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林笑清瞪大了兩隻眼睛, “呵呵，看來，咳, 我跟着你這麼些年真是瞎了眼睛, 現在纔看出來你是個瘋子！大瘋子！”
秦書的手指在林子冒出鬍渣的下巴上摩挲, 神色受傷地說：“我之所以會成爲一個大瘋子, 不也是你害的麼。”
“我呸！”似乎是疼得狠了, 林笑清索性不再說下去，努力平復急促的呼吸。
“你知道麼，當初我發現這一切竟然全都是你創造出來的, 我真的很想殺了你。”秦書抱緊了有些哆嗦的林子，“我從不信命, 但是遇見了你, 我信了。”
“你給我的設定就是個末路的霸主, 偏偏這個霸主卻要拜倒在一個孩子腳下，還當了他的金手指, ”秦書忍不住笑出了聲，“可是啊，以一個霸主的性格，他怎麼會甘心。我不甘心我的一生都不過是個笑話；我不甘心，我的一切都不過是命運的嘲弄；我不甘心, 我竟然只是一個普通人創造出來的, 可有可無的人物。”
秦書的胸膛隨着咬牙切齒的聲音而不斷起伏, 昭示了此刻他不斷劇烈波動的情緒。他不甘心！
“既然我是霸主, 我就要活得比誰都好, 比普通人好，比你好, 比軒轅那個小屁孩兒好，比所有人都好！你看，我做到了。”
“不止如此，我還要反其道而行之，我要成爲真正的主角，取代軒轅林。你的筆下，我在乎人類，現在，我不在乎，我甚至轉化成了喪屍王；你希望我站在軒轅背後，默默付出成就他，你看，我剛剛纔捏碎了他的頭骨；你從來沒有想過和我過一輩，你看，你現在就要死了，你的一輩子，都是我……”
“我越成功，就越空虛。林子，你說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吶……”
“整個世界都不是真的，無論我得到了多少，都可能在一瞬間灰飛煙滅，多可笑。”
“甚至連我自己，都不是真的。”
“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林笑清漸漸聽不清楚秦書究竟說了什麼，可被抱在他懷裡，麻木冰冷得身體卻能感受到秦書的顫抖。林笑清無言以對。
你問我，我去問誰？
早知道，他纔不會去寫什麼末世文；早知道，他纔不虐主角；早知道，他纔不會把秦書寫得這麼厲害；早知道，他就趕緊完結了；早知道他會穿，他就……
千金難買早知道，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吧。
林子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扯了下秦書的衣角。“我們一起死吧。死了，就什麼都可以結束了。你要的結果也就這樣了。”
秦書的腦袋埋在他頸間，悶悶地笑了。
“你以爲你會死麼？怎麼可能。我的創|世|神|大人吶，你可死不了。”
“你記得麼，被喪屍傷到的人，可是會被感染成喪屍的。你和我做了那麼多次，體內究竟存積了多少病毒呢？”
林子渙散的瞳孔突然收縮。甚至，他覺得自己正在感受到難捱的飢餓感，從胃部慢慢地侵襲到四肢和大腦。
“你不能這麼對我……你不能……不能……不……啊啊……”林笑清連自己的舌頭都沒法控制住了。
秦書擡起頭，金色的眼睛帶着譏笑和無奈。
“你看，連你的身體都是假的。如果要感染成喪屍，你早就是了，爲什麼現在纔開始轉化呢？嗯？你不過是剛剛因爲我的提醒才意識到這一點罷了，你看，你都是假的！哈哈哈哈……”
“我和軒轅不同。他以爲只要籠絡了你，呆在你身邊，你就會一直認爲他是主角，是戰無不勝的。而我，卻要揹着你發展。只要瞞過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你沒猜到吧，所有對你好的人都是我殺的，我逼死的。”
“你記得B市那個顧醫師麼，他不過是我的一個分|身罷了，是從當初攻擊H市的精神力喪屍改造出來的。”
“我不過是簡簡單單的把它的觸手留在姓程的體內，那些愚蠢的高官研究員就以爲他是什麼救世主。”
“還有疫苗，早早的我就把那玩意散播出去了，不然你以爲這些高級喪屍是哪裡來的。”
“真要多謝你啊，林笑清。謝謝你，讓我知道我的一切都是假的，謝謝你，把攻克這個世界的方法寫給我。謝謝你，太謝謝你了。”
秦書放下了林子僵硬的身體，慢慢站起身。嘴上明明說的謝謝，說着得意，臉上就有兩道帶着青黑色的淚水落了下來。
“林笑清，你後悔麼。”
林子定定地看着他，身上的轉化似乎停止了。與此同時，彷彿是被巨物吞噬了一般，天空、大地、人和喪屍都不停被黑暗分解消散。
“真是個笑話。”秦書仰着頭，看着破碎的空間。
“咚——咚——咚——”三聲悶響伴着大量的煙塵瀰漫在秦書和林笑清的身邊。不等塵土被風吹散，三個人影慢慢走了出來——胖子、沈棉、顧赫然。
見到三人，林子身上的轉化竟然在消退。甚至，他覺得，自己的力氣在恢復。掙扎着，林笑清慢慢坐了起來，進而一條腿抖着站立而起，另一條腿也顫悠悠地直立起來。蹣跚着，他原地踱了兩步，環視着周圍的四個“人”。
“我們都不是人，也不是喪屍，我們不過是你的臆想。”秦書張開雙臂彷彿是在歡迎自己的三個下屬。
然而，白影一閃，顧赫然竟然一躍而起，跳上胖子的後背，兩手變成由無數軟管組成的觸手，鑽進胖子的脖子裡。
“啊——啊——啊——”驚恐之中，胖子似乎是想呼救，卻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做什麼！他不是你的人麼！”林子回身，不解中摻雜着迷茫和對未知的恐懼，還有一絲不知從哪裡來的奇特的預感，告訴他，真相就在這幾人身上。
“轉過去，看着他，告訴我，你看出了什麼？”秦書的臉上沒有了笑容，盯着林笑清的眼睛明亮冰冷，像一頭惡狼。
林子默默轉回去，看着胖子不停扭動的龐大身體，不知該怎麼辦。漸漸地，那座肉山似乎變了，從一座三維的立體變成了二維的平面，一個個文字彷彿跳動的精靈，不停的扭動着，飛舞着。不時，還有聲音和畫面，一閃而過。
“我……我看到了。”林笑清不知所措地顫抖着，“他是我的一部分，我的善。”撲通一聲，林笑清坐倒在地。
他看見了，胖子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無數的文字掩蓋之下，是他的過去，只有一部分的過去。他看到了宿舍的幾個哥們，看到了學校，看到了許多陌生的熟悉臉孔。無一例外的，都是曾經對他有過照顧的人，也是他付出過的人。
耳邊甚至還有那句“你就是個二”的迴音。
“很好。”秦書話音剛落，顧赫然的兩臂突然抽出，直接撕裂了胖子的脖頸。一顆噴着黑血的頭顱飛天而起，沒了腦袋的肉山轟隆一聲砸在地面上。
“我們繼續吧。”
無數的觸|手伸向呆滯的沈棉。熊布偶被彈落在林笑清的腳邊。兩顆塑料釦子縫製的眼睛，冷冰冰地和他對視着，林笑清突然產生了一股熟悉感。忍不住，把目光放在沈棉身上。
“這不可能。”林子抱住腦袋，“他怎麼可能是我！嘔——”膽汁、胃酸和沒有消化的食物一股腦涌出，濺落在可憐的布偶身上。
沈棉的身體也和胖子似的，變成了文字、聲音和圖像。然而，與那些美好的大相徑庭。沈棉的身體裡，抖露着灰敗。他看見了一個孩子抱着沈棉的熊布偶，安靜地蜷縮在牆角，默默地看着爭吵不停的一男一女。那兩個人，他都記得，分明是自己的父母。
“不會的。爸媽他們明明相愛了一輩子，明明是小區模範夫妻……”林笑清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爲他突然覺得，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都不像是真的。反而是面前那些破碎的碗碟，父親臉上的巴掌顯得更真實。
“哼。”秦書的嘴脣抿的死緊。隨着一聲哼聲，沈棉小小的身影化作一彭血雨灑落在地。
“這一次，轉過來，看着我，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林笑清的背抖了一下，嘴脣張張合合，腳下猶豫。
“轉過來！”秦書的吼聲炸響。
明明一個轉身，這麼簡單的事，此時此刻卻成了煎熬的慢動作。林子單手拄着地，滿腦袋都是眩暈感，轉過去，轉過去，轉過去就完了。
終於，他的目光落在秦書的身上。
林笑清剋制不住地跪了下去，“哈……啊……”毫無意義的擬聲詞，從他的嘴裡飄了出來。林子的兩隻手死死地抓住腦袋，頭皮被扯的生疼。
“我……我……我殺了人！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