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虜兵們猶豫了,他們怔怔的望着手中的木籤,尤其是最前面那個,更是痛苦萬分,遲遲不敢伸出手去。 .
同樣的一幕同時在二十隊上演着,神情、動作、甚至連眼神都是一樣的,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
“快抽吧!”李過等得急了,四百多隊呢,這要是每隊都像這樣婆婆媽媽,幾千號人,這得什麼時候才完事?
李過緩緩將腰間的佩劍抽出半截,他雖然不忍心殺掉這些可憐的亂民,但是墨離的命令他不得不聽。當初決定投入墨離帳下的時候,他就已經告訴自己,今後都要唯墨離馬首是瞻,絕不反叛。
收起同情的目光,李過的眼神變得冰冷起來,看得那些俘虜兵們直打鼓,頭皮發麻。
“快抽!”大聲喝罵後,最前面那個俘虜兵終是顫顫抖抖的伸出了手。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媽的!抽了!在身後同伴的注視下,他的手慢慢的伸到了木簽上方,停在了那裡,朝看了一眼後,狠狠嚥了一口唾沫,眼睛一閉,猛然抽出一根木籤來!
譁!
他不敢去看自己抽到什麼,眼睛仍然本能的緊緊閉住。四周寂靜無聲,但他卻似乎聽到同伴的呼吸聲突然加重了。
耳畔傳來李過的微哼聲,聲音裡帶着一絲莫名的輕鬆:“小子,你運氣不錯!長籤,活,滾到那邊去!下一個!”
長籤?活!
那個俘虜兵頓時如逃出生天般狂喜萬分,此刻李過的話在他耳中如天籟般悅耳動聽,他的身子因爲過於激動抖得不停,比之先前抖得還要厲害,旋即長出一口氣,整個人輕鬆下來,又有些神色複雜的回首看了一眼另外九人,嘴巴微微喃了一下,然後便低下頭緩緩的走到一邊,整個人像虛脫了一般。
另外九人的臉卻是那麼的難看,既羨慕又擔心,均想如果抽中短籤的是他多好!
活命的機會少了一成,心理的恐懼莫名的又加了一分。
和剛纔那個一樣,這第二個瘦小的年輕人同樣緊張,抽籤的手同樣在發抖,但卻是沒有猶豫多久,就伸手直接抽出了第二根。
他沒有閉眼,而是直接去看結果,一看之下,忍不住想要放聲大呼,卻終於是沒有叫出口。
“好,你活了,站到那邊去!”李過二話不說,揮手示意這年輕人到一邊去。
“下一個!”
那個瘦小的年輕人興奮的跑到了一邊。然而剩下的八個人的心跳卻越來越快,臉色也越發變得難看起來。
前面的兩個人固然運氣好活下來了,可他們這些剩下的人,無疑又多了幾分抽中短籤的機率,這幾分可隨時都會要他們的命。
人就是如此奇怪,當別人的死可以爲自己帶來生機的時候,每個人都在詛咒抽到長籤的這兩個人。若是別人替自己死了,他們又會欣喜若狂,完全不會去同情那個倒黴的同伴。
第三個抽籤的是個中年俘虜兵,年紀應該快接近四十了,臉上都有了不少皺紋。不知是年紀大了見慣了生死,還是故作鎮定,只見他走到的面前,咧嘴笑了笑,問道:“官爺,我一定不會抽到短的你信不信?”
“廢話少說,快抽!”
“我要真的不幸抽到短的,能不能給我留個全屍?”
“可以!但必須是被他們九人一人一刀殺死!”沒好氣的答了句,九刀下去,還能有全屍嗎?再說,死都死了,全屍不全屍的有區別嗎?
不明白爲什麼一定要另外九人來親手殺死那個抽到短籤的倒黴蛋,李過都不明白墨離爲什麼要這樣做,他自然更是不知道了,但他知道,將軍決定的事情,都是有道理的。
中年俘虜兵聽後,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那好,富貴在天,生死有命!咱抽了!”隨手就抽了一根木籤,然後舉了起來,竟然也是長籤!
“喲呵,你運氣還真是不錯!好,站到那邊兒去吧!”擺了擺手。
中年俘虜兵頓時如釋重負的吁了一口氣,衝欠了欠身子,然後拔腳就走到一邊,一邊走一邊喃喃道:“說了咱不會抽到短的,哈哈,看來小時候那個算命佬真沒說錯,咱命硬......”
接下來是第四、五、六個......奇怪的是,連着抽了八個人,竟然沒有一人抽中短籤,這讓李過和都納悶了,沒道理啊,連抽八個都是生籤!
李過鬱悶的看了一眼那些木籤,幾乎以爲是不是這捆木籤裡忘了放進短簽了。
明白他的意思,朝他點了點頭,苦笑了一下,意思短籤的確還存在。
李過不由得暗自嘆了一口氣,在這世間尤其是在這亂世生存,果然還是要有一點運氣的。雖然他內心不贊成這種嚴苛到令人畢生難忘的,恐怖到無與倫比的處罰方式,不希望有人被無辜殺掉,但這是鐵的命令,不得不執行。
得以活命的八個俘虜兵的激動還沒有退去,他們站在那裡,明顯身子都有些微顫,有兩個的小腿肚子還抖得厲害。劫後餘生後,他們心中的害怕又轉化成對另外最後那兩個俘虜的同情。
但當他們看到另外幾隊俘虜兵,被抽出來殺掉的那幾個倒黴蛋被同伴一人一刀的砍殺的時候,那血滾落一地的身子讓他們越發感到活着的寶貴。
剩下的最後兩個俘虜兵整張臉白得一點血色也沒有,他們的牙關上下咬得咯咯直響,前面一個年輕人更是如魂魄丟了一般,怔怔的望着手中最後兩根籤,便跟傻了一般。
這個年輕人以前是縣城藥鋪的夥計,名字倒是很喜慶,叫萬多福。衆人之中,數他膽子最小,先前跟從叛軍造反時,他都是想方設法躲在後面搖旗吶喊,從沒殺過人。大家都知道他怕見血,沒少笑話他沒卵子。
另一個叫胡一牛,喬縣鄉下某地主家的佃戶,約摸二十五六歲,身子板還挺壯實。
“你們很不幸。”李過面無表情的說道:“只剩兩根了,其中一根必然是死籤,你們兩人,一定有一個會抽中!就看你們誰的運氣更好了!”
萬多福的手在劇烈地顫抖,整個人陷入了極大的恐慌之中。這一簽,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只要死籤被自己抽中,另外九個同鄉就會毫不留情的殺掉自己,以此來證明他們對新遼軍的忠誠,證明他們不會不遵軍令。
難道自己就是那個該死的?
萬多福的雙腳如有千鈞重一般,怎麼也提不起,胸口也悶得厲害,有種吸不上氣的窒息感。
胡一牛也好不了多少,好像身子已經不是他的一樣,站在那裡渾身麻木。其實,他的壓力和恐懼和萬多福是一樣的,因爲實際上只要萬多福這一抽籤,就能決定他們是你死還是我活了。
“官爺,我......我能不能不抽......”萬多福竟然冒出了這麼一句。
李過霍然拔劍,雖只半截,卻是寒光四射。
“別別別、別殺我,我......我抽......我抽!”萬多福哆哆嗦嗦的邁出了腳,身子竟然不由自主的如篩糠般抖動着。
死籤,死籤,死籤!......
胡一牛不斷的在心中狂喊着,眼睛定定的望着那兩根木籤,眼珠子暴起,好像隨時都會炸掉一般。
萬多福閉上眼睛,伸手在那兩根木簽上摸索着,猶豫了好一會,終於抓住其中的一根,猛地抽了出來!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看着萬多福的手,萬多福這會卻已經是滿頭大汗,那心撲通撲通跳着,快得就像馬上要炸了一般。
木籤其實很快就拉了出來,但萬多福卻好像度過了幾個時辰一樣,緊張的雙手不住的顫抖着。後面的胡一牛更是有度日如年的煎熬感,他的心也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死籤!
“你運氣不好,是死籤!”
不帶一絲感情的說道。
死的是他!是他!太好了!自己終於可以不用死了!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啊!胡一牛瞬間長出了一口氣。
萬多福猛地睜開眼睛,卻是彷彿還不肯相信自己抽中了死籤,將剩下的最後一支竹籤也拔了出來,但就像所有人知道的,他抽到的是短籤,他是那個必須要死的人!
“不,不會的,搞錯了!肯定搞錯了!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嗚嗚...”萬多福不甘的哭號着,帶着乞求的眼神望向,又望向李過,卻沒從他們臉上看到任何一絲憐憫。
瞬間,萬多福失去了身體的所有力氣,再也站不住,癱坐在地,因爲太過害怕,他竟然失聲嚎哭起來。此時,他如果止住哭聲,便會發現在他的四周,還有許多哭聲響起。
“不,不,不,不......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面對死亡,他不過是個普通人,如何能夠冷靜下來,平靜的去受死。
不想死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他註定要死,誰讓他運氣不好抽中了短籤?他註定要被那九個同伴殺死,因爲這是新遼軍鐵的軍令。
“殺了他!”
李過的聲音已經沒有一絲同情和可憐,作爲一個軍人,他不能對俘虜們流露出同情,作爲軍人,他更加需要不折不扣的執行命令。
士兵們將九把長刀扔在了胡一牛和那八個俘虜兵的面前。
“撿起來,殺了他!”李過大聲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