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年二月六日,陰曆臘月二十九,小除夕。
清晨一早天矇矇亮,淺水灣四號別墅就開出了一排浩浩蕩蕩的車隊。
打頭的是兩輛勞斯勞斯,而後跟着的是一輛加長賓利,最後跟着兩輛凱迪拉克。
一行五輛豪車,行駛向香港跑馬地的香港墓場。
香港舊俗,小除夕這天早晨,是祭祀先人,並且請先人回家過年的時間。
雖然按理女人是不能參與祭祀的,但燕家所有的女人加起來,也不過只有燕青羽和大寶小寶三人。
大寶小寶還不到一歲,自然什麼都做不了。因此燕青羽決定燕家不理會女人不得祭祀的規矩,全家出動。
其實,普通香港市民過的勞苦不堪,一日不努力就有失業之憂,哪裡還理會那麼多規矩?
最講這些規矩的,不過是一些豪門罷了。
所以,當燕家的車隊到達跑馬地邊的香港墓場時,並沒有轟轟鬧鬧請祖的市民,只有三輛孤零零的豪車而已。
男保鏢將車停好,站在一旁侍立不語,女保鏢則負責將六位女主人小心翼翼的接下車,尤其是大肚婆鐘楚紅。
而大寶則被燕青羽抱在懷裡,小寶被周慧敏抱着。
一行人朝墓場走去。
身後四個女保鏢,每個人手裡拎着一個古香古色的紅木盒子,裡面裝的是一些上貢用的貢品。
肅穆的環境,使得衆人都沒有說話的欲。望,屏息不語。
所有的人都是身着黑色西裝,就連大寶小寶兩個小豆丁都是黑色小西裝和白襯衣黑領結,一行人靜靜的在偌大的陵園中行走着,氣氛極爲莊嚴。
只是這個肅穆的氣氛被對面突然出現了的一行人給打破了。
“爹地,大哥去年就已經進長江實業工作了,我今年就可以修完斯坦福的學分了。我什麼時候回來工作啊?我很想媽咪的。”
一個道顯得十分張揚的年輕聲音從對面傳來。
燕青羽駐足,修長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對面的一衆來人。
在祖先陵園中高談闊論,實在不符中華孝道。
“理查,你從回來後就整天不是衝浪,就是開飛機,開快艇,要不就是去深海潛水。你今年已經二十歲了,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像你大哥一樣沉穩長大?這裡是墓場啊,是你討論工作的地方麼?”
一聲稍顯蒼老但極其威嚴的聲音從對面衆人中間的老者口中發出。
只是。他身邊的那個短髮青年顯然不怎麼買賬,他冷笑道:“爹地,我只是擔心媽咪會被那個姓周的女人給氣死啊。”
“你……你放肆!理查,你知道自己在說……”
老者沒有繼續開口,顯然也發現了燕青羽一行人。
“呵,好大的架勢,比我李家還犀利。咦,你們不是香港演戲的嗎?跑這裡幹嗎?”
那個囂張的年輕人語氣有些輕佻的說道。
“理查,閉嘴。”
老者身旁的另一名一直低沉不語的年輕人忽然開口訓斥道。隨即又看了老者一眼後,快步上前,遠遠的就向燕青羽伸出手,笑道:“燕生你好。久仰多時,一直無緣會見,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
燕青羽微笑着伸手握了握,而後對後面緊跟而來的一行人中的老者笑道:“李生你好。”
見老者微笑着點點頭後。纔對還握手的年輕人道:“李大公子,我也是久聞你的大名。聽聞李家雛鳳已然初鳴,香港邊個敢不知?”
理查沉穩的一笑。很有其父風範的擺手道:“燕生,比起你的驚天手筆,我的這點作爲連起步都算不上啊。燕生稱呼我爲維多就好,不用太客氣。今天是小除夕,我和爹地還有弟弟來請祖父祖母的神位回家過年,不知燕生是……”
看了眼燕青羽身後的衆女,維多有些好奇的問道。
燕青羽呵呵笑道:“燕家不比李家,我家門裡就我一個男人,還有兩個小豆丁,所以只好把夫人請來湊數,讓衆位見笑了。”
維多聞言臉色頓時一變,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了。
潮汕人家,最重規矩。
別說妻子,就是母親和祖母,都不得親自出面請神,因爲女人主陰,身帶陰氣,會衝撞冒犯了先人,被視作大不敬。
“喂,我以爲我夠叛逆了,沒想到你比我還牛!哈哈哈!敢帶着一羣女人連祭祀祖先!哈哈!爹地啊,你看看,連大哥都這麼推崇的人,還不是一樣不守規矩?”
老者身邊的那位叛逆青年聞言樂極,對着燕青羽眉飛色舞的,眼神從一開始的挑剔變得親密起來。
老者則是不悅的哼了聲,走到燕青羽面前,皺眉道:“燕生,不是我倚老賣老。只是燕生此舉大爲不妥,與祖宗數千年來傳下的規矩不符。燕生若不屑於沉規舊俗,大可不必前來。既然來了,就不應該帶女子陰人前來,須知,香港墓園是香港最古老也是最大的墓地,裡面安葬的不止你一家。”
燕青羽聞言,臉上的笑容斂去,淡淡的道:“女人不祭祀,那是你們潮汕人的規矩,我燕家一脈源自上海名門,卻從未聽說過有這般規矩。若李生覺得這裡安置不得你潮汕人,大可將他們遷回潮汕好了。”
“燕生,這樣說話就過了吧?香港不是臺灣。”
維多臉色陰沉的爲其父幫腔道。
燕青羽呵呵笑道:“我說香港是臺灣了麼?我只說香港不是潮汕而已。”
老者擺手制止了維多的發怒,淡淡的道:“後生仔,我知道你背景硬,關係廣。不過你也不用這麼張揚,我們潮汕人傢什麼沒有見過?我勸你還是低調一點,安分一點,你好自爲之吧。”
說罷,老者繞過燕青羽,大步離開。他的長子維多也冷哼一聲。緊緊跟隨其父離開。
倒是那個年輕的二公子,看他父兄離去後,對燕青羽擠眉弄眼的笑道:“原來你就是在倫敦狂賺兩百億的燕青羽啊!挑,比我年輕不說,居然還比我靚仔!太沒天理了吧?嘿嘿,別理那兩個裝模作樣的老骨頭,太自以爲是了。我叫李澤凱,你叫我理查就好了。有空約你出海玩玩!對了,你老婆真的很漂亮,我崇拜你!”
說罷。年輕公子哥兒大笑着離去,絲毫不顧及這裡是墓地。
看着笑着離去的李澤凱,燕青羽有些玩味的笑了起來,道:“自古豪門多是非啊!李家看來是要上演一出龍爭虎鬥嘍!”
尋日裡氣場很足的衆女,此刻卻紛紛面色不安起來。
燕青羽笑着對她們道:“區區一個李超人罷了,他也不過是被擺在明面上的首富。真正有底蘊的財閥,從來不會讓自己出現在富豪排行榜上的。你們幾時見過摩根和洛克菲勒出現在福布斯上?相比於歐美那些控制能源和金融的大財閥來說,香港的這些靠地產爆發起來的所謂富豪,顯得沐猴而冠一般可笑。”
聽燕青羽這般說。衆女臉色才舒緩了些,趙雅芷還是有些不安道:“羽郎,可他畢竟是李超人啊……”
燕青羽好奇道:“那又怎樣?我一不買他房,二不買他股票。三不用他的電力,我們怕他做什麼?”
趙雅芷卻還是有些不安道:“雖然港英政府對香港傳媒的態度是最大的自。由,但也並非是完全自。由。即使是電影還有一個電檢處管着,更何況廣播事務管理局對鳳凰電視的制約。李超人和這些高層的關係非常親密的。”
燕青羽哈哈笑道:“芷姐放心好了。他頂多在背後出點壞主意,讓別人來推動對我不利的事。李家絕對不會主動對我使什麼壞招的。當然,如果能夠順手爲之。他們也不介意落井下石一把。只是卻不會主動打頭陣。李家這些人絕對算不得壞,只能說他們是最純正的商人,在他們眼中,無所謂國籍,無所謂血脈,也無所謂種族,唯有利益最高!”
一旁的林清霞忽然插口道:“我聽人說李超人的人品極好,品行如白玉無瑕。雖然貴爲華人首富,但卻始終和髮妻相守相依,可他的那位二公子前面的話,似乎提到了一位周女士,不知她是什麼人?”
燕青羽嗤笑道:“我從不願以罪惡之心度人,然而這位李超人當真是……既當了那啥,又想要立牌坊。那位周女士可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啊,今年也不過二十六歲,倒是比李家的大公子大上四歲。”
趙雅芷不敢置信道:“他們真的……”
燕青羽擺手道:“等會兒再說吧,我們還是先去拜祭姆媽和阿伯,請他們回家過年。”
……
“看來耀星哥還是比我這個逆子孝順,今年又是他提前來打掃過了。”
看着墓前的鮮花和祭品,還有已然燃盡了片刻的香灰,燕青羽嘆息道。
隨即,燕青羽從趙雅芷等人手中一一接過祭品,親手擺上後,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盒香菸,取出一根放在嘴裡,點燃後插在了墓碑前。
“阿伯,新年好,恭喜發財嘍!我帶芷姐她們來看你了,還有大寶小寶。我已經告你知了,大寶姓王,叫王思祖。其實我也不知你究竟是在這裡,還是在家裡的祠屋裡。反正我經常都在你的房間裡,對着你的照片和你聊天,也不知道你聽見了沒有,老是不回話。當然,你要真回話了,估計我就得下去找你了。”
“噗嗤!”
趙雅芷等人聞言忍俊不禁,趙雅芷在後面忍不住敲打了燕青羽一下,嗔怪道:“羽郎啊……”
燕青羽嘿嘿笑道:“喏,你看到啦,我是一個好丈夫。呵呵,阿伯,我有照你說的做,做一個有擔當,我責任感的大丈夫。阿伯,我會保護好她們的,保護好我的家人。就如同當年你一直保護姆媽和我還有耀星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