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顧青臉色森冷,剋制着自己的怒火,向一旁的嬤嬤看了一眼,嬤嬤們忙不迭上前一把攙住顧老夫人半拉半拽扶着老夫人往外邊去,口中還道:“老夫人這是糊塗了,有將軍在怎麼會有人敢胡來,這邊府裡的事有將軍打點,老夫人就不必操心了,好好回去歇着吧。”
顧老夫人拼命掙扎也終究拗不過那幾個嬤嬤的力氣,只能憤怒地道:“大郎,我就知道你還惦記着那個女人,這些年來你雖然不肯回來,不管這個禍害,可你還是要幫着他……”
顧青望了一眼嬤嬤們:“老夫人還病着,再這樣亂喊亂叫傷身,快些扶走。”
他的臉色那樣冷,連嬤嬤們都覺得害怕,也顧不得上怕老夫人責罰了,忙忙扶着老夫人回了西府。
看着老夫人被扶走,顧青纔回頭看着顧明珠:“老夫人她從前不是這般不講理的,當初我……”
在他記憶裡的阿孃是個勤儉樸素的模樣,性子也是要強的,宣陽死後幫他打點將軍府也算是井井有條,他才放心地將整個將軍府連同顧明珠都託付給她,遠走西邊。
顧明珠看出來顧青眼裡濃濃的愧疚,卻是冷淡地坐在榻席上:“人都是會變得,父親還是早些過去看看老夫人吧,若是再鬧出個好歹來,怕是又要怪在東府頭上。”
見她那樣冷漠的神色,顧青心裡一痛,嘆了口氣才轉身走出正堂去了。
詔諭來的時候西府鬧得正厲害,顧老夫人自打從西府回來被送回鬆壽院之後就不吃不喝,哭了大半日說自己命苦養了這麼個兒子,竟然爲了個禍害忤逆自己,她不如死了好了。
顧元與毛氏在裡邊勸慰好半天,卻是不見好,顧老夫人鐵了心了,若是顧青不服軟把東府交給她是不肯讓步。
直到小婢稟報,宮中來了使者,這一場鬧劇纔算暫時消停了。
“……顧氏長女,乃宣陽大長公主之女,系出高閎,恭惠嫺謹,今封爲零陵郡主,封地零陵郡,着入宮爲安平公主伴讀,宣陽大長公主府敕爲零陵郡主府,此詔。”
拜下接詔的顧老夫人呆住了,顧元與毛氏也愣在那裡,將軍府裡上上下下都被這道詔諭給驚住了,只有顧青與顧明珠早已經知道緣故,平靜地拜伏下去:“臣領詔。”
顧青上前接過了使者手中的明黃詔諭送到顧明珠跟前,欠了欠身:“郡主。”
從此之後顧明珠再不是以顧家娘子的身份出現在所有人面前了,她是零陵郡主,是宣陽大長公主之女,她不再屈從於顧家汲汲營營,不會再任由顧家人擺佈算計,她也終於拋棄了顧家。
顧明珠上前接過了那道詔諭,明豔的臉上露出燦若朝霞的笑容:“多謝父親。”
雖然她還是喚自己父親,但是那份生疏卻是遮也遮掩不住,顧青心裡的痛更深了一層,他知道顧明珠是對顧家對自己徹底失望了。
扶着婢女的手起身來的顧老夫人臉上的驚駭之色依舊未去,但卻死死盯着那道詔諭,口中不住喃喃道:“不會的,怎麼可能,放着好好的王妃不當,你竟然要入宮,還成了郡主!憑什麼……”
她萬萬沒想到顧明珠沒有求來賜婚的詔諭,沒有要嫁入王府爲王妃,卻是成了郡主,聖人與天后還把那昔日的宣陽大長公主府給了她,現在已經是零陵郡主府了!那麼那府裡的錢財就與顧家再無關係了!
不,不可能,怎麼會有人願意放着富貴榮華的王妃不作,卻要入宮!
她一把攥住了顧青的手:“大郎,這是她的詭計是不是,她怎麼會是郡主,那邊府裡都是我顧家的家財,怎麼就成了郡主府!你說與我聽,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顧青看着臉色發青的顧老夫人,心裡滿是沉重,若是當初沒有那一件事,現在的顧家會是這樣嗎?明珠還會棄了顧家而去嗎?
沒有答案,人生沒有如果。
他看了眼顧老夫人身邊的嬤嬤婢女:“扶老夫人進去歇着。”
又吩咐府裡的管事:“命人即刻將側門那座廊橋拆掉,日後若無我的吩咐,不得擅自叨擾郡主府。”
是真的了,東府沒了,成了郡主府了,那許多家財也沒了,她最後的希望徹底毀滅了。
顧老夫人聽着顧青的話,只覺得天旋地轉,再也站不住了,軟綿綿倒在了扶着她的嬤嬤身上。
顧元與毛氏兩個人慌了,忙不迭上去扶着攙着,卻又不敢說什麼,只能眼巴巴望着顧青與顧明珠兩人,不知該怎麼是好。
顧明珠望着顧青,顧青臉上說不出是哀傷還是無奈,搖了搖頭:“郡主請回府去吧,老夫人怕是一時感傷過度,歇一歇就會好了。”
他轉身吩咐人扶着老夫人回去,自己帶着顧元與毛氏跟在後面往府裡走去,依舊是鎮定平和,只是那背影卻是有幾分佝僂,不似從前那般高大挺直。
顧明珠看着他們進去了,也帶着婢女們回了府去,沒有再回頭多看一眼,這是她最後一次作爲顧家娘子來西府,從此後再沒有東府與西府,只有零陵郡主府與驃騎大將軍府。
看着那明黃的詔諭,韓嬤嬤愣是好半天沒有移開眼去,不停地搓手滿臉歡喜:“娘子,這是真的麼?不用嫁去王府了,還,還……”她一時激動地有些哽咽,說不出話來。
小葵笑得歡暢,聲音清脆地送了手絹到韓嬤嬤手裡:“嬤嬤,該叫郡主了,可不再是娘子了。”
韓嬤嬤連連點頭:“郡主,郡主!”
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雖然宮中有舊例,大長公主之子封郡王,女封郡主,可這些年來半點響動也沒有,她只當是因爲大長公主病故多年,宮裡已經不會給這個恩典了,可今日還是盼到了,一會子她要去給大長公主上柱香,說說這件喜事。
顧明珠倒是平淡,她笑了笑:“聖人與天后娘娘還是顧念着阿孃與父親的,畢竟父親也是多年老臣,他們要的是施恩而不是脅迫,自然不會吝於這原本該給的恩惠。”
只是歡喜過後,她更多的是心事重重,過幾日就要入宮了,而此時的太極宮怕是不像看起來那樣平靜,她要打起萬分精神起來,才能在滿是湍流與旋渦的深宮之中保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