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曼曼明白得很, 她窺探到了他們的曖昧。
因爲嚴曼曼看得清楚, 陸淮的視線分明是放在葉楚身上的。
他坐在那裡,雖然沉默, 但是卻在望着她的背影。
嚴曼曼的父親與陸淮認識。陸淮來見嚴曼曼的父親時,她撞見過他幾次,即便對她的父親,陸淮的態度也是有些疏離的。
陸淮望着葉楚的時候, 便連氣質都沒有先前那樣冰冷了。按照嚴曼曼的性子, 她自然會多想了。
看着嚴曼曼的神情, 葉楚心中已經猜到她在想什麼了。
她看見了陸淮,免不了要有一些遐想。只是不曉得, 她是怎樣定義他們兩人的關係。
無論嚴曼曼信不信, 葉楚總要解釋一番,不然氣氛便會一直這樣僵持下去。
葉楚很快調節好情緒,她的聲線聽上去和平日裡無異:“曼曼。”
聽到聲音,嚴曼曼的目光重新落回了葉楚身上。
葉楚認真看着嚴曼曼:“我同三少是朋友, 我們不過是在六國飯店吃個飯罷了。”
陸三少傳聞中不近女色,葉楚的性子較同學們更爲成熟。
兩個人, 單獨在北平的六國飯店吃飯……
嚴曼曼自然不信。
她的表情彷彿在說,你不用解釋,我全都明白的。
嚴曼曼的語氣十分有禮:“你們好好用餐, 我就不打擾了。”
即便她沒有談過戀愛,也能看出這間屋子裡的氛圍,葉楚和陸淮之間定有些什麼。
作爲一個有禮貌的名媛淑女, 嚴曼曼是絕對不會打擾別人的。
嚴曼曼對着葉楚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長地說:“阿楚,不要忘記我的那份蛋糕。”
意思是,我已經知道你和三少的秘密了,記得買蛋糕做封口費。
沒等葉楚回答,嚴曼曼已經把門合了回去。
屋子裡又一次剩下了他們兩人。
沒有人開口,這裡寂靜極了。葉楚在門口停了一會,轉身走了回去,坐到陸淮身旁。
方纔被人發現的尷尬,很快就消失了。
葉楚想了想,道:“她的嘴巴很牢,不會說出去的。”
陸淮看了葉楚一眼,淡淡地說:“嗯。”
他清楚嚴曼曼的身份,是警察署長嚴震的女兒。
既然嚴曼曼出現在北平,那麼嚴震應該也在這裡。
葉楚告訴陸淮:“之前我能順利離開葉家宅子,就是找她幫的忙。”
“我跟母親講過了,會在北平留幾天,再和嚴曼曼一起回上海。”
шωш⊕Tтkд n⊕C〇 陸淮問了一句:“過幾日,你會和她一起回上海?”
葉楚沒想到,陸淮關注的竟是這一點。她點了點頭:“有什麼問題嗎?”
陸淮的人會跟着葉楚一同上車,警察署長也會注意火車的安全,相當於雙重保險。
不過,陸淮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先前,葉楚的父母陪她來北平,這次,他們已經提早回去了。
他自然會和葉楚坐同一列火車。
陸淮解釋了起來:“若是在回上海的火車上,碰到了危險,你該如何做?”
“來北平時,儘管無事發生,但我們都沒有料到,賀洵會出現。”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是莫清寒的僞裝怎麼辦?”
他的話聽上去沒有半分問題。
兩個人同時想到了這一點,按照賀洵的資料,此人常年在國外,先是留學,後又在外工作,極少在上海出現。
現在,賀洵忽然回到上海,不但管起了順南貨號的生意,又接替他的母親成爲信禮中學的校董……
這一系列動作疑點重重,難免會讓人想到莫清寒。
如果莫清寒不是一個憑空出現的陌生人,而是頂替了旁人的身份,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上海呢。
那麼,像賀洵這樣的背景,就極爲符合了。
陸淮和葉楚對視了一眼,他們都已經肯定了對方心中的想法。
葉楚說:“我的父母會坐明早八點的火車離開北平。”
陸淮:“那我九點就過來接你。”
葉嘉柔現在還是一顆非常重要的棋子,必然要保護她的人身安全。
時間已經不早了,葉楚很快就離開了六國飯店,被陸淮派來的車子送回了葉家的宅子。
父母知道葉楚的去處,也並沒有多問。
在北平的第一個晚上,葉楚想到了明日的安排,有些心神不安。
她翻來覆去了很久,天都快要亮了,才睡了過去。
……
第二天早上,葉楚自然很快就起來了。
葉鈞釗和蘇蘭雖要趕着回上海,仍是有些不放心葉楚。他們交待了很多句話,才離開。
等到九點的時候,好幾輛車子停在了葉家的宅子門口。
陸淮不便插手,他坐在外面的車中等着,他的一羣手下跟了進去。
葉嘉柔剛剛醒來,她的意識尚且不清楚。眼前模模糊糊的,她卻看見葉楚走了進來。
有一羣神態嚴肅的人,看上去像是士兵。他們的手中竟拿着槍。
她心神一凜,立即清醒過來。
葉嘉柔到了北平後,早就心如死灰,自然也不會像從前那樣遮遮掩掩。
她的聲音帶着一絲凌厲:“葉楚,你要做什麼?”
葉楚勾脣一笑:“只是送你去一個地方罷了。”
葉楚並不想同葉嘉柔虛以爲蛇,父母都已經離開了。她清楚,此事可不能拖延。
葉嘉柔慌了:“你要送我去哪裡?”
葉嘉柔的那些心思早就歇了,現在只想在北平另謀出路。若是葉楚要送她離開,她豈非什麼都做不成了。
葉楚不答,嘴角仍然帶着譏諷的笑:“你覺得呢?”
她的笑容此刻更像是威脅,有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未知的事情總會讓人產生莫名的恐慌。葉楚什麼都不說,令葉嘉柔更爲懼怕。
她的聲線怒極:“葉楚,我果真沒有看錯你。”
葉嘉柔咬緊了牙,一字一句地罵着:“心思歹毒,心機深沉……”
葉楚嘴角的笑一收,面色立即冷了下來:“你再講一句試試看。”
身後一個人立即上前。
葉嘉柔忽的覺得背脊一涼,因爲她察覺到一把冰冷堅硬的槍抵在了她的腰間。
她閉緊了嘴,不敢再說。
葉嘉柔看見,葉楚站在那裡,周身氣質竟異常冷冽。
她忽的覺得,先前自己太低估葉楚了,但爲時已晚。她什麼都做不了。
……
葉楚看向旁邊,那裡有一個葉家的婆子。
這個婆子接到了葉鈞釗的命令,要留在北平,看管葉嘉柔,以免她又多生事端。
這時,那個婆子正站在角落裡,分明她什麼都看到了,低着頭,好似並未發覺。
葉楚緩緩走了過去,停在了她面前。
婆子的聲線很鎮定:“二小姐。”
葉楚不急不緩地說:“父親交待你做的事情,你可以繼續做。”
“不過是換間屋子罷了,是嗎?”
葉楚早就做好了決定,誰都無法改變。那個婆子看到了他們手中的槍,自然一口應下。
婆子低着頭:“我都聽二小姐的。”
很快,婆子又補充了一句:“老爺只是讓我看着三小姐,不要讓她惹出亂子就行。”
識時務者爲俊傑。
葉楚喜歡和聰明人說話,她滿意地點了點頭,讓婆子一同上了車。
車子開了,在北平的路上平穩地行駛着,繞了好幾條路,在一個偏僻的宅子門口停下。
葉嘉柔被押着進了宅子,這一回,再也沒有哭鬧。因爲她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無力更改了。
這條巷子會被陸淮的人嚴加看守,宅子中也會有護衛。
所有必要物品都會每日準時送到這間宅子裡來。
葉嘉柔的功課不會落下,他們會請一個補習老師給葉嘉柔上課。這個老師自然也是陸家的人。
每隔幾天,葉嘉柔都會在監視下,給葉公館打電話。
她不會起任何風浪。
除非,他們有一天需要她。
……
上海,大都會。
化妝間內,人來人往,忙前忙後。
“旗袍熨好了沒?”
“這個披肩被誰弄髒了,快去找條新的來。”
“快快快,別想着偷懶,大家動作快一些。”
而這些忙碌都只是爲了一個人,現在大都會裡最紅的歌星——夜來香。
雖說大家手忙腳亂,但是她們都接受過培訓。看上去亂,可事情還是有條不紊地進行。
自從夜來香首次在大都會登臺演唱後,來大都會的人越來越多。
全部客人都是來聽夜來香唱歌的,每逢夜來香登臺的那一晚,大都會永遠座無虛席。
雖然夜來香的歌聲和繁華的大上海大不相同,但是,所有人都被這獨一無二的美吸引了。
現在夜來香的地位水漲船高,很多事情都不用親力親爲。
丁月璇靜靜地坐在化妝臺前,她不需要自己動手,就有人上前,幫她細細地描着眉。
“阿秀,你妝化得越來越好了。”
丁月璇的聲音輕柔,像一陣清新的夜風。
幫丁月璇化妝的女人叫阿秀,她聽了丁月璇的話,面露欣喜之色。
“真的嗎?”阿秀說着話,手下的動作一點沒停,“這都要感謝夜來香你,若不是你的提攜,我哪能做到這些?”
阿秀家中貧困,在大都會只是做打雜的工作。
不過,她心靈手巧,耳濡目染下,竟學會了如何化妝,甚至比那些經驗老道的人化得都好。
一次巧合,丁月璇發現了阿秀的才能,將她提到了身邊,爲自己化妝。
最近這段日子,丁月璇登臺演出時的妝容,都是由阿秀完成的。
丁月璇笑了笑,沒有說話。
一旁的歌女也搭了腔,順着阿秀的話往下講。
“是啊,若不是夜來香,阿秀也做不到現在的地步。”
夜來香現在是大都會最捧的歌星,雖說人人嫉妒,但是誰讓她長得好看,唱歌又動聽。
即便是她們去聽,也會爲此着迷。
夜來香這個人,是老天爺賞飯吃,她們又怎麼比得過呢。
有那功夫刁難夜來香,讓她出不了頭,還不如想着怎麼巴結夜來香爲好。
另一個歌女也開口奉承:“我看外面肯定又是坐滿了人,都想着聽夜來香唱歌。”
“夜來香的歌聲獨特,在上海是獨一份。”
丁月璇沒搭話,只是對她們笑了一下。
這時,房門被敲響。
有人跑去開了門:“呀,又有人給夜來香送花了。”
那人咦了一聲:“是葉二小姐送的。”
丁月璇趕緊回過頭,阿秀有經驗,她在聽到葉二小姐這幾個字時,就立即停下了化妝。
除了唱歌這事,每回聽到葉二小姐的消息時,都是夜來香最開心的時候。
丁月璇站起身,快走幾步,捧起那束花。
花束裡有一張紙條,是葉楚的字跡。
丁月璇很快就看完了,嘴邊的笑意愈發濃了。
雖是幾句普通的話,但是丁月璇還是能夠看出葉楚對她的關心。
幾天前,葉楚就同丁月璇說過,她要去北平一趟,不能當面恭賀丁月璇。
丁月璇小心地將紙條摺好,放到抽屜的盒子裡。
不少歌女知道夜來香和葉二小姐交好,丁月璇對葉二小姐這個朋友,很是珍惜。
“馬上登臺了。”門口有人來提醒。
丁月璇最後看了一眼鏡子,走出了化妝間。
前段時間,電影公司的人主動找上丁月璇,讓她演唱電影《西廂記》裡面的歌曲,月圓花好。
西廂記是近期來最熱門的電影,這首歌被丁月璇一唱,那電影更是火熱。
今晚,丁月璇演唱的正是這首歌。
臺下的客人都是爲夜來香來的,大都會像往常那樣,坐滿了人。
開場的時間快到了,大家都在期待夜來香的出場。
一束光打在舞臺的中央,舞臺其他地方都是暗的,話筒立在中間。
丁月璇從黑暗中緩緩走出,纖長細白的手握住話筒。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團圓美滿,今朝最。”
“清淺池塘,鴛鴦戲水。紅裳翠蓋,並蒂蓮開。”
“雙雙對對,恩恩愛愛。這園風兒,向着好花吹。柔情蜜意,滿人間。”
夜來香安靜地在夜晚綻放,她並不是那種具有侵略性的美,她的美是淡淡的,清雅至極。
但是當她開口唱歌的時候,總會讓人不捨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一曲畢,夜來香輕輕地笑了一下,退下舞臺。
掌聲比以往更加熱烈,不少看過這部電影的人,都拍手叫好。
夜來香的歌聲輕盈乾淨,配上這首歌,最能打動人心。
丁月璇到了後臺時,外面的掌聲都還沒歇。
這時,一個穿着灰色西裝的男人看到了丁月璇,他的眼睛一亮,迎了上來。
“夜來香,我是國泰大劇院的主事人,姓李。”
丁月璇朝他點了點頭:“你好。”
“我剛纔聽了你唱歌,像傳聞中那樣好聽。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來我們劇院唱一首,我們會給你豐厚的報酬。”
那男子相信,丁月璇若是能在國泰大劇院唱歌,反響一定好極了。
丁月璇沒開口,她的旁邊跟着幾個丫鬟,她們幫丁月璇回了話。
丫鬟先是禮貌地笑了笑,接着說道:“這件事我們做不了主,你應該去找大都會的一個負責人,他專門安排演出這些事。”
丫鬟將具體事項告訴了這個男子。
男子一臉遺憾,和她們告了辭,趕緊去找丫鬟口中的那個人。
丁月璇唱完歌,準備回家。之前葉楚的那張紙條,被她小心地放在自己的隨身小包中。
丁月璇從大都會的後門離開,門口有個男人已經在那等了一會了。
已是深冬,今日比往常的溫度都要低,到了晚上,更是冷得讓人受不了。
那男人忍不住搓了搓手,身後傳來聲音,那人趕緊回頭。
他看到丁月璇,驚喜萬分,立即帶上了微笑,向丁月璇走了過去。
他放輕了聲音:“夜來香。”
……
那頭,曹安走向沈九的房間。
“九爺,那個喜歡夜來香的人又來了。”曹安向沈九稟告。
曹安看沈九沒說話,問道:“需要派人幫夜來香解決這件事嗎?”
前些日子,沈九託人從英國帶了幾件好玩的東西。
他懶懶地靠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件西洋玩意,頗有興致地把玩着。
“之前大都會又不是沒發生過,那些歌女不是經常被富家子弟追求,次數還算少嗎?”沈九一臉不在意。
曹安點了點頭,其實這些事時有發生,有些歌女忍不住動心,以爲走了捷徑,能直接踏上富貴之路,可是沒有幾個有好的下場。
但是夜來香不同,如今她是大都會最受歡迎的歌星,若是她離開了大都會,是他們的一大損失。
曹安忍不住開口:“之前我們還和喬六立下賭約,要將夜來香捧成全上海最紅的歌星,要是她……”
沈九擡起頭,拒絕了曹安的提議:“不用白費那些功夫,大都會不是派了人保護夜來香嗎?其他的事情就由她自己應付。”
“只要夜來香沒有受到傷害,別的事情怎麼處理,是夜來香的自由。”
有些歌女不想辛苦唱歌,想直接攀上那些富貴人家,省去那些努力的過程。
那些人離開大都會,沈九不覺得可惜。
就算他將她們留下來,但是她們終究還是會走,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而夜來香和其他歌女又有所不同,她比別人多了一份堅持。
其實她根本不需要依靠那些男人,來達成自己的成就。她能自己獨立面對。
夜來香必須自己成長起來,只要她在受到誘惑時,還能保持本心,這樣他捧她出來,纔是有價值的。
沈九挑了挑眉:“我們就等着看,夜來香會怎麼應對,這件事就當做是給她的一個歷練。”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隨機掉落紅包,求一下灌溉,今天會有感謝營養液的加更~