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餘一點輪廓和完全消失之間到底存在着怎樣的差別,這種差別又有多麼的深遠,多麼的重要?
僅僅是對此作出粗淺推測的衆人其實並不明白,他們只知道這意味着生命與非生命之間的差距,以及能“看”到與“看”不到的不同,至於最關心的能治癒與不能治癒,卻是無從去琢磨。
但是這已經足夠讓塞西莉婭激動地熱淚盈眶了,對她來說,母親的狀況哪怕是好上一點,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事,或許這一點就是決定最終命運的一點呢?
她的這份激動沿着精神網絡傳遞到每個人的心中,讓所有人都不由得微微感傷。
祈約本來已經準備好對着那位大媽施展異能,從最可疑的人開始下手無疑是正確的選擇,然而塞西莉婭的激動卻讓她改變了主意,她嘆息一聲,轉而將精神力探入艾米娜的腦中。
對她的選擇,包括蠻玉在內都沒有反對。
人類有時會因爲莫名其妙的理由放棄捷徑,但這纔是人類。
先讀取艾米娜的記憶,只是微不足道的先後問題,在他們此時想來,肯定是有足夠的時間讀取完全部人的記憶,因此確實是微不足道的,但塞西莉婭卻看在眼裡,真正的感動常常存在於微不足道之中。
直到幾分鐘之後,他們才明白,這微不足道的先後順序到底改變了什麼!
人類的腦中其實並沒有什麼形象化的“記憶片段”,而將一個人的記憶以“膠片”的形式表現出來,其實也是祈約異能的一個效果,艾米娜只是個普通的人類,她的腦域中不存在任何的記憶枷鎖,祈約輕而易舉地就讀出了她的記憶,以膠片的形式呈現在精神網絡中,像是電影片段一樣不斷快進。
可以很明顯地看到最近幾天的記憶中常常有被灰色覆蓋的片段,判斷出這是艾米娜本人失去自主意識後,由還在運行的眼睛、鼻子、耳朵等器官記錄下來的片段,祈約將其從第一個灰色片段出現前一點,到最後的灰色片段都提取了出來,算是儘量保留了艾米娜的隱私。
這下意識的行爲又收穫了一分感動。
時間跳轉到五天前,艾米娜一如往常地提早處理完一天的事務,然後留下秘書麗薩應付客戶的電話,自己本人則踩着輕快地步子走出了辦公室。
沒有選擇乘坐電梯,而是一步一步走樓梯,這是純粹地將上下行走八樓高的樓梯當做體育鍛煉的一種,適當的行走有益於血液循環,除了週末的健身房時間,這是艾米娜不多的運動時間。
然後身爲本市商業龍頭的艾米娜·陸奧卡多,從容地走進了公司隔壁的拉麪店,並且點了一份十元一碗的牛肉拉麪,就輕鬆地看起了掛在店裡的電視,那裡正在播放她沒有時間看的愛情劇。
“怎麼會?媽媽一直說拉麪店裡的拉麪不乾淨,總是不讓我去吃牛肉拉麪,爲什麼她自己卻吃得這麼開心?”
精神網絡中傳來塞西莉婭喃喃的低語。
像是爲了回答塞西莉婭的提問般,記憶片段中的艾米娜輕聲嘆道:“真搞不懂這樣的拉麪有什麼好吃,莉婭爲什麼會這麼喜歡?下次她回來的時候,我能不能做出味道一樣的面呢?”
隨後艾米娜皺着眉頭將她認爲不太好吃的拉麪一點一點地嚼下。
……
“我會救你的,媽媽!”現實中傳來塞西莉婭的哭音。
……
之後當艾米娜吃了半大碗的拉麪時,從拉麪店的門口走近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這婦女雖然帶着與她極不相配的墨鏡,卻不難辨別出正是那位大媽!
正戲似乎要上場了,一直在觀察這記憶片段的衆人頓時精神一振!
在艾米娜的視野中,那位大媽先是疑神疑鬼地打量了一下這間拉麪店,行跡雖然相當可疑,但艾米娜完全沒有意識到對方是衝着她來的,而且她的公司就在隔壁,這讓她覺得這樣的婦女不可能威脅到她。
於是艾米娜低頭專心嘗試拉麪的味道,當她再次注意到時,那位大媽已經在她對面的桌子旁落座,並且似乎點了一碗拉麪。
那時候正是晚飯高峰期剛過的時間段,拉麪店裡這有三三兩兩的人。
艾米娜依舊沒有多加在意,直到不知什麼時候,那位大媽的桌子上多了一碗拉麪以及一個看起來很精緻的洋娃娃。
艾米娜已經不得不在意了。
因爲那位大媽滿臉慈愛之色地撫摸着洋娃娃的頭,空出來的右手則用筷子夾起一縷麪條……
喂向那洋娃娃?!
“兒子乖,可以進食了哦。”
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艾米娜最多會認爲對方是個神經異常的人,在這個神經異常者NA屢見不鮮的時代,艾米娜並不會對其產生厭惡鄙視之類的感情,最多的是同情。大概是兒子離開了吧,曾經在火星出事的時候體驗過那份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傷之感的艾米娜,對那位大媽抱有超過平均水平的同情。
然而下一刻艾米娜就意識到自己錯了,但是她想要做些什麼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
那個精緻的洋娃娃在夾着拉麪的筷子被喂到它嘴邊的時候,突然從小巧的嘴巴往兩邊裂開了一條細長的縫隙,掛在裂縫裡的斷線讓人憑空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艾米娜清楚地看到那洋娃娃裂開的嘴角向上翹起,它那紅寶石似的鈕釦眼睛閃過一抹猙獰的光芒,那不是什麼經由陽光或是燈光反射而成的光,而是確確實實地從眼底深處發出的紅光!
彷彿那洋娃娃要吃的不是拉麪,而是她!
艾米娜在那一瞬間感覺到自己頸椎骨以下的肢體都無法動彈,那洋娃娃的詭異可怖,嚇得她張嘴就叫了出來。
但是沒有聲音!
自此,她徹底失去了意識。
三分鐘後,重新恢復意識的艾米娜繼續吃着拉麪,似乎在此之前什麼異常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她對面的桌子上,只剩下一個留有清水的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