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染,這個詞讓現場所有人不寒而慄。`
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定義那些似人怪物,一切都是那麼古怪、陌生而令人恐懼。擠在後面的遊獵傭兵只聽到了大概,就嚇得趕緊把綜合智能化頭盔摘了下來甩到一邊,彷彿這種與戰鬥機主系統交聯的智能頭盔會把某種致命病毒傳染進大腦裡。
剛剛逃了出來,現在又陷入到另一團迷霧中,眼下沒人能確定到底生了什麼。就連獵鷹2號開始莫名緊張起來,兩隻手的拇指和另四指來回揉搓,腦海裡不斷回憶着剛纔的戰鬥,試圖找出問題的關鍵:
人機一體是百日鬼系統所追求的目標,駕駛員通過腦波控制系統將自己的意識擴展到整架作戰飛機,讓人與作戰兵器合二爲一。既然如此,那麼是否存在一種人機共患的病毒,能夠通過無線網絡進行傳播、最終造成使用者腦損傷。
他無法確定。不知爲什麼,自己內心中忽然想找到卡拉,“卡拉呢?她在哪兒。”
“她應該還在塔臺。”有個怯生生的聲音在人羣對面回答,“她得關掉跑道燈和導航站。”
“爲什麼要關燈!”傭兵中有人插話,他們氣還沒消。
“會招來怪物。任何輻射都有可能吸引怪物,熱、光或者無線電。”
“你這傢伙又是哪兒來的。”
“我?”
話音未落,對面又有另一個聲音喊起來:“甭跟他們廢話,讓他們趕緊滾!哪兒來的回哪去。”
衆人仔細看,人羣中擠進來兩個年輕男孩。其中個頭較胖的怒氣衝衝:“貝克島我們做主。我是榔頭,這是我兄弟螞蚱。”
若是往常,如此狂妄的話從兩個少年口中說出,只會引來鬨堂大笑。`可現在這羣傭兵們的情緒已經緊張到了極點,他們無法容忍任何玩笑。其中有人走上前一把抓住榔頭的領子吼道:“我們想在哪兒停,就在哪兒停。”
僱傭兵圍攏上來,打算給這位年輕人上一課。正要舉拳時,又停下了手。他們看到了遠方走來一個高大的人影——卡拉-琇特格林回來了。經過剛纔的低空大逃亡行動後,傭兵對卡拉的情緒很複雜,可以說是一種敬畏。對她的領導力和膽識表示尊敬,但也畏懼她的身份、“百日鬼僚機”。
卡拉走到衆人面前,像是指揮官訓話:“部隊進駐該有規矩,他倆確實是貝克島基地管事兒的。”她望着榔頭和螞蚱,“剛纔咱密集降落依賴的導航系統配合是他們的功勞,我們並肩戰鬥過,是戰友了。”
傭兵放開了榔頭的衣領,但這位年輕人並不服氣,似乎還打算較量一番。
“別犯傻。”卡拉對榔頭說,“講講你知道的事,我們得合作。”
他勉強平靜下來:“你們是從前美本土來的?”
“是的。”
“前美怎麼樣了。”
“我們也只能聽廣播,前美生了同樣的事情。腦波系統失控、機器操縱人類、無線網絡病毒氾濫,說什麼的都有,可沒人說得清是怎麼回事。只不過,”卡拉示意戰鬥機,“這****事兒的傳播度和破壞力被戰鬥機放大了。我們除了逃跑、尋找藏身處,別無其他辦法。”
“幸好戰鬥機燃料有限,用不着擔心會波及到這裡。”人羣中有人喊道。
“那可未必。電子網絡的傳染可沒有任何限制,比空氣傳染更快、高效!”榔頭回答。
“你們這兒生了什麼。傳染到底是什麼意思。??`”
周圍安靜了下來,他們在等待榔頭的回答。
榔頭環顧四周,貝克島基地的燈光已經完全熄滅,他的語氣也稍微緩和了一些:“今晚難得有月光。你們都是飛行員,在晚上看清周圍的東西應該不困難吧,爲什麼不自己先看看。”
正如傭兵剛剛談論的那樣:甲午年大戰結束後,貝克島就成了遊獵傭兵們在夏威夷和奧斯特里亞之間中轉的重要補給休整基地,即便休獵季也不會減淡這裡的生意。可今天的貝克島實在太安靜了,就好像一家五星級酒店在節慶時候關上了大門,令人費解。傭兵們下意識地四處張望,黑夜中想看清遠處景物並不容易,不過在深藍色的夜幕背景下還是能分別出遠處的景物剪影。就在他們剛剛來的停機坪上,似乎胡亂地堆放着一大片嶙峋怪異的東西。有人眯上眼仔細查看:“有別的飛機是嗎?”
“是飛機!我看到了米格-25,不會錯。”
“還有大的,是c-13o。樣子有點怪,沒有頭,我是不是看錯了。”
榔頭這才接着說:“沒看錯,很多很多飛機,可都是燒剩下的殘骸,只有垂直尾翼還聳立着。如果眼睛適應得快,你們還應該能看到他們的駕駛員就躺在那邊。”
很多人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們剛剛意識到自己曾身處一個多麼可怕的地方。怪不得從飛機上下來時有人覺得地面溼漉漉的,有人被軟綿綿的沙袋般雜物絆倒,還有人莫名聞到腥呼呼的怪味。順利逃脫的興奮讓他們徹底鬆懈了,並未覺停機坪的異樣。再加上kc-135加油機出事,他們也沒顧得上仔細查看。直到靜下心來,他們才聞到海風送來的腥臭與焦糊味。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傭兵們終於看清了停機坪的景象,燒焦的殘骸、殘缺的屍體到處可見,那些就是他們曾期望的熱鬧人羣。
“這一切都很突然。我們先是在雷達上現有奇怪的光點,接下來便亂作一團。”螞蚱回答,他述說着自己在塔臺的經歷,“正在降落的一架米格-25、就是你們看到的那架飛機,它最早失控撞向停機區。我本以爲這可能是一次墜機事故,但那架米格-25顯然是打算故意殺人,它衝向人羣,用巨大的進氣口把人吸進去、絞碎,沒多久動機開始起火爆炸,引燃了正在加油的那架bsp;?“你怎麼知道它是故意的。”
“它在地面減、轉向,在瞄準。那不是失控的表現。”
“飛行員呢!”
“他早就死了,或者說變成了傀儡。”榔頭搶過話,“中途島作戰時早出現過,那時候我們就該警覺。”
“可傳染是怎麼回事。”
“失控的飛機一個接一個,根本無法控制。那都是些最普通的戰鬥機、最普通的人!我認識他們,他們沒接觸過百日鬼系統,可全都變成了怪物,我一個都認不出來了。”螞蚱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
榔頭走到他旁邊,對其他人說:“沒用過百日鬼系統的人
,也有可能變成傀儡。”
“這不可能!”有人喊道。
“你們的加油機駕駛員不就是,他變成了傀儡不是嗎!難道那架加油機裝有腦波控制系統。”
有個人影衝了上來:“閉嘴!油吧是加油機,爲什麼要裝百日鬼系統。你敢再侮辱一個字,我宰了你。”說這話的人是獵鷹2號,他一直在強忍着沒有打斷,可對方說的話越多,越讓人恐慌。他早就注意到自從傳染這個詞冒出來以後,氣氛就變得很古怪。幾乎每個人都在打量和揣摩旁人,試圖提防有什麼人也突然變成傀儡。再這樣下去,就算沒人變成傀儡,這羣遊獵傭兵也會因爲互相猜忌而大開殺戒。
經歷了剛纔的大逃亡,獵鷹2號已經把自己的身份重新定位爲秩序維護者,他意識到不能再讓貝克島這倆小子繼續說下去。可自己憑什麼不讓別人說話,更何況當下世界是個毀壞了法律與國界的大自由場。
忍了半天,當聽到榔頭這年輕崽子對加油機駕駛員不敬時,他忍不住了,必須讓這小子閉嘴。
“不是的。”卡拉開口,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油吧的加油機安裝百日鬼系統了。你讓他們自己說吧。”
“加油機安裝百日鬼系統?”沒人敢相信。
“確實裝了。”加油機的油杆操作員,油吧家庭最年輕的成員站了出來,同時也對自己的機組成員說:“這沒什麼丟人的,老爹本來就是個英雄,用不着編造那些虛僞的花環。”他走到人羣中間,“老爹凱文是我們的機長,沒他,也就沒有油吧的傳奇。同樣是大型飛機,加油機的活兒最靠前、最危險,現在的大飛機早就不幹加油這活兒了,都去做早期預警或電子干擾,又安全、來錢又快。可老爹偏要接着幹加油機。他在甲午年戰爭時救了很多人,現在也不會坐看你們沒了油後跳傘喂鯊魚。我們老爹當年能開着波音7o7橫滾,現在就是闖狩獵場也從不畏懼,我們跟着他一路衝來的。只可惜,老爹救的人太多,好運氣全都分享出去了。呵,你們恐怕不知道,”他頓了頓,“你們的加油機是一位盲人在駕駛。”
這句話拋出來,其他人吃驚不小。
“我們去年在西太乾活兒,有一次老爹在新東都降落時居然壓壞了跑道燈,去醫院才知道,他的眼睛出了問題。現在回想起來,如果不是在新東都,也許就不會生後來的事情。反正,老爹在醫院遇到了最不該遇到的人、一個魔鬼。”
“魔鬼?”
“沒錯。魔鬼這個詞恰如其分,雖說那是個女人。”他回答,“老爹聽說赫赫有名的頭狼比爾因爲胳膊受傷在那裡住院,本打算順便去拜訪。可結果是魔鬼來拜訪他,那個人就是現在的石獅軍事公司執行官、咱的公衆情人王小姐。”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光在卡拉腦海中劃過,爲什麼是她。自己印象中,天守鎮作戰讓頭狼比爾失去右臂,後來他在新東都安裝百日鬼系統的木頭人義肢組件。當時石毅還活着,在前美拓展防務業務,可王湘竹爲什麼會出現在那裡。
卡拉覺得冥冥之中所有事情似乎都存在某種聯繫,可她卻完全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