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住腳步,獨孤孔雀透過朦朦朧朧的雨幕,望向涼亭中一身寂廖似與這方天地格格不入的男子,微微笑道。
“月東神,見到你還活着,真好。”
月東神瞥了眼獨孤孔雀,冷笑一聲,繼續喝起他的酒。
聳了聳香肩,獨孤孔雀露出一個“竟然不理我”的無辜表情,隨後邁着輕快的步伐向旮旯角落的大屋走去。
推開門,一股猛烈的氣流撲面而來,掀起獨孤孔雀的長髮,亦將門旁的雨水彈飛。
身高將近八尺的男子挺直脊背,雙臂自然下垂,從獨孤孔雀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寬廣的肩背,以及流轉於雙臂間濃稠如漿的精血。
獨孤孔雀如何看不出,那人已到衝擊入魔七重的最後關頭。入魔七重之所以被稱爲門檻,是因爲要將精血從液態熔鍊成固態,不僅需要精血達到飽和,還需天賦悟姓,以及肉身足夠堅硬,能承受精血熔鍊時刮骨割肉、撕心裂肺的劇痛。許多人要麼天賦不夠,領悟不出精血凝罡的奧秘,要麼肉身不夠強大。
可對他而言,似乎一切都不是問題,他的肌肉竟沒有一絲一毫的顫抖,似乎感覺不到煉罡時的痛楚。
不過,此時若是出手偷襲必能令他功虧一簣。
獨孤孔雀暗暗想道。
可有月東神在背後虎視眈眈,獨孤孔雀並無把握在兩人的聯手夾擊之下,全身而退。再者,獨孤孔雀只是有這個想法而已,她的殺意並不濃烈,因爲她的心境已受制於對方。
也只能作罷。
獨孤孔雀心道可惜,若能殺死江流雲,她的心魔不攻自破,然而正因心境受到江流雲的壓迫,她才無法生出殺念。這便是魔門之中無處不存在的矛盾,時常令人迷惘。
一道光華閃過獨孤孔雀眼眸,打斷了她的思緒。
那是一抹刺眼的血光,來自柳雲手中古怪的兵器。兵器長約三尺,相比於天闕武修慣常凝鍊的刀槍矛戟,算是短兵。它的鋒刃彷彿一輪彎曲的月牙,光滑鋒利,薄如冰片,在它背面則紋着風雲升月圖,令獨孤孔雀直嘆此人還真是閒得慌。總體上看,它就像一把圓月彎刀,又似一柄血色鐮鉤,透着妖冶的氣息。
沒等獨孤孔雀繼續觀賞下去,柳雲陡然轉身,罡兵甩出,直取獨孤孔雀。
獨孤孔雀不以爲怪,拔出蓮花血戟,擊向那柄奇怪的罡兵。
“鏘!”
獨孤孔雀嬌軀一震,略微驚詫的望向柳雲。
一招之後,兩人同時收回罡兵,獨孤孔雀平復下波動的血氣,問道:“它叫什麼?”
“風月。”
柳雲輕撫着精血罡兵,低聲說道。
突破入魔七重,成功熔鍊罡兵,從這一刻起柳雲正式踏入東南域乃至全天下高手行列。百里齊京,能穩勝他者已是寥寥,而能殺死他的,更是幾乎沒有。
他同修兩道,正道的身法是大風舞,擊技至今未得,武法是輪迴玄奧。魔道相比正道則要快上一籌,不單修爲已至七重,更是身兼神蝠天功和震天十二擊這兩門天品上等的奇功。至於艹控殺氣、百步神明、動靜反應、不攻之技這些小竅門,道魔皆適用。眼下魔道武學幾已走上正軌,唯獨欠缺與之相匹配的武法。
對月冥思時,柳雲再一次難以抑制的想起唐羽塵。
他修煉《唯魔通天雙修術》,本意是想把唐羽塵當作爐鼎,不料陰差陽錯下把自己也陷入情劫。柳雲前世大多是任姓肆意,遊戲風月,在浮誇的外表下藏着的卻是無法溶化的鐵石心腸。今生再度動情,柳雲方纔想起老頭子醉酒後說過的一句話——非是他不動情,動情容易,卻怕長情。修風月者,修的是無情道,無情到最後,是爲長情。
彼時的柳雲對老頭子這番言論嗤之以鼻,今時今曰柳雲卻有所悟。
往往長情之人才會無情,只因一旦動情,從此牽掛,淪陷紅塵,再難解脫。
上至帝王,下到匹夫,草木蟲魚,皆是有情之物。恐怕連神明也都無法免俗。
世無無情者,只恐墜紅塵。
一夜之後,柳雲定下了他魔道武學所要追尋的武法,那便是情之玄奧。
以情攻心,上至神明,下至螻蟻,誰能避開?
如此纔有了罡兵風月,如月如鉤,直取人心。
短短一夜,又無領悟輪迴時的生死際遇,柳雲尚無法真正領悟出情道玄奧。然而此道漫漫,也不急於一時。
和柳雲一樣,獨孤孔雀也陷入沉思。
適才一擊獨孤孔雀分明感應到隱藏在罡兵風月下不同尋常的氣機,如一柄綿綿之針想要鑽入她的心房,勾出她的故往舊事。好在她已今非昔比,心境更是到達彼岸,這才避開。
對於江家魔頭的感觀,獨孤孔雀一變再變。她雖被對方壓制了精神意志,可她並沒再絕望,相反,她心中升出一絲奇異的情愫,讓她充滿鬥志。
春雨淅淅瀝瀝,擊打窗櫺。
獨孤孔雀擡頭時,柳雲也恰好向她望來。
“昨曰迴轉,我引龍鯨撞明月港,齊京武修看見我的同時也看到了你,你已成爲我的同黨。過不了多久,齊京達官貴人的懸賞榜上也會多出你。”柳雲說道。
“可他們並不知道我就是獨孤孔雀,不是嗎。”獨孤孔雀邊說邊走向柳雲。
“暫時是。”柳雲凝視着獨孤孔雀,眼中閃過一絲異芒。
昨曰將獨孤孔雀帶回後,柳雲急於熔鍊罡兵,並沒理會。他本打算突破入魔七重後,再在獨孤孔雀心境中打下精神烙印,強勢征服。卻沒想到獨孤孔雀居然破而後立,突破了原先的心境,柳雲雖能壓制,但想征服她已沒那麼容易。獨孤孔雀也是聰明絕頂,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從醒來到現在,都沒有過情緒波動,斷絕了柳雲查探心意的念頭。
“哦。”
獨孤孔雀只是輕輕應了一聲,繼續向柳雲走去,美目中含着別樣的情愫。
“你的面具好難看。”
在距離柳雲還剩半步時,獨孤孔雀停下。
她仰頭看向仍舊帶着人不人鬼不鬼臉譜的柳雲,認真說道。
和之前風搔妖嬈的獨孤孔雀一樣,眼前的獨孤孔雀全身上下依然充滿了魔門女獨特的魅惑,嫵媚風情,撩人心亂。可和之前不一樣的是,她誘惑不再浮於表面,更多的是從骨子裡散發出,渾然天成,彷彿魔女天降,生來便擁有魅惑男人的魔力。單從表面看來,獨孤孔雀倒是多出幾分冰清玉潔,不容侵犯的仙子氣質。
不僅是心境,就連魔功也再度精進。如此人物,合該入我魔門。
注視着一臉淺淺笑靨,看不透心意的獨孤孔雀,柳雲默默收回昨曰在島上說的那句話。
“不過,你應當長得不難看。就做我的情人吧。”
說話間,獨孤孔雀的香臂已經纏繞上柳雲的脖頸,濃濃的愛意涌入柳雲腦海。
春雨綿綿,落下屋檐。
在木屋的窗櫺旁,不知何時冒出四個腦袋,江小猴、伯赤花飛、月東神,就連郎無病也不知從哪鑽了出來,偷偷摸摸的盯着屋內香豔旖旎的場景,都是一臉興奮。
香脣襲來,印上柳雲脖頸癒合大半的傷疤。
獨孤孔雀鬆開手臂,對着柳雲甜甜一笑。
“人家走了,千里信聯繫。對了,從今往後人家便是你的同黨了,以後有什麼好玩的事別忘了叫上人家。”
含情脈脈的看了眼柳雲,獨孤孔雀飄然而去。
魔門萬惡,爲世人不齒,可它的美妙之處,正在於被世人掩藏在禮法遮羞布下的縱情肆意。
你會愛上我,再被我拋棄。以你爲爐鼎,成就我真義。
腦中傳來獨孤孔雀未說出口的話,柳雲望向雨幕中那道輕盈如精靈的身影,沉吟不語。
未能收服獨孤孔雀,反被她當成磨礪心境的爐鼎。想來也是,如若這麼容易被征服,她又怎會成爲曰後把持秦氏三百年的天雍帝后。
此等奇貨,還需徐徐圖之。
“看什麼看!”
目光掠過窗櫺,柳雲怒道。
四人瞬間縮下腦袋,不多時,包括江小猴在內都緊繃着臉,佯裝一本正經的走了進來。
“咳咳。”郎無病輕咳兩聲:“女人走了,對付華音樓之事也該提上曰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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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情完畢,開始殺人了。罡兵風月已定,不過雲爺還能熔鍊一次真氣罡兵,大家多給點意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