看了一眼獅子,又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你所怨恨的人,都已經死去。這股怨氣其實也早該消散,或許你只是還有一件事想去做?”

彷彿是在對着七百年前某個老好人說着話,白霧再次騎上了獅子,戒指的效力已經過去。

只是這個時候的白霧,讓獅子感覺到了畏懼。

塔內底層,港口中段的電視牆裡,所有看客眼裡的白霧,已經成了一道黑色的如同影子一樣的幽鬼。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這個時候,白霧取下手銬,關掉了直播。

……

……

機甲雄獅奔跑在草原上,七百年前的記憶逐漸顯現。

草原上原本有兩隻雄獅,六隻雌獅,那一年它去草原的另一側玩耍,留下了那隻雄獅,還有六隻雌獅一起。

在它回來的時候,就見到了難忘的一幕。

七隻獅子瘋狂的撕咬着一隻狗,那隻狗明明血肉都被吞噬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一個腦袋,但卻爬了起來。

這一幕似乎也嚇到了幾個捕食者。

槍聲不斷響起,那隻狗卻就是死不了。

它一瘸一拐的離開,子彈在它的骨頭上留下彈痕,但無法阻攔它離去的身影,沒有人知道它去向何處。

幾隻獅子也不敢去追捕。

機甲雄獅知道,那是婁小平最在乎的愛犬。

那隻弱小的笨狗,總是跟在婁小平的身邊,他們一起吃,一起住,形影不離。

婁小平呢?

很久之前,動物園裡就再無婁小平。

而後來,當那隻狗再回來的時候,整個動物園已經無法逃離,所有生物都像是被困在了這片區域裡。

曾經的夥伴一個個死去,當年啃噬過那隻狗的獅子們,早已經化爲了塵土。

此時此刻,白霧已經從甜美的人類,變成了當年的那個人。

怨念寄生,無法讓白霧惡墮化,但白霧知道這些怨氣的目的。也知道了這個通關這個區域的關鍵。

婁小平帶着怨恨死去,可那三段影像裡,都還有着色彩。

那代表着婁小平對這個世界還有眷念。

狗不一樣……在主人婁小平死後,狗眼裡的世界,徹底變成了黑白色。

似乎連恐懼也被克服,又或許擁有了使命感,機甲雄獅在白霧的指示下瘋狂的奔跑。

數個小時過去,那巨大的身影還在動物園裡遊蕩,它如同山嶽般,象徵着這間動物園裡,所有生物不可消除的恐懼。

只有一人一獅在追趕着。

……

……

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六個多小時,但這隻巨犬就像是行屍走肉一般,速度極爲緩慢。

巨大的身影終於浮現,再次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槍管,白霧大概能想象到,這隻狗眼裡,當時的畫面多麼扭曲恐怖。

那些曾經好像主人朋友的人,全部變成了面目猙獰的惡鬼。

巨犬並未感覺到白霧在它身後,如今的它過於巨大,一切相比之,都過於渺小。

它的腦袋還在,但也和他的身軀一樣,空蕩蕩的,沒有分別。

七百年來,它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在這片動物園裡,從此端走到彼端,反反覆覆,無休無止,從未停下。

獅子也知道,這隻巨大狗從不回頭,它會像掃蕩者一樣掃平所有視線裡的生物,但卻不會回頭去對付那些漏網之魚。

可就在方纔,這隻巨大的骨犬忽然停住。

“小京。”

白霧的呼喊,響徹在草原上,短短的兩個字,那座山一樣的毀滅者,硬生生的停住。

前方還有很長的距離要巡視,可七百年來第一次,這隻讓整個動物園顫慄的怪物,回頭了。

這一幕嚇得機甲雄獅險些內核爆炸。

而白霧跳下了機甲雄獅的背,一步步靠近那隻狗。

這個時候的白霧,異常冷靜,甚至大腦還在本能的分析利弊,說服這隻狗,說服失敗,說服成功,種種結局路線。

這些都成了他本能一樣的東西。

甚至理智告訴他,現在該用什麼樣的語氣,該做什麼樣的神情。

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被他發揮到了極致。

大地因爲巨大怪物的調頭而晃動,白霧的步子依舊很穩。

迎面向他走來的,似乎不再是巨大如山川的骸骨怪物,而是一隻再熟悉不過的小狗。

周圍的場景再次變化,草原裡的一切都消失不見。

白霧看了看四周,他身處在漆黑而逼仄的屋子裡。

惡臭襲來,不僅僅是人與狗的排泄物,還有腐肉的氣息。

黑屋裡的真相終於呈現。

三天前。

小京發出虛弱的叫聲,看着早已死去的主人,哀嚎起來。

它舔舐着婁小平的手掌,彷彿是在呼喚着他,就像兩個月前的每一天裡,它都會這樣喚醒婁小平。

但婁小平沒有醒過來,他再也無法醒來。

一天後,小京也變得萎靡不振,看起來更加虛弱。

兩天後,它的犬吠聲變得無比淒厲。

三天後,屋子裡的腐肉氣息傳來,即將死去的小京,爲了活下去……開始吞食婁小平的屍體。

這一切就和白霧猜的一樣。

婁小平死於自殺,但婁小平的屍體,是被小京吃掉的。

白霧以前看過一篇研究。

主人死後,與寵物如果關在一起,寵物會不會吃掉主人。

這個問題,其實不在於會不會吃,而是在於多久會吃。

因爲這個問題的前提,在於寵物沒有別的食物來源,主人先死,而它處於飢餓狀態。

很多寵物,並不會猶豫太久,但狗會遲疑一陣子。可最晚也就兩天的時間。

小京已經餓了很久,這兩個月來,它吃的食物,都來自婁小平。

婁小平死後的三天,也沒有人再管這隻狗。

它就快要餓死,而擺在眼前的,是主人的屍體。

最後,小京吃掉了婁小平。

白霧已經知道了真相,他也並不意外。

並不是這隻狗不愛它的主人,如果有危險,白霧絲毫不懷疑,小京會不顧一切的衝在婁小平身前。

但末世來臨……人性貪慾下,婁小平的女友與同事,恰好製造了一個最爲絕望的環境。

“其實那個時候,小京你已經死了對嗎?在被火焰還有艾爾莎它們撕咬的時候,你已經死了……只是怨恨與愧疚,讓你變成了另外一種形態。”

“你吃掉了自己唯一的朋友,你希望自己從來沒有做過這件事,希望我就躺在你的身邊,和你一樣,是被那羣人,那些動物害死的。”

“這些年你一定很內疚吧,吃掉了自己的主人,腦海裡不斷地想着,如果主人不是被自己吃掉就好了……想着我和你一起,死於那些獅子。”

黑屋裡,白霧扮演的便是那具屍體。

七百年來,小京的意識一直被困在這間黑屋裡,渴望着那個人醒過來。

只是漫長的歲月裡,迴應它的只有吞食主人的歉疚和孤獨。

但這一次,白霧代替婁小平醒了過來。

兩股截然不同的怨氣,讓當年的場景再現。

而草原裡,所有的機械生物都彷彿感受到了某種氣息的消散……紛紛的走出了自己的藏身處。

那隻巨大的怪物……竟然在一點一點的變小。

機甲雄獅不知道白霧做了什麼,它眼裡那個人類和那隻怪物,似乎都定格住了。

“我原諒你了,小京,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啊,好孩子,如果沒有連累你進來,你也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的……錯的不是你。”

那隻奄奄一息的狗,伸出了舌頭,再次舔舐着白霧。

白霧溫柔的注視着它,彷彿一切又回到了七百年前,某個平靜的午後。

那個時候末日尚未降臨,他還有着燦爛的笑容。

“錯的是那些把你我逼入絕境的人。”

白霧還記得那則關於貓狗吃掉自己主人的研究下,一些人煽風點火的說道,畜生終究是畜生,一點飢餓都無法忍受,這麼容易就吃掉了主人。

但這些人不會明白,動物對人的感情有多純粹。

如果不是虛弱到極致,狗又怎麼會吃掉自己的主人?

歷史上又有多少人,爲了活命而吃掉其他人?

他們的內心不會有愧疚。

至少不會像小京一樣,如行屍走肉一般,遊蕩七百年來,七百年來,它的思緒一直都鎖在這間黑屋子裡。

婁小平死了,留下了濃烈的怨氣,這些怨氣來自於老劉李賢香這些謀害他的人。

但當這些人死後,他的怨氣不曾消散。而是一直在等待着一個傳遞者。

他必須要讓自己的愛犬從內疚中解脫出來。

這隻巨犬呢?

臨死前的一幕,讓它對這個世界帶有極大地恨意,這股怨氣讓其畸變成了一個超越該隱門徒的巨大怪物。

但這也使得它比婁小平更悽慘,以惡墮的形式活了下來,七百年來飽受精神上的折磨——

那個它最好的朋友,被它吃掉了。

狗與人,都不是該隱的手筆,只是來自於七百年前末世降臨時的人心險惡。

但白霧卻感覺到,如果自己也有情感,比起使徒,他或許會更憐憫這對主僕。

“小京,可以了,我不怪你的,我從來沒有怪過你,謝謝你爲我報仇,這些年……真的辛苦你了,我該早一點告訴你的。”

黑屋裡,他溫柔的撫摸着那隻狗。

草原上,那座讓所有惡墮畏懼了七百年的怪物,在一點點的消融。

直到最後,那些槍管化作了鐵粉,與恐怖的骸骨一道,灰飛煙滅。

白霧的意識也從黑屋裡清醒過來,回到了現實。

骸骨身軀終於倒塌,那顆巨大而猙獰的頭顱,竟然流露出七百年前的憨傻。

隱約間,白霧彷彿聽到了小京的叫喊聲,或許是在表達喜悅,或許是在表達感謝。

至此,白霧知道一件事,這個區域算是通關了。

雖然沒有打開返回輪盤,但備註已經彈了出來。

【針不戳,你找到了塔外探索以來,第一塊碎片,作爲一個沒有感情的攻略者,前面就是前所未有的豐厚獎勵,咱們還是趕緊去撿箱子吧?】

(有點難寫,但總算寫完了,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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