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劍聖一劍

院子裡,

一隻狐狸和一隻黑貓正追着一羣雞跑,

一隻鴨站在外圍,大仇得報般地搖擺着身子:

嘎嘎嘎!

鄭侯爺和劍聖坐在小板凳上,二人面前的一張方凳上擺放着瓜子、花生和一些果脯。

柳如卿在旁邊用小爐子煮着茶;

客人帶來的禮,不能見面開,所以,鄭凡提過來的東西,都被整齊放置在了屋內的桌上。

瓜子和炒花生等零嘴吃食,是老婆婆吩咐劉大虎快步跑出去買回來的;

她自己,

在度過了一開始的腿軟期後,

馬上提了籃子去買了很多菜回來。

現在,

老婆婆正蹲坐在角落裡殺魚,似乎是想故意顯擺一下一樣,一把菜刀使得那叫一個利索。

天天則和劉大虎坐在一起,劉大虎將自己以前玩的木刀木劍這些藏品都拿出來給天天選。

這些,都是劍聖以前爲他雕刻的玩具。

但現在,他不用木刀的,開始練真刀。

是的,

他爹是劍聖,練的,卻是刀。

因爲大傢伙,都練的是刀和馬術,爲了以後入軍伍上陣衝殺做準備,劍那玩意兒,說實話,除非你坐到類似平西侯這個層次,用一把劍擺擺陣仗指揮指揮亦或者是能練到李良申那個層次,用劍依舊可以在千軍萬馬中衝殺;

否則,

還是老老實實地練刀吧。

天天是要跟自己的乾爹一樣練刀的,這一點,天天很是篤定,所以他選了一把木刀,拿在手裡。

“謝謝,哥哥。”

“嘿嘿。”

劉大虎對這個年畫兒裡一般的小孩也很是喜愛。

廚房內,

“你有身孕,我來做吧。”四娘說道。

“瞧您說的,這才幾個月,不礙事的,哪裡有那麼金貴,以前時,女人肚子快生了還得下地幹活哩。”

“那可不一樣。”公主開口道。

你肚子裡的,可是劍聖的種。

每個人,都有自身的侷限性,就比如公主,出身高貴,血統高貴,自然就帶着一些習慣。

言外之意,其實就是,別人是普通孩子,你這個,不普通。

她清楚,劍聖如果有了這個孩子,那劍聖就相當於被完全綁定在奉新城綁定在侯府隔壁了。

這樣一來,不僅僅是自己夫君這一代,甚至自己的孩子們,也能享受到劍聖的庇護。

當然了,公主不會傻乎乎地把“血統”“身份尊卑”給放在嘴邊,就是在侯府裡,她也會刻意地去淡化掉它,因爲她的丈夫,出身自黔首。

而且,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丈夫對血統的……不屑。

“哪有什麼不一樣,我男人說,女人有孕時,多活動活動對生產有好處。”虞吳氏說道,“再說了,您二位是真正的大貴人,哪能讓………”

“噔噔噔噔………”

四娘開始切菜,菜刀在砧板上劃出了殘影。

“………”虞吳氏。

這位貴人,是真的很……很會做菜啊。

“燒火吧,先炒倆菜給爺們兒們沾沾酒。”四娘說道。

“好。”

虞吳氏坐到竈臺後,引火,燒竈。

公主見狀,坐到她身邊。

“不不不,這裡髒,貴人,這裡髒。”

“沒事,沒事,我這輩子還沒燒過竈呢,我想燒。”

這倒不是假話。

當然,另一個原因是,公主不想自己什麼事都沒得做,太顯尷尬。

……

“這一次,家裡頭,都料理得差不多了。”

鄭凡一邊嗑着瓜子一邊說道,

“雪海關和鎮南關那裡,柯巖冬哥一萬正軍,金術可兩萬正軍,已經都落實了。”

正軍,是不包括輔兵的,也就是實打實地可以拉出來野戰衝鋒的正規軍事力量。

一萬擺在雪海關,綽綽有餘了,不說雪原上現在一盤散沙,就是再冒出野人王第二,柯巖冬哥在不得侯府軍令之前不外放一兵一卒,靠一萬正軍,加上城內的民夫輔助,就算再多的野人,想短時間內攻破雪海關也是不可能的。

金術可那裡要面對的是楚人,壓力會更大一些。

荊城那裡,其實有一支人馬駐紮,那是前哨站,北面,也就是上谷郡的尾端,就是鎮南關,給金術可兩萬兵馬,在確保鎮南關不容有失的前提下,還能猶有餘力地去伺機根據侯府的需要去搞一些事情。

這兩處關隘,可謂晉地之重;

當年和南門關,並稱三晉之地的三大雄關。

其實,比起當年在雪海關的戰事,以及在鎮南關下曾雙方近百萬大軍對峙廝殺的陣仗,眼下侯府對這兩處的軍事佈置,其實真的上不得檯面。

但真正的打仗向來不是堆棋子的遊戲,雪海關那兒先不提,基本穩妥的,鎮南關那裡,一旦楚人有異動,侯府所在的奉新城,隨時都可以派出援軍。

而如果侯府這裡的力量無法牽制住楚人了,那麼自然會馬上向朝廷請求援軍,接下來,就是再來一場國戰唄。

而奉新城這裡,

總計有三鎮兵馬。

一鎮是樑程親領的兩萬鐵騎,最精銳的騎士,最好的戰馬,最精良的甲冑,最鋒銳的兵器,這兩萬騎,可以說是平西侯府的真正王牌!

用樑程的話來說,這支兵馬的戰鬥力,絕對不比當年同等數目的鎮北軍靖南軍正軍差,而且是那種未曾經歷這幾年戰事沒有補過新兵的戰鬥力。

樑程這支兵馬,可謂是晉東之地真正意義上的純機動性的野戰力量,用於警惕四周,隨時準備去救火。

而後,就是拱衛奉新城外圍的苟莫離和丁豪的那兩鎮了。

丁豪的一鎮,其實就五千正軍;

苟莫離那一鎮,則有一萬餘。

奉新城內的守軍,各路衙門以及王府護衛,則是單獨有一個體系,名義上,薛三和樊力是主官。

相較而言,

當初宮望和穎都有小動作,多吸納錢糧,也是有難言之隱的,甚至,可以說是被迫的。

因爲侯府纔給他一萬正軍的兵額,也就是說,他宮望的兵馬額度,比以前還小了!

公孫志那邊也是一樣,也是一萬的額度,雖然他們的兵馬事實上不止這麼多,但補給給你卡死了,你也很難撲騰得開。

且侯府這邊利用標戶制度,強行進行整合和攤派,將他們的老底子也掏去了不少以充實其他鎮,這是明明擺擺地在挖你牆角,阻塞你的發育。

不過,

公孫志一直很淡然,他是燕人,他心態好;

再者,早先時候已經和李豹之子決裂過一次了,總不可能再決裂侯府一次吧?

李豹之子當初是沒能力弄自己的,但現在頭頂上的侯爺是真能砍自己腦袋的!

最重要的是,再有什麼心思,自己豈不是三姓家奴了?

宮望被敲打了一次後,也成了受。

對此,瞎子和樑程曾專程在春天時去找過他們,促膝長談,進行勸慰。

現在晉東,正在着力發展,大家先勒緊褲腰帶,吃點苦,共克時艱,以後,大傢伙肯定還會有發展的云云。

宮望和公孫志的反應自是拍着胸脯表示理解了侯爺的精神,並願意無條件地服從侯府的一切決議。

所以,

現如今賬面上來看,

不算奉新城守軍的話,其餘七鎮,合算起來,有不到九萬的正軍。

基本都是標戶,吃餉家裡人也能有標戶福利可以吃。

成本上來說,

雪海關和鎮南關,分別是對雪原和對楚國的榷場所在,類似於後世的海關,明面上要交給侯府的稅收除外,暗地裡也就是潛規則下的油水,已經足以抹掉他們的成本開支了。

奉新城這邊,丁豪和苟莫離麾下兵馬,屬於半訓練半生產的狀態。

所以,真正的“飛地”養兵,純開銷,也就樑程的那一部加上個禁止他們自己伸爪子的宮望和公孫志。

現如今,大規模的春耕早就完成,等到秋後,晉東的百姓們就不用再吃那土豆糊糊了,大家的日子,侯府的財政,也能穩步向好。

白地也有白地的好處,沒地方大族給你掣肘,土地全是侯府的,不,是國有的。

近乎一切作坊,都是侯府旗下的;

這裡的百姓種地,相當於全是侯府賬冊下的軍屯地。

另一個時空裡明太祖弄出了衛所制,後來被弄成了笑話,被人覺得不切實際,但其在建立之初時,其實是很有效果的,只不過後來衛所田地被各路勢力權貴侵吞霸佔,生產資料的被剝奪最終才導致衛所的墮落,而這些,在目前平西侯府這裡,在晉東,還完全不是問題。

也就是說,儘管養了這些兵馬,但卻不是侯府現在所能做的極限,因爲現在沒必要去做這個極限,家底子還很薄,沒必要去透支自己。

等到真的要打仗,且兵馬不足時,再以正軍爲骨幹,徵發僕從兵就是了。

現在的要求就是,夠用,夠自保。

然後,

努力種田,努力發展商貿,努力發展作坊,

將晉東打造成一個戰爭潛力……

哦不,

是百姓的樂土。

當然了,現在鄭侯爺出門,也能吹噓個自己麾下有十萬鐵騎,遇到什麼矛盾,也能擺出一副你得給本侯一個交代,否則就是本侯咽的下這口氣,本侯麾下那十萬兒郎也不會答應!

這十萬裡,真的抵得上鎮北軍靖南軍那種素質的,打死也不到四萬,多集中在樑程和金術可那裡。

但,

嚇唬嚇唬人,也足夠了。

“你與我說這些,我也不懂,不過,我也算是聽出來了,這段時日來,晉東,經營得很可以,這塊地方,這裡的百姓,我的家,

都可以不在受戰火的侵襲。”

鄭侯爺點點頭,道;“這自然是沒問題的。”

“那就好,另外,還是多說說這次進京的事吧。”

軍務方面,劍聖真的有自知之明瞭。

“進京的事,其實我有很多想法,但能說出來的,其實沒有。”

“沒有?”

“嗯,因爲除非會涉及到我的利益,侯府的利益,晉東的利益,而其他方面,我沒資格也沒有餘地去置喙。

大概的樣子就是,

我和你,帶着一幫人,進京了。

路上經過歷天城,然後我們就和老田同一路了。

然後就一起進京,

再之後,

差不離就是老田坐着我也跟着在後面坐着,

老田看哪個皇子不爽我再去廢掉哪個皇子,

老田說啥我就附和啥,他點頭我也嗯嗯嗯。

嗯,

差不離,

就這個樣子吧。”

劍聖皺了皺眉。

“您怎麼了?”鄭侯爺問道。

“忽然,不想陪你去了,有點丟人。”

“………”鄭凡。

劍聖看向了屋子,

道;

“我很想陪着她,真的,鄭凡,你該早點要個孩子了。”

“………”鄭凡。

“以前我不覺得,但現在,我心裡有了真正的牽掛,我很,開心。”

“………”鄭凡。

劍聖隨即又嘆了口氣,

道:

“但我真的怕你死了,因爲你真的在有些時候,很倒黴,我至今都無法想象那一次下雨天,投石車的石頭,是怎麼隔着那麼老遠能砸中騎着馬的你呢?”

“………”鄭凡。

“你如果死了,這個院子,就不得再平靜了。”

“其實,以您的本事,帶着家人去隱居,日子,不會過得很差。”

劍聖搖搖頭,

道:

“但那不是我想過的日子,也不是他們想過的日子。”

呼,

您說話能不大喘氣麼?

嚇得我還以爲你撂挑子不打算陪我進京了。

“鄭凡。”

“您說。”

“我很擔心,你們燕國的皇帝,還沒打算停歇下來。”

“呵呵,再打能打哪兒去?雪原現在像是一窩子鵪鶉,楚國又剛打過,乾國三邊兵馬,就是和楚國在東南掐架也沒調走。

陛下再不滿足,總不能豁出命了日子不過了現在去打蠻族吧?”

劍聖聞言,不再言語。

對自己不擅長的領域,他不會說太多,因爲以前的經驗表明,他只會誤事。

“咳咳………”

公主跑了過來,問道:

“相公,可以上菜了麼?”

鄭凡點點頭,

道;

“就擺這兒吧,再拿幾張椅子凳子的,大家圍着一起吃。”

一頓飯,

鄭侯爺一家吃得其樂融融;

劍聖一家儘可能地配合裝作吃得其樂融融;

總之,

其樂融融的一頓飯之後,

鄭侯爺也沒多留,帶着老婆孩子告辭了。

老婆婆本意想送送客人,

忽然意識到,

沒法送,

就住隔壁!

等鄭侯爺走後,

小院子裡,

那羣先前被狐狸和貓欺負狠了的雞開始瘋狂地追着那隻鴨跑;

虞吳氏回去躺着歇着了,老婆婆收拾了碗筷,什麼也沒問。

在這一點上,婆媳倆之前就達成了共識;

當然了,今天侯爺親自上門後,她們更堅定不問男人的事。

男人,有男人自己的腦子,有他的想法,有他的思慮,她們作爲婦道人家,不便去多問什麼。

雖然,

她們並不知道,絕大部分時候,劍聖其實沒什麼想法和思慮;

大徹大悟的劍聖,

現在只負責用劍殺人,並不負責動腦。

不過,老婆婆還是提醒了一句:

“可別忘了回禮。”

人家給你送禮,你得回禮。

雖然老婆婆不懂得孩子沒出世就辦百日酒是什麼個道理,但既然以這個名目辦的,人也上門帶禮了,甭管輕重,甭管人是不是侯府,都得回的。

劍聖點點頭。

劉大虎喊道;

“天天說他喜歡吃沙琪瑪哩。”

“就那個乾硬的點心?”老婆婆問道。

“對哩。”

“那這會兒趕緊去買,今兒不送,明兒一早送去,記得多買點兒,不用多金貴,侯爺不看重這個,但得注重個熱絡,東西得多,帶筐子去買。”老婆婆對劍聖吩咐道。

“好。”劍聖點頭。

然後,

劍聖取了籮筐,扁擔,則是龍淵。

扛着扁擔,

劍聖出了門。

劉大虎趕忙追了出去,跟着劍聖。

父子倆走在路上,

劉大虎不時地擡頭看一看自己的爹,卻什麼都沒問,只是臉上傻呵呵地笑着。

“傻笑個啥?”劍聖問道。

“爹,你真厲害。”劉大虎說道。

任何一個父親,當能讓自己兒子爲自己感到驕傲時,都是很愉快也很滿足的,劍聖,也不例外。

雖然,

兒子對自己的驕傲,中間有一個叫鄭凡的東西做了個媒介。

“還好。”劍聖很謙虛。

“爹,你是不是侯爺身邊的秘密親衛啊?”

“嗯?”

“我們有個同學的父親,就是侯爺身邊的親衛,穿飛魚服的,他可神氣哩。”

劉大虎進學後,學社也分了班。

相當於普通班和未來將校培養班。

用瞎子的話來說,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平西侯府下的黃埔。

那裡的孩子,其父母,很多都是軍中的將領亦或者是侯府裡頭的人。

劍聖忽然想到了這一點,

他之所以這次讓鄭凡登門,宣告了關係,一是爲了給家人以一個真正的保障,二則是,他覺得,自己不能那麼自私了。

他可以給自己的兒子一個美好自信的童年,

但他沒有,

他喜歡歲月靜好,

但他的兒子,

在那時卻得在街上遇到同學時,主動牽起那會兒在養傷,拄着拐的自己,大聲喊自己爹,生怕別人不知道。

兒子很懂事,這不假;

但他,

本可以成爲他在學社裡向同學炫耀的資本,可以讓他更開心的。

說到底,

以前,

還是自己自私了。

這時,

劉大虎問道;

“爹,你在侯爺身邊,見過劍聖大人麼?”

“呵呵,見過。”

“我也見過哩,上次和侯爺一起去穎都,我見過劍聖大人,只不過戴着斗笠,看不見臉,但我們都覺得劍聖大人好厲害,是世間最強的劍客。”

“哈哈哈,那是當然。”

“爹,你還沒回答我哩,你見過劍聖大人的真容麼?”

“兒子,你想見麼?”

“想!”

剎那間,

被當作扁擔用的龍淵即刻出鞘,

化作一道紅色的游龍直衝雲霄,

強橫恐怖的劍氣,

拔地而起,

震撼了整個奉新城的氣機!

一時間,

一道道黑影從四面八方涌來,這裡頭,有侯爺的親衛,也有暗樁和軍中探子,都是負責保護侯府和城內安全的高手;

當他們發現這駭人的劍氣時,當即以爲有強敵入城,馬上向這裡快速趕來。

包圍這裡後,

這其中,

不乏有人見過劍聖真容,

當即,

有人跪下問道;

“大人,發生何事?”

“大人,可有刺客入城?”

“大人,刺客在哪裡?”

空中,

龍淵還在翱翔,

劃出一道道絢爛的劍氣彩虹。

地上,

虞化平負手而立,

淡淡道:

“無事,只是我兒子,想見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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