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寶宴擺在了凝雲閣裡,殿外就是未央池。
昔日粼粼波光的未央池如今已是如同一塊凝固的翡翠一般,通體翠綠,池面上結着一層薄薄的冰,卻顯得更是清澈,一眼可以望見在池底懶洋洋不大遊動的錦鯉,池邊種着一片怒放的紅梅,鮮豔熱烈與落在枝幹上厚厚的雪正是相映生輝,再襯着殿檐下遙遙掛着的大紅緞面八角燈籠更是教人一見忘俗。
連天后都止不住地誇:“還是明珠有心,挑了這個地方擺宴,不然我也不知道有這番意趣。”
未央池是夏日太極宮納涼的好地方,凝雲閣也大都用來消夏,過了重陽便不大用了,大都閉了門閒置着,顧明珠偏偏挑了這個地方作七寶宴的殿閣,的確讓人吃驚。
先到的幾位夫人都忙跟着誇讚:“郡主心思細緻精巧,安排得真是好,這樣的景緻平日難得一見。”
顧明珠在一旁笑着謝了天后與夫人們的誇讚,親自端了綵勝上來,請天后與幾位夫人貼華勝。
那一盤子綵勝都是金銀箔和彩紙剪成的,有仙姑獻壽,也有牡丹芙蓉,樣式新鮮又好看,教天后與夫人們都瞧住了,笑着挑了好一會。
顧明珠笑着從裡面挑了王母駕鸞奉到天后跟前:“這個是比着娘娘平日裡的那一對挑心剪的,瞧着很是相似。”
天后笑得更開懷:“偏你是個精怪,我多戴了幾回就記住了。”
就讓她幫自己給戴在了髻上。
顧明珠笑着退到了一旁去,倒是那幾位夫人不由地私下交換了一個眼神,更是驚歎,看來天后待零陵郡主的信任愛重怕還要在她們以爲的之上,不然如何會連這些近身的事都讓零陵郡主知曉,絲毫都不避着她們呢。
她們心裡各自猜測着,都挑了綵勝戴上了,陪着天后說着話。
顧明珠這才讓人將那一盤子綵勝端着送去了跟着夫人們來的幾位娘子那邊,請她們也挑了。
來的幾位娘子平日裡並不熟絡,只因爲府裡品級各不相同,自然是相見的機會也不多。
郭三夫人帶來的郭家七娘子是郭家三房所出,與郭玉秀、郭玉蘭姐妹雖然同是太師府的娘子,長得卻並不像,沒有郭玉秀姐妹張揚的美貌,倒是更顯得秀氣些,坐在榻席上只是與相熟的
光祿大夫呂府六娘子、右僕射馬府二娘子說着話,對一旁那些尋常貴府的娘子並不多理會,顯得格外驕矜。
那幾位四品五品府上的娘子們平日裡也是嬌生貴養的,也不大願意時時奉迎巴結着她們,也都各自與相熟的抱成團湊在一處,對於能夠來七寶宴實在是興奮不已,唧唧呱呱地討論着。
顧明珠帶着婢女端着綵勝過去,那些娘子們才都忙不迭起身來,給顧明珠見禮,一個個都不禁擡起頭來悄悄打量起顧明珠來。
難怪她們好奇,顧明珠如今已經成了長安貴府裡的紅人了,她的事連這些不大過問政事的未出閣的娘子都知道了。
都知道天后如今最信任看重的人不是哪位公主,倒是先前留在宮中給安平公主當伴讀的零陵郡主,不但將她留在了甘露殿,就連宮中的事情也都盡數交給她打理了,這一回的七寶宴都是她安排的。
最最緊要的是,這位零陵郡主可不是什麼正經宗室,不是哪位親王府出身,原本與她們也差不多,只是貴府娘子,這纔是讓她們真正驚奇的事。
她們是真想知道這位郡主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
郭七娘子見了顧明珠過來,倒沒有那些那般驚奇恭敬,她慢慢悠悠與呂六娘子、馬二娘子起身粗粗行了禮:“郡主。”
顧明珠瞧得出她的不在意,倒也不放在心上,郭太師雖然已經是要告老的人了,但太師府終究是權勢赫赫這麼些年,郭太師又深得聖人信任,又是門生衆多,自然依舊不是尋常貴府能比擬的,也就難怪郭七娘子還是如此態度。
她笑着與娘子們點頭:“諸位請起,這是宮中新做的綵勝,請娘子們挑了中意的也得個好兆頭。”
那些娘子們難得能有這樣的機會,見綵勝又剪得精巧,個個歡喜不已,圍上去七嘴八舌地挑了起來,倒是熱鬧得緊。
只有郭七娘子幾人笑了笑,卻是回了榻席上,一副不放在眼裡的模樣,顧明珠也笑了笑,不多說地走開去了。
過了好半天,這邊才清靜下來,各位娘子都挑了自己喜歡的戴上了,郭七娘子三人才信手從盤子裡挑了一樣,讓婢女替自己戴上,似笑非笑地道:“這綵勝的確是精巧,往年我也得了,匣子裡已經收了好幾樣了,過了七寶宴便不戴了,終究是不稀奇。”
口氣越發淡然,卻是引得那些娘子們羨慕不已的目光,終究是一品二品的貴府,年年七寶宴都能有機會入宮,不是她們能夠肖想的。
只是這也讓好幾位府裡品級低的娘子們眼中生出了不甘來,目光炯炯望着那邊高高坐在上席的天后,她們也知道這一次的七寶宴可不僅僅是爲了熱鬧,年後就是宮中採選,天后讓這許多貴府的夫人帶着娘子來赴宴,說不得就是另有打算,她們不是不盼着的。
入宮爲妃並不是貴府娘子們想要的出路,若是府裡品級高的嫡出娘子自然是不甘心入宮爲妃妾,且不說宮中明爭暗鬥步步爲營的艱難,就是讓她們爲妃屈居於人下總覺得委屈,只是府裡品級低,府中又比不得那些貴府般富庶寬裕,姐妹衆多,都是待嫁的身份,便難說上好親事,還要捉襟見肘地想法子湊一份陪嫁出來。
這樣與其在府裡費盡心思謀一份稍好些的親事,倒不如入宮爲妃嬪,若是能出人頭地不但能府裡面上有光,說不得還能帶着府裡平步青雲,就如當初的韓貴妃那樣,所以也就難怪這些娘子還有這份心思。
遠遠看着娘子們看似和氣,實際各有各的打算,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處說話,徐司言不由地輕輕搖了搖頭:“不知娘娘會看中誰,這些都不曾近前去說話。”
顧明珠輕笑一聲,吩咐婢女去準備放生的物件,這纔回過頭來與她道:“只怕娘娘心裡已經有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